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花香不滿徑(4)
我需要一段冷靜,思考,我與他之間的種種可能與不可能。
一個月後,我乘上316路公交車,抵達了他的面前,望著他驚喜的面容,我說:聊聊我們的未來吧。
我們坐在酒店在最角落的位置,燈光幽暗,人聲鼎沸,他叫了啤酒時,我就笑了,有一滴淚,從心尖上滴下來。
格堤從不嗜酒,除非,他在矛盾中搖擺的時候,便喜歡將所有後果推給酒精承擔。
也就是說,我們的未來,讓他矛盾,我曾以為有我的未來,會讓他驚喜。卻是我,一相情願而已。
我喝了酒,他也喝了,我們的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深,我們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茫然。
未來讓我們很茫然。
那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談成。其實我希望他說心怡你離婚吧。我會毫不猶豫。
我想勇敢,他不給機會。
我無法譴責他,是我錯在先,現在,只是巴望他給個機會,將錯糾正過來。
7
那晚別後,再也沒聯絡過格堤,我堅持想他,像即將離世的貓想念永遠不再的矯捷。
在夜裡,淚雨滂沱。我終於明白,舊愛是一條花香滿徑卻找不到終點的路。
次年春天,我站在卧室的門口,背對著凌亂的床說:我在客廳等你。
我帶著學生去九寨溝寫生回來,林迪給我當頭一棒,關著窗帘的卧室里,有明艷的臉容與白皙皮膚,快速掩藏進衣服,香艷凌亂,不堪再睹。
轉到客廳,倒了杯水,然後,一陣熟悉的香水味從身邊掠過,她明媚的衣衫一閃,像匆匆的風,出了門。
林迪並無垂頭喪氣的嘴臉,而是,面目平和地坐到面前,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樣的男人,不值得為他落淚。
良久,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笑了一下,說:她跟了你這些年,也值得你為她買套公寓了吧?即使你不買,你也可以帶她去酒店開房,你為什麼非要弄髒我的床?
我擰著眉毛看他。
你為什麼要弄髒我的床!?我終於聲淚俱下,不能自控,從未有過的悲傷與絕望將我擊倒了。
突然地,林迪就站了起來:不要總問我為什麼!我38歲了,想做父親了。
客廳里靜得能聽到花開的聲音,婚前體檢時,醫生就曾說,我是不能生小孩子的,當即,林迪說孩子算什麼?不過是愛情的副產品而已,他怎會為了副產品而放棄主品?
我望著他,心疼了起來,像被碾了幾腳。
在愛情上,所有能說出口來的理由,不過都是敷衍給人看的借口,在千差萬別的理由之下,只掩埋著一個原因,就是不愛了。
曾經,我認為自己是將身體嫁給了林迪,心依舊停留在原地的,可,這沒邊沒沿的疼,終是讓我知了,我被自己認為的假相矇騙了,不然,與格堤談未來時,我怎會也是兩眼的茫然?
心是裝在身體里的。林迪拿走我身體的同時,將心,也一併拿去了。
8
林迪想做父親,我便成全他,我把他的東西打理好,並幫他拎到樓下,一件件交與他,讓他碼在後備箱里。
恍惚間,宛如賢良的妻為即將出差的丈夫送別,他直起腰開看我時,眼裡也有了似夢似幻的恍惚,熱熱的風在街上流竄,把眼睛騷擾得發花。
我笑笑:等你有時間,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
他直了腰,看我,輕輕將沾在我肩上的一片落葉拿走:心怡,你能不能放低姿態愛我一次?
我搖了搖頭,怕應了曾四處流竄的閑言,在榮華富貴面前,我的驕傲終是彎了腰。
他訥訥著,不知再說些什麼合適,我上樓去了,不想給他看見眼淚,即便是輸,也要輸得有些志氣不是?
那天晚上,我開著所有的燈,樓上樓下地看,這陳舊的,溫暖的百年哥特式別墅。
戀舊其實是一種逃到天邊也逃不脫的痛。
9
下班回來,看見林迪的車子停在滿院的法國梧桐落葉里,他依著車尾,很悠閑地看一隻秋蟬笨拙爬行。
據說,萬緋歌正緊鑼密鼓地張羅著婚禮,想必,他是來約我辦離婚手續的。在他搬走的四個月期間,關於他和萬緋歌的各種消息,無縫不入地被種種人員帶進我耳中。
我已漸漸適應,從最初的忿忿到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與他講話。
我以待客的姿態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緩慢地脫下外套,緩慢地掛在衣架上,緩慢地轉身,望著他,客氣地微笑。
他緩緩地張大嘴巴,緩緩地,有些透明的東西奔跑在他的臉上:心怡,你懷孕了?
我點點頭,有時,醫學也會下錯定義,我的小腹已明顯隆起。
我向他伸手:別擔心,這並不防礙我簽字。
他莫名地眨了兩下眼睛:什麼?
離婚協議。
莫名其妙,我幹嘛要離婚?
因為你想做父親了呀。
是呀,我馬上就要做父親了。說完,他四仰八叉地往沙發上一躺,活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次日早晨,有個哭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坐在院子里,她要和林迪談談,我和林迪的胳膊像兩條相互糾纏的蛇糾纏在一起,下樓去見她。
至於是否原諒林迪的荒唐,是后話,現在,我們必須合力把萬緋歌打發走,安內必先攘外不是?儘管這樣對待她有些殘酷,可在情場上,哪有女子願做輸家?
銀子永遠是賺不完的,生命卻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