第四百二十章 涅槃

第四百二十章 涅槃

在那一瞬間,頭頂的天空,落下了細密的血雨。

疼痛,居然消失了……

實際上,這只是疼痛遠超魂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后,意識給予的假象,疼痛還在,只是我已經感受不到了。

我緩緩閉上眼,大腦幾乎停止了運作,只在心靈的最深處,保留那一絲清醒。

一個月過後,我已經成為了一具焦黑的木炭,皮膚,骨肉,內臟,彷彿都不存在了。

但千萬度的炙熱,依舊不斷湧入我體內,在長久的麻木過後,我再次感知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是件好事,至少證明我還活著。

痛苦,它能毀滅一個人的肉身,靈魂,卻無法撼動最堅定的意志,我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相反,我是世間萬千苦難的縮影,一個生長於平凡的普通靈魂。

但再多的苦難和恐懼,也從未讓我向命運低過一次頭,既然生來如此,為什麼不死的轟轟烈烈呢?

讓這地獄的火,燒的更猛烈些!

我張開乾裂的嘴唇,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更多,更密集的硫磺氣,從地底,如萬米巨浪般湧來,統統鑽進我掌心裡。

我的雙眼中,噴出兩道鮮紅色的烈焰,靈魂被高溫炙烤到扭曲,疼痛撕裂,蒸發了我最後一點魂血。

……

不知不覺間,三年過去了,這一天,死寂的盆地中,突然吹來一道微風。此刻,這裡的岩漿早已消失一空,地底的炙熱高溫,也都不復存在,當雨水落下時,一朵稚嫩的綠芽,從土壤里鑽了出來。

這只是開始,下一秒,成千上萬的綠草,各種奇異的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鑽出來,猛烈生長,原本荒蕪,被死亡籠罩的盆地,變得一片綠意盎然。

這種場景,在陰間也不多見。

就連頭頂那慘黃色的天空,也消失了,恢復最初的灰暗色。

盆地正中,一個焦黑,消瘦的枯骨,正筆直坐在那,草腥味的風吹來,那人身上的焦炭,一塊塊裂開,脫落。

這個人正是我,這三年來,我始終守護著最後的清醒,雖然魂體已經被燒毀,但劇烈的不甘,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留念,支撐著我。

我流了多少血?才走到今天?我曾被人腰斬,曾被陰物剮去眼鼻……就算死,我也要等到……親眼看到陰險峰的滅世之門后,再死。

我不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靈魂?意志?還是怨恨和不甘?

但我的確能清楚感知到周圍的一切。

撕心裂肺的疼痛,早已消失,當身上的焦炭全部脫落後,一隻叫不上名字的小鳥,停在了我肩膀上。

被燒毀的一切,又重新回來了!我的血肉,骨骼,皮膚開始瘋狂重組,臟器形成,陰間的山河,在這一刻彷彿都對我格外開恩,用雨水和綠色的生機,不斷滋補我失去的一切。

許久之後,當我重新睜開雙眼,默默注視自己的鮮活的身體,在死與生的交替中,漸漸感悟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我悟出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即使命運再悲慘,承受再多的不公,也不該輕易放棄。

很多時候,選擇權在我們手裡,當一隻惡狗沖你叫喊時,你是嚇得躲在家裡,此生再不出門,還是抄起一根木棍,勇敢地反抗。

我的性格,註定我只能選擇後者,我們死死守護最後那點可笑的尊嚴,即使死去,這個人生也不會留下遺憾。

再渺小的生命,也能爆發出最耀眼的光芒。

而此時,我的道行已經突破了600年大關,達到610年上下,成為了真正的大陰仙。

這種程度,雖然還跟那些國主有不小的差距,但我已經很滿足,欣喜萬分。

起身,我扯斷纏在腳踝上的那些植物,仔細檢查自己每一寸皮膚,感知它的紋理和溫度,用手撫摸著毛髮,用內息觀察陰脈氣場的走向。

三年時間,整個盆地里所有的硫磺氣,全部被我吸收一空,這才導致了泥土濕潤,花草生長。

而無名帶領的數千隻地獄種,也全部圍了過來,用期待的目光,齊刷刷注視著我。

三年前,我答應過它們,現在我終於修成正果,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我沖無名微微點頭,聽他傳授打破規則的法門后,我獨自走出這片草場。

我親手解除了這片盆地的規則封印,所有地獄種,都恢復了自由。

我作為這些地獄死物的主宰,它們自然要追隨我,於是,在陰間荒蕪,遼闊的曠野上,出現了這樣一幅景色:

一個赤身,長發男子走在前面,男子左手拿刀,右手握著面銅鏡,如果你仔細觀察,就能看到,男子身體中所爆發出的可怕力量,他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變得混沌,像包了層膜,眸子深處,閃爍著地獄的死亡炙熱。

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硫磺吐息,彷彿體內的岩漿壓制不住,隨時要迸發出來一般。

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在土壤上留下焦炭般,漆黑的足跡。

風,無法吹動他的發,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與地獄喪鐘的響聲,保持一致。

上萬度的烈焰,再也無法撼動他的靈魂了,他本身,已經成了地獄的一部分。

可他長相卻那麼的普通,丟在人群里,誰也不會察覺到他,除了個頭高點,他幾乎沒有任何優點。

在他身後,跟隨了數千隻扭曲,陰森的怪物,即使最兇殘嗜血的陰物,在這些高等地獄種面前,也只能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我在一個不知名的閻王處,借來一些馬匹,帶領所有地獄種,朝自己的領土前進。

這三年來,也不知我哥過的如何,他是否召集了足夠的手下?陰險峰已經收集到足夠的顏料,開始畫他的滅世之門了嗎?

災劫,血凄,怨葬,這些我熟悉的國主,他們過的怎麼樣?

帶著種種疑問,我經過漫長的旅途,回到屬於陳家的國度。

此時,陳國已經初具規模,陳山火集結了三百多萬陰兵,上千里軍營連綿不絕,每隻陰兵都穿戴精良鎧甲,手持刀斧,由夜王總統領,加緊日夜操練著。

九荒的部分領土,被陳山火吞併,國度下設大大小小閻王數百名,每天從人間接受的死者數量,更是大到驚人。

各類文武官員,更是一應俱全,工匠,奴隸,兵器打造,車馬所,牢房等設施也全部到位。

城池的規模,比原先擴大了好幾倍,皇宮也修建的很氣魄。

在皇宮中,我見到了坐在龍椅上的陳山火,他不再頭戴紙帽,而是穿著金色的綢子衣裳,看起來很有威嚴。

龍椅有兩座,另一張空著的,是給我準備的,陳山火一眼就瞧出我的道行,眼神微微收縮,臉色卻無悲無喜,招手示意我坐過去。

「亮子,這是我們兄弟倆的江山!」他抓著我的手道,掌心依舊陰冷。

我搖了搖頭,沖我哥道:「我對陰間沒什麼興趣,等這一切了結,我將立刻離開。」

「你去哪?」陳山火眨眼問我。

我說:「地獄。」

我把自己這三年的經歷,告訴我哥,他聽完,也沒有誇獎我,而是反問我道:「你現在能看出,我有多少道行了吧?」

我嗯了聲:「720多年。」

陳山火:「這個年份,在國主中不高不低,算中等吧,但對付陰險峰,顯然還不夠。」

「如果真像傳言所說,陰險峰道行已經突破千年,那這場戰爭的結局,不需我多說了。」

我接過侍女送來的衣物,穿戴整齊后,有些顫聲道:「如果我們輸了,那我們和這個世界,都將不復存在,我聽說,畫魂師具備跨越道行的未知能力,我曾見識過陰險峰的手段。」

回憶很多年前,在火車裡遭遇的一幕,我至今心有餘悸。

黑色玫瑰,死亡的綻放,出自陰險峰隨手一筆。

陳山火目光透出無情,冷道:「所以我們不能輸。亮子,眼下大戰在即,各方都在調兵遣將,我從怨葬那裡聽說,陰險峰已經開始繪製那扇門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得手前,阻止他!」

我問他:「你偷了怨葬那麼多寶貝,他不但不恨你,為啥還對你這麼好?」

陳山火擺了擺手:「怨葬是個心機很深的人,他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我也猜不透他。不過亮子……」

他話鋒一轉,目光死死盯著我道:「眼下,我們還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追隨陰險峰!他曾多次向我發出邀請,承諾給予我們足夠的保護,等三界毀滅后,接引你我去天堂。」

「既然勝算渺茫,這條路,也許才是正確的……」

我倒吸了口寒氣,大聲問:「你答應他了?」

陳山火搖頭,臉色變得陰鬱起來:「亮子,你打算怎麼選?」

我很乾脆地答道:「陰險峰意圖毀滅世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多少無辜的人,要死於他的野心之下?這還用選嗎?我當然要跟那籃子對著干!」

我哥沉默了很久,起身離去,邊走,他邊嘆息道:「那就這樣吧,不過……問問你自己,社會上那些人,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與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了他們而死,值得嗎?」

「你就算為他們做再多,流再多血,他們也不會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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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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