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花香不滿徑(3)
我頻繁地乘公交車,有一次被林迪看見,那晚,他早早回了家,身體陷在沙發里,開著電視,耐心等我進門,接過我的手包攬著我的腰:你上街怎麼不讓李師傅送你?
李師傅是家用車司機,負責接送我上下班,他厚道得像一床棉被,忠誠得像一塊石頭,我是路盲,且左右不分,林迪不許我駕車。
我拿開他的手,被他攬過的腰有毛刺刺的慌張:我喜歡聽硬幣落進投幣箱剎那的清脆響聲。
林迪哦了一聲,面孔幾乎要貼到我臉上:心怡,其實我是愛你的。
是么?我笑著看他:如果你愛我再深一些,早就提醒她不要用侵略性那麼強的香水了。
他的臉,僵了一下,我忽覺無限悲壯,埋著頭,將一雙拖鞋換了三四分鐘之久。
空氣寂靜,我想,他應該向我解釋些什麼,可,他回沙發里,點了一支古巴雪茄,於是,我心中僅存的一點內疚,便隨著裊裊的雪茄煙霧,升騰得瞭然皆無。
4
316路車,載滿了快樂,周而復始地從城東晃悠到城西。
我總是告訴李師傅不要來學校接我,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問為什麼?我明白,這是林迪賦予他的職責,若一個男人娶了美女,全世界的男人就化做了他假想中的狼。
漸漸,我厭倦了一遍遍向不相干的人掩蓋真相,索性,下班便從學校側門出去,直奔格堤的家。
在老樓附近的菜場買了青菜海鮮,在樓下的西點房買剛出爐的鮮奶麵包,拎著上樓,站在門口等他。
我等在門口的樣子,讓他喜歡,恨不能一口吞下去,一輩子不再放我出去。
這句話,他說了很多次。
我喜歡仰望著他的下巴問:格堤你像以前一樣愛我嗎?
他捏著我的鼻尖說當然,吻就覆蓋下來。
我從不推敲,當然這個詞里,隱藏著多少種可能性。
我們擁有很多很多的回憶,總是不停地說話,很少有沉默,我奇怪為什麼他與林迪不約而同地做了相同的選擇,隻字不提對方。
有一次,我喂他鴨尾酥,擎在半空問:你為什麼不問我過得幸福不幸福?
他乜斜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我懷裡足以說明所有問題。
我就語塞,彷彿不小心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起他曾說,喜歡用沉默來表達輕視。我想,他對林迪的沉默,是蔑視吧。
他終於贏了么。
我的心,突然地一陣寒冷,他的眼睛,像一泓不見底的幽水,我忽然害怕知道水底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我的突然回首,在他眼裡,究竟是感情使然還是證明了他的最終勝利?
5
數種猜測湧上心頭,格堤的愛情面目,就模糊起來。
很長一段時間,我站在街邊的汽車尾氣里,張望老樓,張望著格堤匆匆將車子停好,進西點房,買一袋鮮奶麵包,抱在胸前上樓。
那是他的早餐,賣鮮奶麵包的女孩子,細細瘦瘦,眉眼嫵媚,喜歡盯著格堤的背影失神。
自卑,仰視,熱烈……是暗戀的態度。
在街心的塵埃里,我垂著頭擦淚時,想起了很多從前,想起他說要我為他生一群小孩,我天真地看著他,瞪著圓圓的眼睛說:國家只許生一個呀。
他捏著我的鼻子,說:傻,我是少數民族啊。
那時,我們才16歲,以為結婚就是一男一女湊在一張飯桌上吃飯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沙發上手拉著手看電視,憧憬著時光將我們捏合在一起的等待,多麼富有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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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秋天,我用平和的語調與格堤講電話,他的寂寞,沿著耳道爬進心裡,我拚命鎮壓著奔向他而去的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