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們去看泉之眼
韓立抬手,本來差點兒碰上樑珺頭髮,然而遲疑的空兒,梁珺已經抬起臉。
他並沒看到他預想中一張淚痕遍布的小臉,她唇抿的很緊,但臉上沒過多表情,「我知道的都說了。」
他的手還停在半空,他緩緩收回去,梁珺瞥見,並未多想,繼續解釋道:「這是感謝你昨天推開石頭有及時叫我,還等我。」
他看著她想,她其實也掩飾的不好。
眼眶還有些泛紅。
梁珺自己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說那麼多有關於柳玉言的事情,這些事情她沒有和別的任何人說過,別說說起,就連想起她有時都會失控。
現在居然對這麼個完全不清楚底細的外人說了。
韓立直起身,後退一步,欲言又止。
梁珺調整過狀態起身,看進男人幽深的眼眸,淡淡道:「想什麼就說吧,憋著不像你。」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他微微蹙眉低頭,頭天他之所以沒扔下她直接跑,最主要的原因是——車鑰匙還在她身上。
但現在這原因變得有些難以啟齒。
梁珺說:「我知道你之所以等我是因為你記得車鑰匙還在我這裡,但你還給了我衣服,而我欠著你一個答案……」
她別過臉,自嘲地笑了笑,「放心,我沒自作多情,但我也不喜歡欠著別人任何人情。」
韓立沒說話,暗暗思忖,這女人蠢的時候是真蠢,有時候也是真精明。
梁珺已經深吸口氣繞回趙鶯鶯身邊去了,她不太想放任自己沉浸於當年的回憶,那不是什麼好事兒,她也不喜歡回想,過去幾年每當她想起柳玉言,都會很努力幹些別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此刻也是一樣。
然而她和韓立又折騰了會兒那鐵鏈鐵銬,最後的結果並不樂觀。
弄不斷,斧子砍是沒有用的,如果不像韓立說的那樣砍斷趙鶯鶯的雙手,是根本不可能將人從水牢帶走的。
趙鶯鶯中間有醒過,只是神志一片混沌,獃獃看著他們並不說話,梁珺問什麼也不回答。
梁珺有心再拿出梁葉的照片問問趙鶯鶯,但餘光里瞥見韓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趙鶯鶯要是再叫一回,那她這條小命就算沒斷在村民手裡也會斷在這男人手裡。
……
李林和劉佳樂這半天無聊,就找一些比較好說話的村民打聽離開這裡的方法。
沒打聽到什麼,這裡的村民就沒有離開過村子,南賈村整個村子似乎都是封閉的,外面來的人也很少,村民只提起過一個人,就是梁逸生。
說到梁逸生,村民都很激憤。
試圖進入泉,看泉之眼是村子的忌諱,梁逸生偏偏就不怕死的要去,還帶著趙鶯鶯。
李林理了理思路,和村民問,「為什麼泉之眼不能看呢,到底是什麼東西?」
村民以看著怪物的眼神看他,「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哪裡有什麼為什麼!」
說到這忌諱,村民就不怎麼友善了,劉佳樂害怕地扯著李林的衣袖,李林只能訕訕笑著,再換個人問。
本來李林對泉之眼特別好奇,也動了點心思想要去看一看,經過幾個人的恐嚇之後徹底打消念頭,最後問到趙成跟前去,「那那個梁逸生,看了泉之眼,他後來呢?」
趙成說跑了。
李林心裡一動,之前的念頭又回來了,看了泉之眼要是能離開這裡,那冒死一看倒也值得。
李林還打聽到,梁逸生帶著趙鶯鶯去看泉之眼的夜裡,梁逸生逃出村子,趙鶯鶯本來不見了,村民以為趙鶯鶯也跟著跑了,結果次日發現趙鶯鶯就在泉的旁邊。
村民都說,這是泉之眼顯靈,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祭品,趙鶯鶯那天起被村民關入水牢凈身,直至現在。
劉佳樂越聽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越害怕,李林倒是慢慢的靜下來一點,他也怕,但害怕並不解決問題,這天回到車子那裡,他和韓立還有梁珺說了這一天和村民了解到的信息。
他提出一個建議,「不然我們也去看看泉之眼吧,梁逸生是去看過泉之眼然後逃走的,說不定那裡有逃離南賈村的什麼線索。」
劉佳樂使勁搖著頭。
這時傍晚,但因為天氣不好,外面天空已經陰沉沉的,梁珺點了支煙,回頭看李林,笑著,「李林你膽子倒是大了,看泉之眼,要是被抓住,大家都得死。」
「可梁逸生不是跑了嗎?」李林死撐著,「橫豎都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搏一把。」
梁珺悠悠吐了個煙圈,「梁逸生是跑出去了,離開南賈村了,但是他遭報應了。」
李林一愣,「你認識?」
梁珺沒說話,劉佳樂弱弱出聲,「我不要……你們想想,降魔儀式的這個過程,把祭品分裂然後扔泉裡面,那下去會看到什麼?肯定是一大堆已經臭掉的死人啊!而且還,還……」
劉佳樂被自己的想象嚇的說不下去,李林聞言也有些遲疑。
從科學的角度分析確實應該是那樣,但要真是那樣就太噁心了,梁逸生這人怎麼從裡面出來的。
李林問梁珺,「那你知道梁逸生下去看到的是什麼嗎?」
梁珺空的手按按額頭,時間過去太久,她根本想不起在梁逸生的手記里她有沒有看過這部分內容,她說:「別問了,反正我不贊成去看泉之眼。」
梁逸生就去看了一回,他的一輩子,連同柳玉言的一輩子都搭進去了,還有梁葉……
她想到梁葉,心口發沉。
趙鶯鶯明顯是知道什麼的,但是她問不出,這讓她難免焦躁。
幾個人一籌莫展,吃飯的時候劉佳樂確認一遍,最後說:「我們還剩下最後兩瓶水了,壓縮餅乾和速食麵還有一些,但不多了……」
梁珺於是更煩,咬著煙蒂推車門準備下車,一直沉默的韓立這時候出聲,「可以去村子里找食物和水。」
梁珺動作頓住。
李林說:「可行嗎?」
「村民吃的井水可以打,」韓立低著頭也點了支煙,「至於吃的,村民在村子西邊種小麥,自己磨面做飯……」
梁珺車門推一半,她坐回去了,打斷韓立,「但是這裡的人沒有交易這一說,全是自給自足,想用錢買也沒路子,錢對這些人沒用。」
韓立微微擰眉,李林說:「難道咱們要要飯?」
沒人說話,李林又嘆,「這個村子真的有古怪……就算是很久以前的村子,貨幣存在的時間也很長了吧……這村子完全跟外面脫節的,就好像……」
他拍了下手,「桃花源記你們看過沒,就好像那地方,和外面完全不一樣。」
梁珺笑的有些冷,「那是世外桃源,你覺得南賈村算?」
李林頹了,「……就是有些地方像嘛。」
韓立抽著煙,將話題拉回正軌,「不是有貨幣才能交易,我去和趙成談談,或許可以幫他幹活。」
車裡的氣氛更沉悶,跟快死人似的,劉佳樂有些絕望,「我不想一直在這裡,我想逃,不然我們開車走吧。」
沒人理會她,梁珺咬著煙下了車。
現在的境遇真是空前絕後,進退維谷。
開車走並不可行,GPS不能用,開出去往哪裡走都不知道,他們受到的是時間和空間的雙重禁錮,現在就連自己處於什麼時空也不確定。
她遠遠望著南賈村,她不知道當年梁逸生是不是也面對過她如今的困境。
……
梁珺第一次見到梁逸生的情形如今已經很模糊。
她被柳玉言從福利院帶回家裡的時候不到三歲,很多事情都已經忘了,但人的記憶很奇怪,有些情景卻如同銘刻一般烙在腦子裡。
譬如柳玉言那時候的的喜悅和興奮。
無法生育是柳玉言的一塊心病,她去福利院的時候,就想要個年齡小點的孩子,好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她帶梁珺回家,給梁珺買衣服,梳辮子……
梁珺那時候也很高興,有了柳玉言,她有了一個美麗又溫柔的媽媽。
柳玉言那時常常和她說,「你爸爸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
梁珺她見到梁逸生是大概半年後的事情,梁逸生從羅布泊回來,那一趟九死一生,柳玉言激動的撲進梁逸生懷裡哭,然後和梁逸生介紹梁珺,「看,這是我們的女兒,梁珺。」
在沙漠里遊盪一年有餘,梁逸生的膚色還是偏白,氣質文文弱弱的如同書生。
梁逸生彎身和小梁珺握手,眼底帶著明媚溫柔又溫暖的笑意,「你好,梁珺,我是爸爸。」
梁珺也很喜歡這個乾乾淨淨又溫柔的爸爸。
梁珺當時很幸福,她以為,他們會一直一家三口這麼過下去。
但打從梁逸生回到家裡,厄運也開始了。
梁珺大多數時候不會去回想那段經歷,她那時很小,但有些事情即便模糊也是有印象的,梁逸生從羅布泊回去之後睡眠一直不好,每夜都在做噩夢,柳玉言是個溫柔的妻子,常常安撫著梁逸生,但後來他所要面對的問題就不僅僅是噩夢了。
梁逸生的學術成果遭他人剽竊,對方反咬一口,指控梁逸生為剽竊者。
那段時間梁逸生總在打官司,柳玉言一直支持著他,然而最後官司還是輸了。
家裡的氣氛壓抑而沉悶,梁逸生開始不顧柳玉言勸阻酗酒,某天夜裡酒醉后拿著酒瓶去找剽竊他學術成果的人,結果被人打成了重傷,一條腿一條手臂都斷了。
柳玉言那時候也崩潰,崩潰到喪失了理智,梁珺在病房陪著梁逸生時,柳玉言去尋了那些仇人,一個女人去,沒落下什麼好,梁珺回到家裡,柳玉言正哭的撕心裂肺。
柳玉言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撕爛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被掐出大片的青紫,一頭秀髮被燒過,只剩短短一點,梁珺被嚇到,在門口小心地喊著媽媽。
柳玉言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裡,哭的更厲害。
那幾天,柳玉言就連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梁珺本以為那是梁家最黑暗的時候,但後來才發覺,那一切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