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沒有動心?
尤琪拍馬屁的工作才剛開始而已,就因為於一凡這個棒槌而暴露了。以周臾的性格,肯定是把自己叫進去諷刺一頓,然後客客氣氣道,「你走吧,這裡不需要你了。」
難道她就必須要這樣窩窩囊囊地走人?然後擔負一個倒追不成功,最後被趕走的名聲?
一想到這樣的未來,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一凡見她臉煞白,嘴唇不可控制的哆嗦,小心翼翼道,「小師妹,沒事吧?」
尤琪悲哀地看著他,道,「師兄,你懷了我的大事。」
其實,被當事人聽了個一清二楚,還真有點抱歉啊。可周臾明明去了譚淵的辦公室,誰知道他能回來得那麼快?他只好道,「對不起,沒想到會那麼巧。要不,我請你吃飯?」
「這是一頓飯能彌補的嘛?」
於一凡抓了抓頭髮,尷尬。
「起碼得兩頓吧?」
尤琪站在周臾辦公室門口,深呼吸,給自己做了三分鐘的心理建設,這才敲了敲門。
「進來。」周臾的聲音還是那麼穩。
她這幾天推開他辦公室的門,次數不少,可這次最沉重,而且也沒了自在感。她再吸一口氣,努力調整面部表情,聲音放得輕快些,道,「周老師,我來了。」
周臾抬頭看看她,點了下辦公桌前面的椅子,道,「坐。」
她慢慢坐下去,準備採取被動防禦的姿態,敵不動她絕對不先動。
按照過去幾天的慣例,尤琪是主動開口說話的人。周臾等了半分鐘沒等到后,再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尤琪,你上班多久了?」
來了,這就是傳說中準備炒魷魚的前奏了。
尤琪抿唇,道,「三個周了。」
周臾點點頭,道,「三個周,也就是差不多要一個月了,你認為你工作表現如何?」
尤琪最討厭這種問題了。彷彿回到了初高中時代,王教授端著老師的架子問問題,讓她自我評價學習有沒有努力。她要說自己有吧,王教授就會說如果有的話成績怎麼可能才這樣?她要說沒有的話,王教授就會說既然知道沒有為什麼不努力加把勁?總之,怎麼回答都不圓滿。周臾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她不清楚,但兩人絕對不會是和平相處的朋友。所以,基於此,她要說自己表現一般或者不怎麼樣,那就是給對方送人頭。
尤琪心一橫,道,「這是我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我很喜歡也很重視,所以用了百分之百的努力。」
周臾嘴唇勾了勾,彷彿是在笑。
他是什麼意思,嘲笑嗎?雖然官面上的話很虛假,但她確實非常努力用心,當然,目的是為了搞到自己想要的證據。
「所以,你願意在這裡一直工作下去?」他又開口了。
「當然。」尤琪毫不猶豫地回答。
「縱使你有設計方面的才能,也不考慮轉行?」周臾將自己的電腦屏幕轉了一圈,展示上面她設計的那個請帖圖來。
到底是什麼意思?勸退嗎?直接爽快一點好不好?鈍刀子割肉不是人乾的事情!不就是路過辦公室聽見她所謂的『喜歡』倆字了嗎?
尤琪直勾勾地看著他,沒回答。
周臾沒得到答案,將屏幕轉回去,道,「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說了吧。」
很好,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你工作這大半個月,沒有遲到早退,將日常的工作處理得不錯。開業的前期準備工作進展很好,該安排的都安排了,也只剩下送請帖這一件事。你性格很好,主動活躍辦公室的氣氛,大家最近上班都積極了很多。」
尤琪的眼睛里原本堆積了許多的怨氣,想象它化成一把劍將周臾刺個對穿。可越聽他的話越覺得不對勁,這傢伙是誇獎她嗎?還是說,玩先揚后抑的把戲?
周臾看著她一臉戒備的樣子,道,「研究所不大,員工少,但雜事卻很多,需要一個人來打理。從目前來看,你所做的已經超越了本職的範圍,非常適合我們的需要。不過,考慮到這個職務後續的發展不大,我也不能自私地因為自己需要就將你捆死了,所以想要確定一下,目前的工作真的是你需要的嘛?」
尤琪真的看不懂發展了,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邊兒誇獎她,一邊兒承認了她的工作表現,另外卻一邊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說這工作沒有後續發展?這操作,他是真君子還是真小人?
她想了想,道,「是我需要的。」
當然需要了,太需要了,要是沒了這個工作,可怎麼接近你?
她炯炯有神地看著他,道,「我喜歡這個工作,喜歡咱們研究所的氣氛,希望能一直留在這裡。」
周臾對上她的眼睛,裡面有火焰在燃燒,比往日刻意討好他的樣子真誠了很多。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裡吧。」
留在這裡?
「你是說?」
他點點頭,「試用期提前結束,你合格了。」
尤琪事先想象的一切情節都沒發生,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到信息傳遞到大腦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她道,「真的?太好了!周臾,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好人——」
居然是個好人?
周臾嘴角抽了抽,強行忽略這句話。
尤琪也反映過來,馬上閉嘴,乾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很高興,太高興了。」
「嗯,那就好。」周臾低頭,道,「就這個事情,別的沒什麼了。你可以走了——」
尤琪有點暈乎乎地,起身,拉開門準備出去。
「對了——」周臾又開口。
她轉身,看著他,他道,「你工作認真負責,大家都看在眼裡。事情一碼歸一碼,之前關於我的私心敵意或者你工作方式和相親的爭執,一筆勾銷。所以,你沒必要做多餘的事情。」
「多餘的事?」她不懂。
周臾點點頭,盡量冷靜道,「譬如說,你『喜歡』我這樣的事情。」
尤琪恍然,這傢伙,以為她搞的那些套路是所謂的『喜歡』,最終目的是試用期成功。他心裡不願意,所以乾脆直接宣布試用結束,以交換她不必『喜歡』。
說實在話,她若不是對『情書』咽不下那口氣,還真覺得這人很上趟。可有了『情書』的前提,再想一想,他就有點可怕了。她若是順勢真的承認了不『喜歡』,那就是認了自己為了試用合格而諂媚他;並且,接受交易后,以後就不能主動接近,之前做的全都功虧一簣。那麼,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只有堅持說『喜歡』——
尤琪權衡的利弊得失,小心翼翼道,「你以為我『喜歡』你,是為了工作的事?」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看著她道,「你覺得呢?畢竟之前有說過對我有想法,天打雷劈!」
很好,又被打臉了。
尤琪忍,紅著臉反駁,「當然不是。」
他又不說話了,直勾勾看著她,「哦,頭天晚上放話喜歡我天打雷劈,第二天早晨起來就變了想法。」
這種時候能怎麼辦?當然只能睜眼說瞎話了,她貓咪一樣圓鼓鼓著眼睛,因為害羞和逞強,有點我見猶憐的光。她強道,「喜歡上了有什麼辦法?總之,我就是單純喜歡你這個人,和工作什麼都沒關係。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這樣了——」
周臾看著猶如赴刑場一樣壯烈的尤琪,道,「你真喜歡我?」
她堅定地點點頭,覺得今天的自己慘不忍睹。
結果,周臾笑了,整張臉猶如塵世里開出的花一樣。他一手按在實木桌面上,黑眼睛看著她,彷彿一泓蕩漾的春水。
尤琪被他笑得莫名,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心慌且手足無措起來。之前的理直氣壯破碎,一種叫做委屈的情緒升了上來。
她用力眨眨眼睛,虛弱道,「我喜歡你——」
聲音有點發抖了,周臾的笑停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脆弱,「我喜歡你,很可笑嗎?」
周臾緩緩搖頭,想說點什麼,卻見她一臉悲憤地轉身跑掉。他想了想,沒開口阻攔,這樣的誤會能讓他清凈也很不錯。
哪裡料到,尤琪拉著門把手,門開,於一凡失力沖了進來。
這次,是三人的面面相覷了。
尤琪看看於一凡,再看看周臾,烏雲密布;
周臾看看尤琪,再看看於一凡,一對活寶;
於一凡看看周臾,再看看尤琪,努力想證明這是個意外,乾笑道,「哈哈,我就是,正好路過而已——」
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謊言,場面很尷尬了。
尤琪理智回籠,內心是崩潰。她剛才都做了什麼?十分鐘前在於一凡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沒有喜歡,沒有追求周臾;十分鐘后,卻在被喜歡和被追求的人面前死皮賴臉,然而被於一凡聽得清清楚楚。老天爺,能給條活路行嗎?
她咬唇,擦著邊跑了出去。
於一凡有點遺憾,走到周臾身邊和他一起看著外面,尤琪一邊跑一邊抬手擦眼睛進了茶水間。他道,「你把小師妹搞哭了。人說喜歡你,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幹嘛笑成那樣?現在怎麼辦?」
周臾看他一眼,道,「你要不在中間搗亂,就沒這些事。」
於一凡冤枉極了,又關他事了?
尤琪貼著茶水間冰冷的牆壁,失神地看著昏暗的天花板。如果說周臾的話算不客氣,那他的笑猶如一個耳光,直接抽在她臉上。
痛,且羞恥。
這一切的起源,都不過是那封荒唐透頂的信。
如果真有平行空間的存在,她願付出代價回到半個月前,在點開郵件的第一時間截圖存證,直接甩他臉上。之後便當著眾人的面,嘲笑他,踐踏他——
茶水間的門開了一個縫,於一凡溜進來,他戳戳她肩膀道,「你好點了嗎?」
她失魂落魄,「我在思考,人為什麼會活著呢?」
「不至於吧?」他大驚失色,「不就是被拒絕了嗎?你振作一點,一回不成咱們來第二回。」
「還二回?師兄,你真是怕我死得不夠難堪。」
「我都是為了幫你。」
幫幫幫,幫個屁呀!要不是他來嘰歪,今天怎麼可能會被逼說出那種傻叉的話來。想想就羞恥,明明是仇人來的。尤琪捂臉,「求你了,你以後千萬別幫我,別管我。」
「那周臾的小愛好什麼的,你還要不要了?」
尤琪怒火沖眼,猙獰道,「要,為什麼不要?」
於一凡一臉你瘋了的表情,一會兒喜歡一會兒不喜歡一會兒又絕對不放棄。尤琪更絕望了,用力敲著自己的頭,她需要用冰塊冷靜冷靜。
「行行行,你別著急,我馬上去幫你弄。上天下地,保准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你找出來——」
門合上,於一凡走了,尤琪忍了半晌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抹了幾把眼淚,半晌才停住抽泣。
一塊濕巾紙從旁邊遞了過來,涼涼的貼在她臉上。
她側頭看,淚眼迷濛里卻見周臾,不知何時門又開了一條縫,他站在外面看她。她偏頭,讓開紙巾,不要他的虛情假意。
周臾進門,隨手關門,裡面又陷入一片黑暗。
一團涼涼的紙塞她手裡來了,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兩人靠著牆,都抬頭看著天花板。
「尤琪,你的眼睛會說話。」
她詫異地轉頭,看著他側顏的剪影,分明而清晰。
「高興還是生氣,喜歡還是不喜歡了,都表現得很明白。」他的聲音既近又遠,道,「嘴裡說喜歡我,可眼睛卻在說討厭——」
尤琪不吭聲了。
他又笑了,沉沉地在胸腔發出共鳴,「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我在笑什麼。」
她得意洋洋地站在他面前,說喜歡他,篤定了他不能拒絕一樣。這種沒有真情實感的情緒,彷彿是一個笑話,所以他被逗笑了。
黑暗能滋長情緒,尤琪鼻端飄著他的味道,雖然極力抗拒,但卻逐漸侵入。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她聽見他說,「除了於一凡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不會有人笑你的。好好工作,別下想太多。」
猶如小貓爪子,在心上撓了一下。
明明,他就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