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洞房花燭,是你

第五章:洞房花燭,是你

?還是十月十五,還是辛府嫁女。

不同的是所嫁之人變了,來賀的客人多了十倍不止。兩日前還猶如破廟一般的辛府,一夜之間輝煌華麗,如渡了金身般。

予美坐在銅鏡前,任由小玉和幾個嬤嬤為她梳妝、點唇。嬤嬤是相府派來的,正指點她各種規矩。但她充耳未聞,只是仍由她們擺弄。

「小美。」

姨娘自屋外進來,喚了她一聲,她沒應。

「小美。」姨娘又喚了一聲,猶豫著說道:「這有封信,是姓范的小子差人送來的,我說不讓你看,但你爹……」頓了頓,她緩緩說道:「你爹說讓你看看。」

聽到「范」字,予美這才轉過頭來看姨娘,果然瞧見她手中拿著一封開封的信,信上寫的是「辛府老爺親啟」幾個大字。

不是給她的。

但好歹有了音信。

她奪過信件,迫不及待的拿出信紙來,顫抖著打開,只有短短三行字:吾本良緣,約定終身,今遇變故,婚約不再,從今往後,任女自嫁。

竟是一封退婚信!

除了退婚,無一字多餘!

等了十數日,尋了十數日,終於等來音信,卻是這般……

予美手上失力,信紙自她手中緩緩落下。半月前,她還滿心期待穿上身的嫁衣,這會兒穿在身上,卻像扎人似的,弄得她渾身都疼。

她閉上眼睛,一行清淚落下。

嬤嬤見了,著急不已,忙去給她擦眼淚,隨即斥責道:「哎呀,怎麼這會兒流眼淚呢?這會兒還不到哭的時候,不吉利知不知道!」

接著又一番忙碌,直到外面喊道:「吉時已到,請新娘拜別雙老、出府。」嬤嬤們為予美蓋上蓋頭,扶著她去了正廳,拜別父親。

予美蓋著紅蓋頭看不清楚,但她可以感覺到,坐在高堂上的父親,渾身皆是傷痛,這會兒強忍著坐在那裡,滿是悲戚。

「新娘拜別。」

「一拜。」

「二拜。」

「三拜。」

她在嬤嬤們的手中任由搓扁捏圓,就這麼拜了三拜。她能感覺到爹爹的目光追隨著自己,她想掀開蓋頭衝進爹爹懷裡。

但她不能。

「出府。」

這一聲響起時,辛府忽然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哭泣聲,予美便在這嘈雜的哭聲中被嬤嬤攙扶著往外走去。

「小美!」

突然,辛老爺一聲痛呼,強撐著身子朝著予美追了出來。

再接著,「啊,老爺」一聲驚呼,辛老爺似乎站立不住已然摔倒。

予美想轉身去扶,卻被嬤嬤們拉扯著拖出府門,塞進了花轎。

霎時,鑼鼓聲如雷貫耳,花轎一顛,她身子一斜,就被帶走了。

花轎顛了許久,到了一座大宅,大宅大門緊閉,唯有一側的小門開著。迎親隊列到了,也不見新郎蹤影。

予美只被嬤嬤攙扶了出來,默然無聲地從小門入了府,在前廳拜了夫人。

接著,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小院,被嬤嬤們扔進一間布滿紅帳子的房間,眾人便散去了。

整個相府寂寥空曠,並無喜宴,並無來客,這便是嫁人為妾的凄涼。

但予美卻不在意,甚至在那一瞬間,覺著突然心安、寧靜。

若不是這紅蓋頭,若不是這紅羅帳,有那麼一瞬間,予美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山間,坐在師傅身側,靜靜地看著晚霞。

直到夜深二更時分,院外才有了聲響。予美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小廝在回話:「等你好久了,老爺。」

接著,說話聲消失了。

吱呀一聲,門卻緩緩開了。走進來一個男子,穿的是一身綾羅綢緞,卻是月白色的。

他慢慢走了過來,又停住了,折回到桌子旁,顧自倒了一杯酒,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頭一飲而盡。

接著,又倒了一杯,緩緩道:「聽說,你想報恩,所以要嫁我?」

予美一時楞在哪裡,不知該不該作答。好在對方也全不在意,又道:「那你可知,嫁我意味著什麼?」說罷,又飲一杯,苦苦一笑,不知與誰說話:「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你怎會知道,你可是……完全不在意啊。」

這回,予美懂了,這人看似在與她說話,其實,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看來,也是傷心人。

也就是這瞬間,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由心而生,她突然覺得眼前這人也不討厭,更有那麼一剎那,想與他共飲一杯清酒,把就言痛。於是她開口道:「他不在意,你卻在意,何必?」

她這一開口,男子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怎的,竟將手中的杯子捏碎了,隨即衝過來,一把掀開了她的蓋頭。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嚇了一跳。

「是你!」

「是你!」

面前這人,濃眉星目,面容淡漠,竟是兩月前自己所救的傷腿之人!可……師傅一直說他人貴性端,怎會……是百姓皆不恥的竊國之賊!

再者,自己當日與他有恩,他又怎會……這般作惡與自家,甚至……強娶自己?

「你是顧揚靈?」過了許久,予美才緩緩開了口,直言問道。

「是。」顧揚靈此刻,卻比辛予美還不知所措。他原以為,這個他日夜不忘的醫女已嫁為人妻,與他來說便是黃粱一夢,此生絕無再見可能。卻不想,夫人給自己納了一個小妾,蓋頭掀開,看見的竟是她!他可是連平日做夢,都不敢這麼想的啊!

「當朝宰相?」

「是。」

「那麼,也是你害我父親入獄的?」

這話,從何說起?

顧揚靈被她這麼一問,一時語塞,想了片刻,想起日前夫人找自己求情,說要放了一「辛」姓小官,莫非……可,這也是救啊,怎麼成了「害」?

啊,差點忘了,在外人眼中,自己這些時日抓貪官污吏,可不就是陷害嗎?

如此一來,他便清楚了予美所指,原想辯解一二,最終卻還是點了頭。

「是。」

這一下,輪到予美楞在那裡,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良久,無力地責問道:「為何?當初,我救了你,又不是害了你,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父親?」

說著,兩行清淚瞬時落下。

顧揚靈心口一疼,想解釋,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處說起,過了好一會兒,低下頭緩緩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父親。」

「你……」予美一聲怒吼,抬手就要去打顧揚靈,卻在快碰到顧揚靈時止住了,右手顫了幾顫,又無力落下了。

只說了一句:「你出去。」

顧揚靈看了她一會兒,微微點了點頭,默默退了出去,又輕輕將門關上了。那一瞬間,他彷彿聽見裡面的人兒一聲撕裂的哭喊,令他雙耳一陣鳴痛。

這幾日,一向寧靜的相府像忽然著魔了一般,處處張燈結綵不說,還請來了京城聞名的戲班,日夜笙歌。再說相府上上下下,亦是少有的活泛,倒比新年,不,要比當年相爺娶公主還要熱鬧三分。

再看相爺,雖仍是那張看著就讓人生怕的淡漠臉,但瞧著他那一身穿著,不免又覺著好笑。

相爺娶妾,當日未穿婚服,卻不知怎的,第二日起,倒穿起大紅的婚服來,且一穿,就穿了整整三日。

更有甚者,唐唐一朝相爺,竟穿著婚服、拉著十幾大箱子回禮、陪著新娶的小妾回門。

上下五千年,用書生的話來說簡直就是……荒唐!

但罵歸罵,沿路看熱鬧的人真不少,都想一睹這曠世奇景。

有的人說,這小妾定是花容月貌的天下第一美女,才令得堂堂一朝相爺神魂顛倒。也有人說,這小妾便是狐仙化身,用仙術將相爺迷了心竅。

流言傳得越發離譜,予美回到辛府時,便瞧著四周擠滿了百姓,議論紛紛地瞧著她,看那樣式,頗有衝過來把她生吞活剝的架勢。

她打了個寒顫,便往裡走。正在跨門檻時,相爺自然地伸過手來,扶了她一把,她不動聲色地又避了避。

進了院中一看,才發現不過三日光景,辛府早已大變了模樣,原本只是小門小戶裝飾,如今竟也變得有幾分富麗堂皇來,只是怎麼瞧,就覺著怎麼怪異。

這時,姨娘帶著辛府上下迎了出來,連連哈腰招呼:「哎喲,民婦不知相爺大駕,實在有失遠迎,快快,請上坐。」

顧揚靈也算客氣,微微點了點頭,應了。

予美四顧打量了一下,不見父親身影,問道:「姨娘,爹爹呢?」

「你爹……」姨娘似有些難言,咬了咬唇,才低聲回道:「他身子不適,恐怕,恐怕不能起身迎接相爺……」

予美心中擔憂,忙問:「什麼叫身體不適不能起身?我爹爹他怎麼了?」

「老爺……老爺……」姨娘看了看相爺,只是支吾,並不敢明說。

予美一急,搖著她肩膀,喝道:「姨娘,告訴我!」

姨娘又瞧了顧揚靈一眼,見他點頭,這才緩緩說道:「老爺在獄中受了不少苦,當日怕你擔心,強撐著沒說,從你走後,就一病不起了。」

說罷,掩面流淚。

予美猜到父親受苦,卻不想這般嚴重,喚了一聲「爹爹……」,便衝進內院,直奔父親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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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女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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