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吻與君訣
?傍晚時分,叱雲躍軒找了家偏僻的客棧投宿。
慕容芷凝一直悶悶不樂,叱雲躍軒也沒敢多言。兩人默默吃完晚飯,店小二來收拾碗筷,叱雲躍軒讓店小二收完碗筷去準備幾桶熱水。店小二十分為難:「不瞞客官說,我們這裡最近鬧旱災,喝的水都甚是寶貴,真的沒有多餘的水供給客人沐浴。兩位客官真想洗浴,這西去十幾里地,有個清凈的小池塘。」叱雲躍軒擺擺手:「罷了,我多給你些銀子,你讓人去遠處打一桶水,燒熱了送來,給這位姑……姑爺沐浴用。」店小二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兩人一眼,就出去了。
約莫一柱香時間,店小二提來一桶熱水,放在房中。領了叱雲躍軒的賞錢,高高興興地出去了。叱雲躍軒看著滿臉憂鬱的慕容芷凝:「公主將就著擦擦身上的汗,本將軍就在門外候著。」
慕容芷凝沒費多長時間就洗浴完了,她在屋裡敲響了房門,叱雲躍軒會意走進屋裡。他見屋角有慕容芷凝給他留的半桶水,就默不作聲地脫了上衣,用打濕的巾帕擦著身子。慕容芷凝不知道叱雲躍軒在擦身子,回頭看了一眼,見叱雲躍軒背上的傷口,隱隱還流著血水。
慕容芷凝拿著油燈走近,才看清叱雲躍軒背上的傷口處,有血水伴著膿液流出。慕容芷凝眼眶一熱,從包袱里拿出乾淨的布,小心地替他擦拭著。叱雲躍軒配合地坐在凳子上,一聲不響。慕容芷凝替他擦盡傷口上的膿液,又撒上了金創葯,再用乾淨的布將傷口包好。慕容芷凝埋怨道:「傷口都這樣了,你也不早說,難道不知道疼嗎?」叱雲躍軒轉頭看她,眸子里燃著希望:「本將軍若說了,公主會在意嗎?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心疼嗎?」慕容芷凝垂著眼帘:「不會。但我至少會幫你上藥。」叱雲躍軒的桃花眼,瞬間黯淡了下去,像一盆熊熊燃燒的炭火,瞬間被冰水淬滅。
夜晚兩人躺在床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慕容芷凝還是面對著牆,依然冰冷地將背對著叱雲躍軒。就在她昏昏欲睡時,她感覺叱雲躍軒的身體靠了過來,將她緊緊纏住。叱雲躍軒的身體像火燒般地燙,嘴裡囈語著聽不清的話。慕容芷凝翻身看了一眼,她知道叱雲躍軒因為傷口沒得到妥善護理,惡化了,如果持續發熱,會很危險。慕容芷凝起身想出門去替他尋大夫,叱雲躍軒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殘存的一絲意識說道:「別去,危險。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本將軍這身上受過無數的傷,我心中有數。」
慕容芷凝看著意識逐漸不清的叱雲躍軒,心裡惶恐不安,那是一種六神無主的感覺,一種深深的恐懼。她偷偷潛到客棧大廳,從櫃檯里拿了一罐燒酒回到房間。她褪去叱雲躍軒身上的衣服,蘸著酒輕輕為他擦拭身休。快天亮時,她累得倒在叱雲躍軒身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叱雲躍軒醒過來,堅持要帶著慕容芷凝趕路。慕容芷凝將他按回床上,讓他留下來休養兩天。叱雲躍軒眼神里充滿焦急:「在外多呆一天,公主就會多一分預料不到的危險。本將軍就算再捨不得,也得儘早將你送回南錦。」慕容芷凝低著頭:「也不差這三兩日,將軍待身體養好些再走。否則路上遇到危險,誰來保護我?」叱雲躍軒自責道:「倘若公主受到一絲傷害,本將軍都將會內疚一輩子。」慕容芷凝眼眶一紅:「將軍言重了,我自有記憶起,就跟乳娘四處被人追殺。我都習慣了,早已看淡了生死。」叱雲躍軒沉吟了半晌:「公主還是不想將被追殺的原因告訴本將軍嗎?」「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告訴將軍,都是因為這張琴譜。」她從懷裡掏出那張染血的琴譜遞給叱雲躍軒。
叱雲躍軒拿著琴譜默默看了好一會兒:「這是一張琴瑟合奏的譜子,叫《蛟龍困》。」慕容芷凝吃了一驚,叱雲躍軒的話如醍醐灌頂,將她心中的多年的疑惑解開了一半。她原本以為世上除了她和師傅,沒人知道《蛟龍困》。師傅也跟她說過,聽一個少年彈奏過這首曲子,難道師傅口中的少年竟是叱雲躍軒?慕容芷凝雖然識得《蛟龍困》,卻也是一知半解,今天才從叱雲躍軒口中得知,那竟是瑟的彈奏方法。叱雲躍軒接著說道:「古來就琴瑟合鳴的說法,只不過,瑟卻因為體積龐大、製作工藝複雜、早就失傳了。你這張琴譜不像專為彈奏而作,本將軍覺得倒像藏著什麼玄機,卻一時看不明白。」慕容芷凝暗暗感嘆,她原本以為叱雲躍軒就是一個只會帶兵打仗的武夫,卻不料他竟懂得這麼多。
慕容芷凝突然想到叱雲躍軒身上的傷:」將軍身上的傷該換藥了。」叱雲躍軒配合地背對著她,慕容芷凝小心地用布蘸著酒輕輕替他擦洗著傷口,怕他疼,撅著嘴朝傷口吹著氣。叱雲躍軒感受到她的溫柔,忘乎所以地笑出聲來。慕容芷凝手上使了點勁:「笑什麼?是不夠疼嗎?」叱雲躍軒假裝配合她,呲牙咧嘴地「噝」了一聲。
慕容芷凝仔細地替他包紮傷口:「嗯,傷口周圍沒再流血水了,比昨天好多了。你想吃什麼?我叫小二去替你做。」叱雲躍軒眼神期待地望著慕容芷凝:「本將軍想吃公主親手煮的粥,公主回到你父王母後身邊,就再也見不著了。本將軍想以後每次吃粥,就會憶起公主。」兩人都沉默了一陣不說話,莫名的有種傷感。慕容芷凝起身出了房門,去了客棧的廚房。
晚上兩人在房間里吃著慕容芷凝熬煮的小米粥,叱雲躍軒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馬廄里傳來閃電低低的嘶鳴聲,叱雲躍軒一付心神不寧的樣子:「我們在房裡呆了一天了,本將軍感覺好多了。我們帶閃電去田野里走走好嗎?它是一匹有靈性的馬。」慕容芷凝點了點頭,她莫名地很喜歡閃電。
兩人將閃電牽出馬廄,信步走到離客店不遠的田地間。田間有一條幹涸的河床,可見此地真的是遭了旱災。閃電在野草里撒著歡地跑,在草地里打著滾,低鳴著。叱雲躍軒眼睛一直看著閃電,可見他非常鍾愛這匹馬:「它這是高興呢,公主想騎它嗎?除了本將軍,它從不讓別人單獨騎到它身上。」慕容芷凝驚喜地看著閃電:「我可以嗎?它會允許我騎它嗎?」叱雲躍軒吹了聲口哨,閃電跑到他面前,一張馬臉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叱雲躍軒撫摸了它好一會:「閃電要聽話,這位」小公子」是本將軍最喜歡的人,你不準任性將她摔下來。」
叱雲躍軒將慕容芷凝扶到閃電背上,閃電異常地乖巧。叱雲躍軒慢慢放開了韁繩,閃電馱著慕容芷凝慢慢悠悠地在田地里走著。慕容芷凝從沒單獨騎過馬,但她一點都不害怕,她和閃電之前,就好像有一種天生的默契。叱雲躍軒也感受到了閃電跟慕容芷凝之間的和諧,他大聲問遠處馬背上的慕容芷凝:「公主知道閃電為什麼喜歡公主嗎?」「不知道。為什麼?」「笨,因為公主是本將軍的女人。」慕容芷凝狠狠瞪了叱雲躍軒一眼:「我才不是,閃電過去,替我踢他一腳。」閃電並不搭理她,自顧啃著青草。叱雲躍軒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慕容芷凝在馬上白了他一眼:「將軍就不怕崩了傷口?」
叱雲躍軒笑著躺在草堆里,默默看著天上的星星。閃電馱著慕容芷凝回到他旁邊,低聲嘶鳴著,慕容芷凝從馬上跳下來,問道:「閃電它怎麼了?」叱雲躍軒用手枕在腦後:「它要公主陪本將軍一起看星星。閃電,去,自已玩去。」閃電慢悠悠地踱開了。
慕容芷凝在叱雲躍軒身邊的草堆上坐下,叱雲躍軒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倒在身邊。兩人躺在草堆里看著星星,沉默了很長時間。叱雲躍軒盯著天上的星星,聲音極輕卻很真誠:「本將軍一直很想鄭重地向你道個歉,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本將軍沒有權利要求你不恨我,本將軍只想真心誠意地跟你說聲,對不起!」慕容芷凝沒有回應他,她啜泣的聲音輕不可聞。叱雲躍軒心疼地想將她摟進懷裡,慕容芷凝掙扎著不肯挨近他。
叱雲躍軒摟緊慕容芷凝,將唇貼到她臉上輕聲哄著:「本將軍還從來沒有親過你,讓本將軍親親你好嗎?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叱雲躍軒的唇從慕容芷凝臉上滑到她唇上,輕柔地在她唇間流連。慕容芷凝使勁推著他,將頭扭到一邊,避開他滾燙的雙唇。叱去躍軒翻身將她壓住,雙手捧著她的臉,將唇狠狠地印在她的纖巧的朱唇上。叱雲躍軒輕閉鳳目,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吮著慕容芷凝嬌軟的紅唇,像要將她的靈魂吸進自已的身體,好跟她永不分離。叱雲躍軒的吻,傷感中帶著甜蜜,狂野中帶著溫柔。慕容芷凝動彈不得,眼淚無聲地掉落,而叱雲躍軒眼角,也滑下一顆滾燙的淚珠,剛好滴落在她臉上,跟她的眼淚糾纏到一起。這一吻,纏綿而凄絕。
許久,叱雲躍軒才放開慕容芷凝。兩人都像耗盡了全身力氣般,躺在草堆上一動不動。叱雲躍軒輕輕將慕容芷凝拉到懷裡,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如果能選擇重新開始,本將軍斷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待你,可惜時光回不去了。本將軍不敢奢求你原諒,送你回南錦后,就如你所願,山水不相逢吧。只是以後每次想起今晚,本將軍都會痛徹肺腑,就當作是對本將軍的懲罰吧。」
兩人久久相依著,慕容芷凝沒有半點力氣再掙扎,任憑叱雲躍軒將她緊緊攬在懷裡。時間好像停止了流動一般,空氣中浮動著不知名的花朵發出地暗香。天空中繁星點點,一輪皎月投下白練般的光輝。籠罩在月色中的一對男女,彷彿洗盡了紛擾的凡間塵土,顯得聖潔而美好。
閃電的嘶嗚聲突然打破了沉靜,叱雲躍軒溫柔地挪開慕容芷凝身下的臂膀,敏捷地躍身而起。客棧的方向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叱雲躍軒俯身在慕容芷凝額上印了一吻:「客棧那邊有情況,本將軍去查看一番,順便取回本將軍的戟。你在這裡等本將軍,你不要害怕,千萬不要亂跑,本將軍一定會回來帶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