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中夜(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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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樂美帶著一腔悲憤去巴黎,帶回來的,凄愴。她喜歡和保羅的結尾,是留在歲月里的淡淡惆悵,可以做無數次假想,假如她留下,假如保羅求婚,對她,到底是幸福還是另一種殺傷?只有上帝知道。
或許,愛情最好像鴕鳥那樣,不必假裝勇敢去試驗自己的堅強與能量,危險來了,把腦袋藏進沙土,不去想不去張望,最好。
沙樂美回國的第一件事,是去銀行兌換了僅剩的一千法郎,她囊空如洗,心空若谷,嘩啦嘩啦地翻報紙看招聘信息,奔走在應聘的路上,她是那樣的悲傷,彷彿被生活進行了堅壁清野,殘酷到不能喘息。
一年多而已,國內日新月異的發展,讓她恍如隔世,越來越多的海歸淪為了海待,不再有當年的優勢。
幾經篩選,沙樂美進宏大,一台蘋果電腦就是她打拚的武器。也會想談一場戀愛,卻是曾經滄海,和陳嘉良9年的感情,一年的分離就足以夭折,和保羅,曾好到捨不得把黑夜用來睡覺,生怕一覺醒來,就看見了歸期,依然逃不掉最終的分離,保羅說婚姻是貴婦人懷裡的寵物貓,閑散成習的他承擔不起。沙樂美表示贊同時,心有點酸疼。
但,愛情不必乞求。
轉瞬三年,沙樂美習慣了與愛情保持距離,習慣了用謊言掩飾荒涼。她非常感謝保羅,他帶她觸摸遍巴黎的每一個角落時拍了不少照片,有單照,有合影,定格在相紙上,讓謊言有據可依。
每每有人打探感情,沙樂美便推出保羅,在謊言中扮演丈夫。
這算不上犯罪,不會有人逼她拿出書面證據。這樣做,也並非虛榮,她只是不想成她們無聊時的愛情扶貧對象,被嗲嗲不休地教導怎樣吸引並幫我物色合適的男人,又在她灰頭土臉退下陣來時拚命藏起幸災樂禍假惺惺安慰。
她不想那麼凄慘,成為她們衡量自身幸福的標尺,僅此而已。
回國第二年,沙樂美去巴黎,在機場給保羅打了電話,他很興奮,去機場接,沒帶她回家,徑直去了酒店,他請她吃著名的鵝肝醬,有點腥,不合她口味,但她假裝喜歡,這是禮貌。埋完單,他的錢包就空了,大大地扒拉開,給沙樂美看,她笑著,替他掩上,他還是老樣子,明天的事歸明天管,只要當下。
他們在畢加索常去發獃的咖啡店坐了一會,吻別。
再無其他情節。他有了別人,沙樂美喜歡他的姿態,親昵而乾淨。
她年年去巴黎,海明威說得對,如果你在年輕時去過巴黎,那麼巴黎就永遠跟著你,每次,都是保羅去機場接,送她去酒店,一起吃飯,說話,逛街,他總是更換女朋友的名字,唯獨去年,接了她,問:去我家還是酒店?
沙樂美想了一下,說酒店。
他笑著說好。
那天晚上,他有些憂傷,不想走,沙樂美說別這樣。他吻了吻她,就走了,有些歡娛是得不償失,要用一輩子去忘記。
她不能虐待自己。
在李長遠和錢多多的婚禮上,燈紅酒綠的熱鬧里,沙樂美竟然落了淚,不,你們不要以為她暗戀李長遠,也不要以為她嫉妒錢多多,她只是,有種被拋棄的凄涼。
被愛情拋棄。
沙樂美沒有太多時間悲傷,只是內心的柔軟瞬間被觸疼而已。婚宴結束后,她去游泳館遊了大半個下午,上來時,手腳都有點軟,換好衣服,去吃土耳其菜,廚師把墨魚烤得太硬,以至於我的胃整個晚上都在疼。
單身的人一生病就會想結婚,哪怕他什麼都不是,在需要時能遞上一杯熱水,就足矣,一旦恢復健康,被扔在病榻前的要求,就紛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