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這時顧秋豐進到花廳,見爹娘臉色難看,疑惑地問:「怎麽了?爹跟娘一臉像是丟了銀子的表情。」

「這次可真是要丟銀子了!」顧萬得哼了一聲,「秋心沒死,她讓黑風寨擄走了。」

聞言,顧秋豐一怔,「這麽說來,這次登船劫財的是黑風寨?」

顧萬得氣呼呼地表示,「為了避開黑風寨跟通州的魯自行我才讓你走水路,沒想到……」

思及顧秋豐為免節外生枝而沉入水中的那些藥材,他除了心痛,還有擔憂。

二十箱的幻蕈,他可怎麽跟常大人那邊交代?

「他們要多少?」顧秋豐問。

「五百兩。」他說。

五百兩還真入不了顧秋豐的眼,不過花在那從小他便瞧不上眼的妹妹身上,他可真有點捨不得,「爹,咱們給嗎?」

顧萬得白了他一眼,「能不給嗎?她現在可是韓墨樓的未婚妻,韓墨樓如今以為她溺斃離川中,只是未尋獲屍身,要是讓他知道秋心還活著,咱們又不肯給五百兩將她贖回,那成嗎?」

顧秋豐思忖了一下,安慰著父親,「爹,為了打開通州那方便之門,咱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韓墨樓給弄到虞縣來,還把秋心許給了他,雖說五百兩咱們是給的不情願,可為了長遠之計,還是得付這贖金。」

「慢著。」

一直靜默且若有所思的趙氏開口了,她身著一襲藕色精綉衫裙,頭髮上、耳垂上、腕上及頸上都點綴著以金銀珠寶、瑪瑙珍珠製成的飾物,看起來華麗不凡,氣勢逼人。

她一臉得意,眼底精光閃爍又帶著狡猾,「老爺,我有個方法可以不花一毛錢。」

顧萬得微怔,「夫人請說。」

「那丫頭如今是韓墨樓的未婚妻了,何不讓韓墨樓去想辦法?」

「可要是讓韓墨樓知道秋心被黑風寨擄去,怕他會直接退了這門親事……」顧萬得憂心地說。

「這事,眼前或許瞞得了他,但日後就難說了。」她續道:「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讓他知道。」

顧萬得疑惑不解的問:「夫人是說……」

「被黑風寨擄去可不是光彩的事情,若他在意,自然是不會去找翟匪要人,那麽秋心也就是一隻無用的棄子,索性把她丟在黑風寨算了;但若是韓墨樓不在意,一定會悄悄去將人帶回來,絕不張揚。老爺何不立刻帶著信去見韓墨樓,就說擔心秋心閨譽有損,辱沒了韓家,順便探探他?」

聽著,顧萬得頻頻點頭,「夫人所言甚是,我這就去見韓墨樓。」

通往鬼哭山的黃土山道上,一名身著墨綠長衫的男子正騎著一匹黑馬緩步前進,雖是緩步前進,那馬蹄還是揚起薄薄黃塵。

男子的衣角綉著淡綠色的修竹,穩重而高雅,他是三個月前剛到任的知縣韓墨樓,年二十有七。

韓墨樓的父親本是教書先生,因病早逝,其父之友魯慮於是收留了韓家母子,並讓韓墨樓在自己置辦的學堂里讀書。那些年,韓墨樓在學堂打雜,母親則做些縫補的針線活兒以及種菜貼補家用。

十數年的寒窗苦讀,他在二十一歲那年不負母親及恩師所望,考取了功名。

韓墨樓性情剛正不阿,認為讀書人該為百姓社稷謀福祉,才不枉讀聖賢書,可這些年的時局不穩,再加上其為人處事無法取悅上位者,因此一直仕途不順。他曾當過許州吏目、同知,汾陽主簿,直到被現任工部右侍郎常永提拔,才成為現今的虞縣知縣。

剛到任,至今尚未成家的他又在常永保媒之下,與縣城富商顧萬得之女顧秋心訂親。

他是兩袖清風、一身傲骨的文官,家風純樸儉省,說來是不該娶富商之女為妻,但他早已過了婚齡,母親又心心念念希望他這株獨苗能替韓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再加上常永不斷誇讚那顧秋心是個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綉五藝俱全的好姑娘,他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一開始,他母親其實對這門親事是有疑慮的,因為她耳聞顧秋心十五歲時曾定過親,可未婚夫卻死於非命,從此她成了「災星」。但他母親雖然傳統保守,終究是個溫情之人,心想生死由天,也不是顧秋心能夠決定,便也同意他與顧家交換庚帖。

豈料三書六禮俱全,就等著迎娶顧秋心過門,她卻在幾天前與家人乘坐畫舫出遊時不慎落水失蹤。

他得知後派出數十兵丁協助顧家沿著河岸尋找數日,卻一無所獲,原想著她已經葬身魚腹,卻沒料到竟落入翟烈手中。

昨日掌燈時分,顧萬得心急火燎的來到官府求見,並呈上翟烈的勒索信,要求用五百兩銀子贖回顧秋心。

顧萬得言明他願意付贖金換回女兒,但希望身為地方父母官的他能出面交付贖金並將人帶回。因為女兒遭擄入賊窩,閨譽不保,之後顧家也將歸還庚帖,解除婚約。

韓墨樓聽了無法認同,他雖然初來乍到,身上公務有待整頓,但還是聽聞過一些關於黑風寨的事。據他所知,黑風寨一直以來都是劫財不劫色,擄錢不擄人,在鬼哭山安寨年余從未傷及人命。

何況一開始顧家只說顧秋心意外落水,並未提及黑風寨,那麽顧秋心現在是如何進了黑風寨,成了肉票的?

這事後續再追究,當務之急是將顧秋心帶回。當然,交付贖金是最快也最安全的方法,但這恐怕會養大黑風寨的胃口,讓其食髓知味,日後可能改以擄人勒贖為主業,置往來百姓於隨時可能遭擄的險境之中。

兵賊不兩立,身為地方父母官,豈有與匪議和之理?可若是帶著大批官兵直搗鬼哭山,又可能讓顧秋心遭遇危險。

他思索一夜,終於決定單槍匹馬,直入敵營。

不過他並非愚勇之人,囑咐近衛得勝暗中帶五十官兵部署於距離黑風寨山腳隱哨約兩里路的一處茶亭,約定若兩個時辰後他與肉票未出現在茶亭,便帶兵上山。

韓墨樓剛接近鬼哭山的隱哨,就有兩個黑衣勁裝的男子不知從何處竄出,攔住他的去路。

「來者何人?」

「虞州知縣韓墨樓。請轉告你們當家的,我韓墨樓要來接未婚妻回去。」

兩人互覷一眼,警覺地看看四周。

「放心吧,我沒帶人。」

兩人又交換一下眼色,其中一人說道:「那煩請韓大人稍候,待小人通報一聲。」

「有勞。」

老實說,韓墨樓感覺不到這兩個人的匪氣,他們還算有禮。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前去通報的人回來了。「韓大人請隨小人上山。」

就這樣,他將馬留在山腳下,跟著那人循著山徑上山入寨。行至半山腰,就見一個明哨,有個中年男子在那候著他。

「韓大人,在下邱恭山,是黑風寨的二當家,在此恭迎韓大人前來。」

得知來的不是送贖金的顧家人,而是韓墨樓本人,邱恭山已經夠訝異了,知道他單槍匹馬上山,他又更驚訝了——這韓墨樓的爹娘想是給他生了八顆膽子吧?

「邱二當家,請帶路吧。」韓墨樓不羅嗦。

邱恭山喜歡他這爽快勁兒,不拖泥帶水,不多說廢話,「大人請。」

在邱恭山領路下,他們又在山裡走了一段路,終於抵達了寨子。

這寨子位於一處高地的平坦處,說是土匪窩,更像是遺世獨立的山村聚落。目測的話,寨子里約有近三十間木造的屋子,寨子里放養著雞鴨,還有各種年紀的孩子跑來跑去。

當韓墨樓經過一處屋前時,坐在門前揀菜的老婆婆還對著他一笑。

這些年時局動亂,韓墨樓也曾見識過土匪窩,但從來不是像這樣的。他滿懷疑問,隨著邱恭山的腳步來到一間比其他房舍還要高的屋子前。

屋前有人站崗,一見韓墨樓這個外人,立刻好奇的盯著。

進到屋舍內,一名正在嗑瓜子的男人立刻將視線掃了過來,他的下巴蓄著鬍子,長相性格粗獷,身形相當高大精實。

「韓大人?」早已得到通報知道韓墨樓單槍匹馬而來的翟烈,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是的,他很興奮,因為他千想萬想都想不到韓墨樓會親自來到黑風寨。那顧秋心還沒過門呢,嚴格說起來還不算是韓家的人,怎麽韓墨樓卻往刀尖上跑,不顧自身安危的來了?

一個文官隻身來到黑風寨,與羊入虎口何異?思忖著,他對韓墨樓更加有興趣了。

「來人,看茶看座。」翟烈喊著。

「不必了。」韓墨樓直視著此時坐在高位上的翟烈,神情凝肅,「本官不是來喝茶聊天的,大當家把人交出來吧!」

翟烈微頓,看了邱恭山一眼,那表情像在說「這傢伙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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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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