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候門小妾,難當
?「好了,你快回屋裡去吧。這幾日天冷,多注意些。」
予美回門,見父親病重,便留在父親房中,一照顧就是半日,直到傍晚時分顧揚靈來尋她。她雖不舍不願,卻也乖乖跟著顧揚靈出來了,卻不料二人出了府門,正要上馬車時,顧揚靈突然停下來,對她說道。
她一時反應不及,只發出一個疑問單音「啊?」
顧揚靈淡淡一笑,「岳丈大人需要你的照顧,你……便留宿幾日吧。」見予美仍是猶疑,他又道:「你是大夫,忘了?」
他這麼一問,予美便想起當日初見,她對他說:「我是大夫」那個畫面來,一時五味摻雜,她似乎還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但又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已經太過久遠。
顧揚靈見她仍是發獃,以為她不願與自己多話,也不勉強,「那我過兩日再來接你。」說罷,翻身上馬,回相府去了。
予美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這才明白過來,他是給了自己特權,留在娘家照顧生病的父親。
這算什麼?
恩賜嗎?
還是收買?
十月下旬的京城,已是寒風肆虐。
但予美固執地站在府門前,儘管雙手已凍得通紅,卻並不聽小玉的勸阻回屋躲避,只是看著遠方,也不知在看什麼。
良久,忽而呢喃:「這天,怎麼還不下雪?」
小玉在旁附和,「是啊,往年這個時候,都下好幾場大雪了。」
予美似與小玉說話,卻更像自言自語,「是啊,往年這個時候,京城總會下雪,每每初雪落下的時候,他也總會來尋我,帶我一同打雪仗,堆雪人。」
這下,小玉算聽明白了,小姐所說的他,便是那薄情負心的范君為,一時間既憤怒又心疼,:「小姐,您怎麼還念著那負心人呢,以小玉看,相爺可比那姓范的好多了!」
予美好似聽到她的話,轉頭看著她,又好似什麼也沒聽見,眼神里空空如也。
「回去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予美才緩緩轉過身,領著小玉往裡屋走去。二人方走進中院,一片冰涼的雪花就落了下來,打在予美的臉頰上,接著,又一片,又一片,漫天的雪花漂然落下。
初雪,來了。
這場大雪,來得晚,但十分猛,整整落了一夜,無片刻停歇。
到第二日,京城已是厚雪三尺,無人出門。所以,但有人扣響辛府大門時,辛府開門的小廝十分不滿,滿口罵罵咧咧:「這大雪天的,什麼人啊真是。」
看門一看,卻嚇了一跳,忙去請予美。
予美看著面前提著藥箱,身著官服的太醫齊刷刷跪了一地時,亦是微微一驚。
為首的太醫姓肖,已是鬍子花白,見了予美滿是討好:「下官等奉相爺之命前來為辛老爺會診。」
予美本就是醫女,但到底年輕、資歷淺,正為父親重病苦惱,卻不料,京城最好的太醫竟翩然而至,自是十分欣喜,忙迎了進去。
幾人忙了半日,方開出一張方子,予美細細瞧了,連連讚歎:「不虧是名滿京城的太醫,果真醫術了得,予美在此謝過!」
肖太醫得了誇獎自然得意,但仍不忘拍馬:「哪裡哪裡,我等學醫幾十載,有些見地卻不比太太清明,太太才是天生醫者啊!」末了,拜了又拜,求道:「我等奉相爺之命前來,已是儘力竭能,還請太太幫我等美言一二。」
予美點點頭,送走幾人。
往後每日,幾人皆是按時來,按時走,真如伺候太爺般盡心竭力。辛老爺眼看著起色好了許多,正漸漸好轉。
過了三日,大雪方停。
顧揚靈如約前來辛府接予美,卻不知怎麼想的,竟搞了八抬大轎而來,辛予美坐轎,顧揚靈騎馬,像極了娶親陣仗。
一時之間,又引起不小轟動。
辛府外,圍了不少百姓,裹著厚厚的毛衣,張頭探腦地要看予美。
予美不喜這般架勢,越發煩悶,憋著一口氣。
待二人進了相府,終於忍耐不住,「相爺日常作風,一貫這般浮誇嗎?」
顧揚靈不知她所謂何意,便如實回道:「從未。」
這一來,予美再憋不住火氣,怒罵道:「那麼,相爺是存心逗弄辛予美了?」
顧揚靈這才明白,予美誤會了他,原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停了下來,吩咐小玉道:「帶小姐回房歇息吧!」
言罷轉身,自己走了。
如此一來,辛予美反被扔在那裡,一時錯愕難言。
這次重回相府,予美被安排住在一個偏遠的僻靜小院,小院名喚「子衿居」。相傳原是太夫人的居所,自太夫人三年前亡故,便一直荒廢著,除了日常打掃的下人和花匠,並無旁人進出,幾乎算作棄院一間。
對於予美來說,這樣的院子正正好。
她被下人帶著,隔著很遠便聞到一陣梅花香,待進了院子一看,竟是滿園的紅梅,在白雪皚皚的冬天,尤顯得如夢幻般美輪美奐。
辛予美是個醫女,平時只對藥草感興趣,但甫一見到這樣的美景,也忍不住沉浸其中。
女人愛花兒,看來從無例外。
然而,她一隻腳方踏進院子,還沒來得及折一支輕嗅,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卻悄然開啟,命運的大手輕輕將她一推,她就墜落了進去。
「十七太太,夫人叫您現在就過去。」
一個帶著帽子的男人幾乎是緊跟著她,踏進的院子,哈腰作揖道。動作看著恭敬,但語氣卻頗為輕蔑,且那嗓音,怎麼聽都覺著尖銳。
像是公公。
他見予美並不動作,催促道:「十七太太,夫人叫您立刻就過去。」他將立刻兩個人咬得極重,似有威脅之意。
候門小妾,向來不易。
予美早便料到日子不會鬆快,可自入府,她等了三日都不見動靜,原以為是自己想錯,卻不想偏在她對日子終於又起了期盼之時,來了。
她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並不願與任何人起衝突。
於是應道:「煩請帶路。」
予美被帶至夫人住所大院,公公卻叫住了她:「您且在此等候,容老奴前去稟報。」然而公公一去,便去了一個時辰,予美被扔在院中,被寒風颳了一個時辰。
雖是年輕,但近來所受打擊頗多,身體已有損傷,這麼一站,她再也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再醒來時卻在屋裡,一個面容姣好,儀態端莊的女人正看著她。
見她醒轉,悠悠說道:「你醒了,無礙吧?」語氣冰冷,連偽裝都沒有。
予美頭暈目眩,一時無法分辨來人,只是下意識地搖頭。
那女人見她打量自己,輕蔑一笑,緩緩道:「我們見過的。」
予美揉了揉太陽穴,一個畫面一閃而過,這才想起來,低聲道:「你是……相爺夫人。」
那女人嘴角微微一勾,道:「是我。」接著,她看了一眼門口。
予美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方才引路的公公跪於門口,見二人朝他看來,忙磕頭請罪道:「奴才有罪!奴才為十七太太通報,看見公主正在小睡,不敢打擾,便自作主張沒有通報,害得十七太太苦站雪地,以致暈倒。請公主饒奴才一命!」
公主?
顧相夫人竟是公主!
予美沒想到,也沒聽過這件事情,突然之間知道了,又是在這樣的境況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是請安?還是跪下?
正當她猶豫之際,公主說話了。
「大膽奴才,竟敢自作主張,拖下去,把他耳朵割了!」
言罷,幾個下人入門,將那公公拖了下去,令予美頗為不解的是,那公公非但不求繞哭喊,反倒連連謝恩:「奴才謝公主不殺之恩!」
予美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驚嚇之餘更是坐立不安,一時呆愣無措。
待奴才們都退了,屋子裡便只剩一盆爐火,顧相夫人叫人上了茶,忽然招呼予美來坐,「你今日受苦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予美尚未回神,一切反應全憑本能,她稍稍坐正了身子,應了一聲:「嗯」,便端起茶杯,但不知是凍著了還是害怕,雙手止不住顫抖。
夫人端著茶杯,美眸輕瞥,一邊輕嗅,一邊道:「你剛入府,府中許多規矩還不知道吧。」
予美忙放下杯子,「還請公主指教。」她自認為自己這番已算恭敬知禮,卻不想夫人似乎厭煩更甚,當即將杯子重重扔在桌上,冷冷道:「公主是我宮中舊時奴才的稱呼,你又不是我奴才。」
接著,她嘴角勾出一絲狠辣,「記住在這相府中,你是小妾,得喚我夫人。」
予美便改口道:「是,夫人。」
夫人見她這般討巧順從,心下非但不滿,反而鄙夷更重,哼道:「你倒是老樣子,很懂得卑躬屈膝!」
予美打定了主意,要一忍到底,於是強扯出一個笑容,「夫人教訓的是!」
夫人眉頭一皺,越發不悅,「得了,今日就這樣吧。」說罷,她抬眼示意身旁一個嬤嬤,嬤嬤一拍手,便有另一個嬤嬤端著裝滿厚厚書籍的圓盤,走了進來。
「你前幾日新進府中,多有不合規矩之舉,我念你初入相府,還不識規矩,便不與你計較,今日起,你便跟著得琴姑姑,好生學習府中規矩。」
予美看了一眼那厚厚的一盤子書,起身行了一禮,「是。」
這得琴姑姑,便隨她回了子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