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手是被人砍掉的
李林深深痛悔自己為何要多此一舉和韓立商量開車逃跑的事兒。
韓立這個不要臉的不光自己收拾起來要去找梁珺,還很缺德地將車鑰匙給拔了,理由還冠冕堂皇的,「GPS不能用,你們就算開車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劉佳樂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同樣都是死的話,我也不想死在這破村子跟前!」
昨天本該死了的趙鶯鶯在那裡尖叫,她都快嚇死了。
李林拉著劉佳樂的手安撫,也沒好臉色,「開車出去也是一條路,起碼還能試試,難道留在這裡就能活?這村子根本不正常,活人祭就罷了,死人復活……而且溫度什麼的根本和沙漠里不一樣,簡直就是……」
韓立已經拿好東西,將車子鎖了,車鑰匙扔自己腰包里,懶得理會李林的絮絮叨叨,轉身走。
李林著急,追上去想攔人拿鑰匙,韓立只是淡淡一瞥。
「想打架?」
李林體型瘦,帶著書卷氣,顯得文文弱弱,韓立這一句話氣勢上來了,他就不由得後退。
韓立冷笑了聲。
……
韓立從梯子上下去時,梁珺還不知來人是誰,正躲在之前韓立摟著她躲過的地方。
手裡拎著從趙成哪裡順來的斧子,她方才半天累的氣喘吁吁的但都是白費勁,身高限制,她舉起手才勉強砍到上面鐵鏈,這姿勢使不上多大勁兒,砍了半天也是枉然。
她聽著腳步聲,攥緊了斧柄,側過臉小心翼翼往外看過去。
光線不好,她眯著眼看清來人的臉,瞬間鬆口氣,擦了把額頭汗水走出去,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韓立沒回答,睇向她手裡的斧子,「打算砍斷鐵鏈?」
「嗯,」梁珺皺著眉,「但不太順利。」
韓立看向趙鶯鶯,今天的趙鶯鶯比昨天更沒生氣,腦袋垂著,他一時辨不清人是不是醒著,梁珺在旁邊道:「她好像陷入昏迷了,我叫不醒,但我摸是有呼吸的……」
話說一半,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怎麼就這麼聊上了……
好像頭天的針鋒相對都不存在似的。
韓立注意力不在這裡,唇角動了動,深深看梁珺一眼,「死人的鼻息你也摸。」
「沒死啊,」梁珺看著他,「除了體溫低一點,其他都和正常人差不多,不過還有一點……」
她摸摸下巴,「我之前和村民問到一件事,她被關在水牢這九天,沒意外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人來看的,也就是說,她不需要食物和水。」
活人哪裡有不吃東西不喝水的,眼前這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說話間梁珺靠近趙鶯鶯舉起斧子,落下之前被韓立擋了一把。
「用斧子砍鐵鏈不現實。」
梁珺自己也知道,但抱著僥倖,「說不定有生鏽的比較脆弱的地方呢。」
韓立個子高,手依次扯扯幾條鐵鏈,細細打量過,告訴梁珺,「別做夢了。」
梁珺頓時就有些泄氣,「你專程來打擊我的?」
韓立繞著昏迷的趙鶯鶯走一圈,「有個辦法比較現實,能帶她走。」
梁珺眼睛亮了下,「什麼?」
韓立視線落在趙鶯鶯被吊起的手臂上,「把她的手砍斷。」
梁珺面色瞬間就變了,煞白煞白的。
「不行。」
她否定的很快。
但韓立目光還沒離開趙鶯鶯手臂,甚至還抬手碰了碰。
梁珺覺得他像個屠夫在看自己案板上的肉,她渾身冷的厲害,腦子裡有些很糟糕的回憶翻湧上來,身體僵硬,血液流動都不暢快,空的手一把打開他的手,動作有些大。
嗓音有些不自覺的緊繃,「好好一個人,砍她的手,你做得到?」
韓立沉默幾秒,忽然扯下自己左手的手套,並拉起衣袖。
這是梁珺第一次毫無遮掩看到他的左手。
男人小臂的肌肉緊實,接近手腕位置接著機械臂,銜接的那一段皮膚邊緣的顏色略淺,可以判斷是重創之後新長的皮肉,機械臂在昏暗的環境下泛著冷光。
視覺上有些震撼,梁珺有幾秒沒回神,也沒明白他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意圖何在。
韓立說:「我的手是被人砍掉的。」
梁珺說不出話。
「我來這裡也是和那個人有關係。」
梁珺手裡還拎著斧子,攥的更緊。
韓立將手套戴回去了,話音和神色一樣淡淡的,「你覺得我下不了手么。」
說罷又看向趙鶯鶯那雙手,好像在目測從哪裡下手,梁珺從震驚中回神,側身擋在趙鶯鶯前面,嗓音乾澀道:「就……就算這樣,你也不能……」
她思緒有些混亂,只是本能一般地阻止著他。
韓立面色不虞,「看不出你還挺聖母,這麼個人也要護。」
梁珺不是聖母,只是見不得這種情景,她臉色還是慘白的,手攥的很緊,甚至有些輕微的發抖。
韓立想扯開她,她忽然舉起斧子,「韓立……別逼我,我說了不准你這麼對她!」
洞內空曠,迴音很大,這突然高了一度的女音彷彿打了幾個來回。
韓立靜靜睨著她。
她眼底泛起水光,兩手舉著斧子,不是很穩,最後韓立道:「那你說,你打算怎麼辦。」
她唇線抿的很緊,喉嚨裡面似塞了東西,發不出聲音。
她其實也沒什麼辦法,但她做不到看著韓立砍斷趙鶯鶯雙手。
方才那短短數十秒,她的思緒回到十多年前的雨夜裡,梁逸生拿著染血的刀站在客廳。
整個客廳都是血,地板上是支離破碎的柳玉言……
她身體不受控地抖的更厲害,但還舉著斧子一副保護姿態。
韓立看到她眼淚在眼眶打轉,他心口微窒,眉心緊擰,別開臉垂了眼眸,「行了,不砍了,別傻站著了。」
他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梁珺這才像是放鬆戒備,手幾乎失去力氣,慢慢垂下,手中斧子掉落進水池,濺起些水。
她手在眼角胡亂抹了下。
倆人這麼靜靜站了有幾分鐘,氣氛不可謂不尷尬,韓立覺得站下去也不是辦法,走出水池抬頭看著鐵鏈與洞頂連接的地方。
很快他確定,弄斷鐵鏈這個辦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鐵鏈不但粗,很牢固,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固定在洞頂的。
梁珺這時也有些泄氣,她努力地調整著狀態,過了會兒走到韓立身邊去了。
再開口,聲音小了些。
「我和你說。」
韓立微怔,「什麼?」
「你問我對泉之眼知道多少,我告訴你。」
她微微低著頭,韓立好整以暇。
「其實我知道的確實不多……」梁珺努力回想,「我看過梁逸生來羅布泊那段時間帶的手記,裡面有關於泉之眼的內容,但我是很小的時候看的,看不太懂,也忘了很多。」
她深深吸口氣,「泉之眼應該像是一種植物吧……但說植物也不太對,它其實……」
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有自己的意識,可以依附……或者說,寄生在人的身體里,但具體它本來什麼樣子,其實我也沒見過。」
她說的有些混亂,其實她腦子裡也確實是混亂的,「我知道的真的不多,小時候看的手記,很多東西看不懂就沒怎麼看。」
韓立面色發沉,「柳玉言,是被泉之眼寄生了?」
這個名字刺的梁珺心口一跳,她別過臉,「……可以這麼說。」
柳玉言臨死前數年過的都非常痛苦,梁珺是知道的。
她問韓立,「你知道的吧……你昨天問趙鶯鶯身上有沒有長出蔓藤一樣的東西,那是被寄生的癥狀,你也認識這樣的人?」
韓立說:「我來這裡另一半原因就是那個人,我不想她和柳玉言最後一樣。」
梁珺面色黯然。
他問:「你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泉之眼離開宿主的身體嗎?」
梁珺閉了下眼,「我要是知道,柳玉言就不會死,就連梁逸生都不知道,所以他最後才不得不……」
她沒說下去。
那時候,梁逸生為了讓柳玉言從痛苦中解脫,用盡各種辦法,起初想靠醫學手段,帶柳玉言做各種檢查,但什麼也檢查不出來。
柳玉言總覺得身體里有東西在動,後來真的有東西動,有時候梁珺會在柳玉言的皮膚表面看到奇怪的凸起,條狀,像是植物的枝葉,但它們在柳玉言的皮膚下面涌動。
很噁心,也很恐怖,梁珺那時候被驚嚇到叫出聲。
柳玉言的眼神當時很受傷,捂住自己的臉哭泣,梁逸生將梁珺拖到了別的房間,又轉身去哄柳玉言。
夜晚柳玉言會叫痛,有時候甚至發出奇怪的聲音,宛如野獸的嘶吼,梁珺用耳塞塞著耳朵,還要抱著梁葉哄梁葉入睡。
有個夜裡梁珺起夜去衛生間,聽到廚房裡的聲響,她走過去,黑暗中看到冰箱被打開,冰箱里的光映照著柳玉言的臉,柳玉言蹲在冰箱跟前,嘴裡撕扯著一塊生肉,瞳仁里泛著詭異的紅色的光,蓬頭散發,那模樣真和野獸沒什麼分別。
梁珺當時被嚇傻了,平日里柳玉言美麗而溫柔,嫻靜又大方,在她眼前的那是什麼東西?
她還沒反應過來,柳玉言就朝著她撲了過來……
韓立不語,對於梁珺這個答案他其實也不意外,他出聲打斷她思緒,「所以梁逸生最後想到的辦法,就是殺了她?」
梁珺往後幾步,身體有些虛軟地靠住牆,搖著頭。
「梁逸生沒想到任何辦法……他有試著割開柳玉言的皮膚把那些東西拿出來,但那東西跑的快,剖開了也看不到,」她手扶著額頭,「後來看到那些東西在手臂就砍掉手臂,但……」
這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她話音吃力道,「砍掉會再生……那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了,有時候那些東西在臉上頭上,也沒法……」
「所以他肢解了柳玉言。」
梁珺手捂住眼睛,「沒用,無論怎麼砍,哪怕碎了……還在動……」
她湧起一陣噁心,多年前那種恐懼感好像回來了,攫緊她的心。
地板上,那些斷肢和內臟——
都在動……
每一塊都在蠕動,發出聲音,一堆碎肉居然發出了柳玉言的哭聲。
她蹲下身去,捂住了整張臉,又努力地深深吸氣。
韓立說:「你是梁逸生的那個養女吧。」
她沒有回答,那種噁心的感覺越來越厲害,又帶著濃重的壓抑和絕望感,將她的心席捲。
他走到她跟前,也彎下身,看到她單薄的雙肩顫抖,明明是想繼續問下去的,但卻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