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實錄6―蛇誘22
●篇前引語: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村上春樹●
山本一去不復回,當眾人逐漸意識到:他去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的時候,已是墨染天際。亞馬孫的夜晚,潮濕、詭譎、壓抑,毒蛇猛獸穿行其間,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時間段,猖獗到了致命的高潮。此時出發去尋找一個可能失蹤的人,是極其不明智的。
但人,畢竟有著人道主義精神,略一商議,剩下的六人兩犬分為兩組,我、馬歇爾和李鯉一組,攜帶一條巴西菲勒犬和必要的武器,去尋找山本,其餘人犬,皆留守大本營。
粘糊糊的空氣里泛濫著阻塞呼吸道的腐敗氣息,莫名其妙的古怪動靜在猝不及防間時常炸起,我覺得自個兒的心臟像開水翻騰,汩汩冒出的強烈睏乏和幽閉恐怖,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一路行去,我只管手拿著軍用攜帶型強光搜索燈負責照明,每前進一小段路都會耗費不少的勇氣和體力,汗出如漿,衣服長褲膩貼著肌膚,汗液揮發不出去,再加上身上臉上塗滿了那骯髒腥臭的驅蚊秘葯,感覺自己已經淪落成了一隻浸泡在陰溝里的老鼠,憋憋憋!
馬歇爾握住IngramMAC—10烏茲微沖以測萬全,他沉默的像個幽靈,山本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左膀,我理解他此時擔心斷臂的惆悵。李鯉牽著菲勒犬,時不時的低哼出一段憂傷的旋律,年輕的男低音像一隻清瘦的孤鳥在湛藍的天幕里緩緩掠過,蘸滿醺然的感傷。
剛開始,我以為李鯉是為了壯膽,但漸漸的又覺得不是這麼回事情,便道:「小李同志,生活不是林黛玉,不會因為你葬花般的行為藝術而變得風情萬種,別哼哼唧唧了,集中注意力,悠著點走。」
沒想到這句話卻成了打開他話匣子的導火索,他開始翻來覆去的給我講:在出發告別時,莎莎擁抱他的時間比其他人都要長一點,莎莎更不情願放他走,莎莎濕漉漉的臉上還掛著真切的無聲的淚水……雖然他才離開莎莎不到一天,卻是度日如年,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無法再回到姑娘的身邊。
現在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嗎?我啼笑皆非,卻聽馬歇爾不無酸意的冷冷吐出了八個字:「孔雀開屏,自做多情。」
這句話可算是入木三分,李鯉怒髮衝冠的正欲惡掐回去,可牽著的菲勒犬卻突然從喉頭咆哮出聲,然後猛然發力,狠拽著人往一個方向竄,有發現了!三人精神一振,暫時盡棄前嫌。
我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腐敗落葉下盤根錯節的老根,無疑成了最現實的障礙,最後一個紮實的踉蹌,讓我滾了好幾個跟斗,那攜帶型強光搜索燈脫手而出,撞在某棵該死的樹榦上,一聲脆響后噶然而滅……我暗自叫苦,過了數秒鐘才適應了這幕天席地的黑暗,環顧左右尋找同伴,卻陡然發現前方很近的地方,有眾多幽藍的光芒在半空中閃爍飛舞,形同鬼火卻流瀉著寶石般的藍色光澤,氤氳靈動,如夢似幻。
我心念一動,從背包中取出備用的照明燈,卻捨不得擰亮它。索性摸黑再湊近一點定睛一瞧,那穿梭游弋於沼澤之上叢林之間的,果然是成千上萬隻光明女神蝶,它們還有一個浪漫的名字——藍色多瑙河閃蝶!
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蝴蝶,體態婀娜曼妙,碩大的蝶翅會放射出妙不可言的光芒,在深藍、湛藍、淺藍之間不斷的熠熠幻化,潔白色閃帶貫通前後,美崙美奐的翅面猶如藍色的天空鑲嵌一抹恰倒好處的璀璨銀環,給人間帶來旖旎與光明。它的形狀、顏色都是無與倫比、無可挑剔的美麗。
「老大(陽子),那是什麼?」李鯉和馬歇爾幾乎同時向我發問
我胸中翻騰出博物學家特有的悸動:「這是光明女神蝶,當之無愧的蝶中極品,南美特有,現實中早已絕跡,惟有博物館中可以看到它們的屍體,不,標本!按照市價,一隻光明女神蝶的標本,至少價值三十六萬。」
我聽到馬歇爾咕嚕咽了口唾沫,而李鯉則痴痴的喃喃道:「三十六萬!老天爺,我看到了成千上萬個三十六萬,在眼皮子前面飛!」
三人同時大口大口的喘息,消化掉這項貴重的認知無疑需要一點點時間!然而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菲勒犬的狂吠,循聲望去,我倒吸一口冷氣,之前只一味的注意天上,沒有去看地上,而地上正橫陳著一具迸射出璀璨藍芒的人體,那人體一動不動,上面爬滿了光明女神蝶,顯然,菲勒犬發現了人體,正蹲在旁邊向我們打招呼,一隻只藍色的魅影盤旋而起,又在它的背上著陸,緊接著,菲勒犬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恐怖慘叫,不到半分鐘,它癱軟乾癟了下去,變的無聲無息,很快,光明女神蝶覆蓋住了它,它變成了一隻迸射出璀璨藍芒的狗屍。
光明女神蝶又朝我們飛來,如無數即將脫下畫皮的食人厲鬼!200毫米長的碩大翅膀使它們飛的很快,馬歇爾的IngramMAC—10烏茲微沖開火了,只手難抵群狼!蝶群很快包圍了我們,卻只是在距離數米之外盤旋,過了一會竟然悉數散去。我拾起一隻被槍殺的蝴蝶,擰亮了備用的照明燈,陡然發現這蝴蝶的嘴巴,竟然不是蝶該有的,平時像鐘錶發條一樣捲曲,需要時才伸直成為花蜜吸管的虹吸式口器,而是,而是上、下顎都特化成銳利針狀,適於刺入組織中,吸取血液和細胞液的刺吸式口器!!!
我驚駭到了極點,這絕對不再是光明女神蝶,而是它的變種——吸血女鬼蝶!我在心裡為這個新發現的物種取了個名字!走了幾步,又發現只要我進的地方,蝶便退去,如此一來膽量大增,我走向地上躺著的迸射出璀璨藍芒的人體和狗屍,上面的蝴蝶也跟躲瘟疫一樣迅速飛走。
躺在地上的屍體確實穿著山本的衣物,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肉的氣息,醬紫色的干皮貼在骨頭架子上,五官塌縮,肚腹低陷,眼睛變成了黑色凹洞,十指成爪死死扣著胸口,雙腿還保持著踢蹬的姿勢,身體呈痛苦的扭曲狀,來不及多想,我背起了這具被吸干體液的屍體,它輕的像個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