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中夜(30)
有天下午,錢多多正在病房衛生間給沙樂美清洗假髮套,保羅滿懷玫瑰地闖了進來,爾後,錢多多就聽見了沙樂美的尖叫:發套,我的假髮套!
錢多多拎著滿是泡沫地假髮套衝出來,就見保羅單膝跪地,正向沙樂美求婚,錢多多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沙樂美突然捂著臉哭了,喃喃說我那麼難看,我不想被求婚時那麼難看。
保羅擎著求婚戒指,不知所措地看看錢多多又看看沙樂美,他聽不懂中文,以為沙樂美拒絕了他,正要尷尬地把戒指收回衣袋,卻被沙樂美劈手奪去,飛快套在指上,擎著滿臉的淚,笑了。
保羅興奮得像終於找到了香蕉樹的大猩猩,他的擁抱讓沙樂美剛剛恢復好的一根肋骨再次骨折。
事後,沙樂美告訴錢多多,保羅打算認真規劃人生,先是在一家電視公司找了份不錯的工作,然後,娶一位像沙樂美這樣的妻子,生一群黑頭髮藍眼睛的小孩喊他爸爸。
保羅求婚後的第三天,沙樂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錢多多說,她可能回不了宏大了,希望錢多多和李長遠不要怪她。
錢多多握著她的手,說什麼也沒愛情重要,李長遠也會祝福她的。
沙樂美彷彿憂鬱,目光緩緩滑向院子,她一定看見過徘徊在芙蓉樹下等錢多多的丁毅,或許,她在為此內疚,以為因了自己,給錢多多與李長遠的婚姻插了匕首。
錢多多知她是好意,決意不再沉默,它是喂肥猜測的養料,在感情上,猜測是株有害的植物,便給她說了丁毅的情況,沙樂美微笑著聽,末了,突然問:愛人變成朋友是不是場淪落?
錢多多鄭重說是的。沙樂美便落了淚:我和保羅早已淪落過,答應他求婚,只是想證明那些在背後陰暗揣測我的人看,保羅真的是作為丈夫存在的。
不是所有婚姻都是愛情結出的果子。錢多多安慰她,她想到了自己和李長遠,不過是,在她需要溫暖的時候,他的懷抱正好在,不過是她想刺痛一個人時,他的愛是可以使用的武器。
可,這有什麼不好?再完美的愛情也會在時光里蒼老,所有披荊斬棘的愛,都終將被生活磨損得奄奄一息。
5
在戴高樂機場,錢多多和丁毅抱別,相互碰了碰臉,他說:別說再見,見一次我的心就老了十年。
錢多多心下悲慟,往日里的愛情,像匹垂垂老矣的動物,緩緩走過心底,除了平靜她不能有任何錶情。
人生總是這樣,遍布偶然,也遍布不能。在心裡,錢多多不停地重複:幸福只是種態度,它和你是否擁有愛情沒關係。
他轉了身,走出機場,背影像卸掉了盔甲的疲憊老兵,錢多多那麼感謝他,那些讓她淚流滿面的話,他沒說。
6
李長遠飛到浦東機場接錢多多,在他闊大的擁抱里,她覺得在巴黎的那20天彷彿是場恍惚的夢。
在他懷裡,她的心,有著陸般的踏實,嫁不到愛情,能嫁給讓自己信任的男子,是女人的幸運,過分的愛有什麼好?儘是患得患失,會讓女人在出遠門歸來的第一時間變成機警的獵犬,在衛生間的角落、在床的四周尋找蛛絲馬跡。
因為沙樂美的滯法無歸,李長遠已升任文小魚做業務部經理。
在回青島的當晚,李長遠徵詢錢多多這個安排是否合理,錢多多說隨你,你看著好,就是合適的。
李長遠落寞地看著她,許久,說:當妻子總向丈夫說隨你,通常有兩個可能,其一是因為太愛,覺得他做什麼都是對的,其二是因為不愛,所以他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