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親

尤琪吃完午飯一個人溜達著回辦公室，中間王教授發了一個簡訊來問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她有點窩火，回過去一句火藥味十足的話，「王教授，你女兒已經是成年人了，她有能力也能夠完全處理自己的事情。」

王教授脾氣很好地回了一個，「你有這個覺悟，媽媽很欣慰。加油——」

她看著簡訊，有點爽，但其實又有點小煩惱。擺脫王教授的控制是必然，因此生活的方方面面最好不讓她插手，如此工作上和同事交往便不能向她請教。否則，她完全可能越廚代庖，反而得不償失了。因此，如何與周臾搞好關係，只能自己琢磨了。

辦公室的門開著，幾個三十歲左右的男生坐在開敞辦公區的桌子，圍著一個面有男色的師兄上高談闊論，手舞足蹈。他們來自全國各地，說話的口音不同，但臉上的表情都很相似。

尤琪進門的一瞬間，男人們立刻安靜下來，一個個顯出窘迫的摸樣。她曉得自己的打扮太過彰顯女性氣質，和冷硬的環境格格不入，便揚起笑臉揮手，主動嗨了一聲。

有個剔著圓寸的男子走過來，顯然是一群人中的老大。他爽朗道，「你就是尤琪對不對？譚老師說派過來幫咱們管事的？」

「對，師兄怎麼稱呼呢？」一屋子海城大的學生，叫師兄總歸是沒錯的。

「於一凡。」他伸出右手。

尤琪跟他握手，「於師兄好。」

於一凡引著身後幾個介紹，「這個愁眉苦臉的是嚴林，其他瞎起鬨的是鄒濤，馬永益，還有武平波。這些全都是單身狗——」

幾個老拳沖著於一凡肩膀上招呼，顯然對他的介紹很不滿意。被說愁眉苦臉的嚴林也很不客氣地打槍，「在咱們所，單身是標準配置，談戀愛的都要拖出去活埋。」

尤琪被逗笑了，容光發亮，這才是正常而熟悉的師兄妹關係。見她笑了，剛縮在後面的那些男生開始一個個擠到前面來說話，於一凡眼睛一溜就知道這些狗崽子在想什麼，道，「小師妹還沒男朋友吧？可別被他們假開朗的樣子給騙了。你剛進來的時候個個都慫得不敢打招呼，等我跑來跟你說話了，他們才來沾光。這種行為就是可恥的群集效應，反應了他們完全不會追女生的特質。信不信獨處的時候，沒人敢和你說話——」

研究所里的大部分都是博士，小部分請過來幫忙順便實習的研究生，算來算去，尤琪的小本科學歷被吊打。於一凡說的是實在話，理工科的男生湊一堆的時候個個顯得風趣幽默，單獨相處卻無聊到爆炸。

她笑著轉移話題道，「從今天開始辦公室的雜活都交給我啦，有要處理和幫忙的事情，我會給大家辦好的。」

於一凡聽她這麼一說，掙開眾人的桎梏，從包包里摸出一疊厚厚的清單來，道，「那就不客氣了，這是咱們缺的東西，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你來——」

終於不用絞盡腦汁找活兒裝忙，尤琪馬上接了單子道，「我儘快辦好。」

於一凡開出來的書單全是專業書籍和一些小器材，尤琪一個名詞都看不太懂。她首先回辦公室把清單掃描成電子文檔，轉成了圖表后，開始搜索和聯繫專業書店。

能找到的部分將定價標記匯總，暫時找不到的標紅。

這麼一通忙活后，研究所里的人漸漸開始多起來，一個個面目模糊，打著哈欠穿著拖鞋，將這裡當成自家的客廳。尤琪對這種氣氛真是太熟悉了，從小在家裡出沒的各種兩位教授的學生，散發著理工科不修邊幅的味道。

尤琪初步統計完成後，準備去找於一凡商量申請經費的問題，卻見周臾走進來。如果說美人是比較出來的，那帥哥差不多也是同樣的道理。他站在辦公室里，眉目清俊身材挺拔，氣質有點小小的清貴，被一群邋遢鬼圍繞著，立刻芝蘭玉樹起來。

他剛走進大辦公室，於一凡立刻截住他，遞過去一疊文件。他沒接，瞥了一眼封面上的東西，有些推拒的樣子。於一凡立刻嬉皮笑臉，連拉帶拽將他按在旁邊的座位上，又很狗腿地幫忙找了眼鏡過來。周臾皺了皺眉頭，卻還是戴了眼鏡開始翻看起來。

於一凡站旁邊候著，沖遠處窗戶邊一臉忐忑的嚴林擠眉弄眼。

尤琪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走過去將匯總的書單遞給他，小聲道，「師兄，這是書店的貨物情況，以及大概的預算，你看看——」

他大概看了一眼，甩出來一張卡片，道，「這是咱們平時的經費卡，密碼寫在背面，你既然來了就交給你管著唄。注意記賬啊——」

尤琪有點傻眼，她才第一天上班而已，還沒過試用期呢，要不要把管錢的重任交過來？

「譚老師忙得很，沒功夫理這些小事。咱們任務也重的，不想費神呢。你拿著這卡，看缺什麼就買什麼，只要別太離譜啦，有正規發票啊，都可以。」

這大概就是大牛和普通教授的區別吧，不缺錢。

尤琪從小就看自己家裡那兩個苦巴巴地計算經費，到處收集發票，為了多要一點錢摳破了腦袋。

她不太確定道，「於師兄，這樣不太好吧？」

周臾聽見兩人的談話，抖了一下紙面，慢悠悠道，「給你你就拿著唄，工作好好乾，別推三阻四。」

這是推三阻四嗎？錢的問題，不得不慎重呀。

尤琪還想要掙扎，於一凡道，「行啦行啦，都交給你啦。」

周臾抬頭，手用力抖著資料，不知是對於一凡不滿還是對尤琪不滿，臉上帶了點兒情緒。她正要解釋，於一凡卻馬上圈著周臾的頸項將他拉起來，和稀泥一樣，「咱們去裡面說，外面不方便。」

尤琪不甘心地追了兩步，卻見兩人鑽最裡面的大辦公室去，木門無情地關上了。她低頭看一下銀行卡，感覺有點燙手。這些男人根本就是在甩山芋。

她現在強烈懷疑，到最後會不會成為這群大男人的保姆？

尤琪整理了一下午的賬目，到五點的時候該下班了。

因是第一天，她便想做得周全些，打個招呼再下班比較有禮貌，便拎著小包去敲周臾的大辦公室門。

門被拉開，周臾站在裡面，滿身冷氣，臉上還帶著沒散乾淨的怒意，有點可怕的樣子。於一凡和嚴林站在後面，一個嬉皮笑臉地勸說，一個垂頭喪氣地垮著，顯然剛才是有爭執。

尤琪自知打擾到什麼一般，小聲道，「抱歉——」

周臾皺眉，看著她道，「什麼事？」

「那個，下班啦——」尤琪中氣不足道。「要不要一起走？鎖門怎麼安排？」

於一凡沖她搖頭，擠眉弄眼努嘴示意，意思讓趕緊走人。

「你先走。」周臾不多話，將她推出去，「少操心別人。」

尤琪傻眼地看著用力甩上的門板，這是哪裡來的活寶貝啊，連基本的禮貌也沒了？她咬咬牙，轉身氣呼呼地離開。

而門內，周臾則是轉身看著嚴林，用力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資料嚴肅道，「你就準備拿這樣狗都不理的論文給譚老師看？是不是自己也覺得不好，不敢當面給我，所以讓一凡轉交？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博士再兩年，你現在放棄，前面九年都浪費了？你想想對得起自己嗎？」

嚴林抬頭，雙眼通紅，卻欲言又止。

尤琪在食堂吃了晚飯，回家的時候王教授已經在等著了。她懊惱自己被周臾氣糊塗了，居然忘記換上早晨的戰袍，只好哼哼唧唧道，「今天打掃衛生，衣服弄髒了，所以換回裙子了。」

王教授無奈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換了一派慈祥道，「怎麼樣？工作還順利吧？」

她敷衍道，「挺好的。」

「怎麼個好法呢？」搞研究的人，最不容人忽悠，很深入地問了。

她絞盡腦汁，道，「師兄們都很照顧我，也很信任我，上班第一天讓我管錢呀。」

王教授很開心的樣子，「錢不是小事啊，既然讓你管，你就要管好了。要不，你去報個班學點會計？」

尤琪瞪眼，不解道，「媽，我剛畢業擺脫天天上課的狀態，你居然又讓我去學會計？不要這麼兇殘吧？再怎麼也緩緩啊！」

「人嘛，就得追求進步。反正你閑著也沒事，多學習——」

她鑽進自己的房間，一把將門甩上，吼道，「不要，我要談戀愛，沒時間。」

一提起這個，王教授就來勁了。她推門跟著進屋，道，「有男朋友了？」

尤琪半躺在床上，看著王教授大灰狼一樣的微笑，道，「沒有。我是說我得有時間去認識男生，才有可能達成談戀愛的條件，對不對？」

「那你是想談了？」

這個，確實是想了。

王教授的家教很嚴格，初高中的時候嚴禁早戀，而且仗著學校是海城大附屬的關係，隨時監控。尤琪被控制得死死的，連跟男生多說句話也沒有。到了大學了，讀的是中文系，班上雖然也有幾個男生，更有其它科系的大把男人。可她好死不死就住學校，王教授定了門禁，任何陌生男人的來電都要追問，搞得她完全沒戀愛的心情。今兒見了周臾，不知怎麼的，雖然被他氣得要吐血，但一看見他冷眉冷眼說話懟自己，就有用痒痒的感覺，春心也就動了起來。

如果，他脾氣再好點，說不定——

尤琪不敢再想下去，清了清嗓子道，「王教授，你女兒今年二十二歲了，初戀居然還在。知道這是什麼造成的嗎？就是你關心過度。你只要睜隻眼閉隻眼，我的人生就不一樣了——」

出乎尤琪的意料，這一回王教授特別好說服，她點頭道，「也是啊，你這個年紀是該談戀愛了呢。行，這次媽聽你的，讓你自由一年。」

王教授離開，房間門被關上，尤琪有點想不通地自言自語，「王教授居然這麼好說話？不是換了個瓤吧？」

她摸出手機來，又丟了一個心情瓶子，「帥師兄很難討好，於師兄看起來還不錯，今兒母上大人表現很好。有一個心愿希望達成，我想談戀愛了，老天爺賜給我一個好對象吧——」

尤琪自以為就算敷衍過去了，王教授卻有不同的看法。她走出房間后，摸出手機來給尤教授撥電話，道，「你女兒說想談戀愛了啊，要找個男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行啊，你別管太死了。」

「我怎麼管得死了？」王教授不承認，嘴硬道，「我是怕她遇上不好的。我想來想去沒什麼合適的人選，你那邊有沒有？」

「沒有。」尤教授明顯不想參與的表現。

「怎麼沒有？上次你不是說譚淵那邊有個很不錯的人選了，年紀輕輕就出類拔萃，以後必定有所成就——」

「你還真能想。」尤教授樂了，道，「人二十五的博后，新引進的千人計劃人才，你女兒有什麼啊？別想著讓老譚拿人給你做人情。再說了，琪琪要知道你在背後搞這一套，跟你撕你信不信？」

王教授不以為然，「只要人好，相親怎麼了？你不去找老譚，我去和老譚說。也就年輕人見見，有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