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笨拙
次日一早，王教授很人性化地在在八點半才敲門，尤琪體諒她昨天表現好，利落地起床了，主動穿了遮胳膊擋腿的衣服。
坐在早餐桌邊，她道，「琪琪啊，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對象，跟媽媽說說看唄，也好心裡有個底。」
尤琪一邊喝牛奶一邊漫天要價，「這個，帥總是要的吧。」
王教授忍住，沒說長相不重要。
「身高的話，起碼得180以上吧。」她歪頭想了一下，「起碼得是個博士吧。」
王教授點點頭，海城大這麼多男生，其實好好篩選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年齡不能超過二十八歲吧？不然幾條代溝，沒法溝通對不對？」尤琪看母上大人剛開始還連連點頭，說到博士的時候心有戚戚，結果等到年齡限制一出來，就知道她是在搗鬼了。她狠狠敲了一下她腦門，道，「你就跟我胡說唄，又要好看又要智商高還要年輕，你怎麼不上天呢？」
尤琪吃痛，捂住頭道，「怎麼了嘛？是你問我要什麼樣子的對象，我說了你還打人？」
「我說你做夢呢？給我踏實點——」
「找都沒找，你怎麼知道沒有？」
王教授也不是吃素的，道，「那我要給你找到一個這樣的，你就乖乖去相親？」
尤琪本能地要反對，可轉念一想，自己提的條件那就是夢幻天菜，要王教授真有本事挖這麼個人出來，她幹嘛拒絕？於是，她點點頭，道，「是啊，你先給我找出來唄，找出來別說相親，你讓我馬上結婚我都去。」
說到這裡，尤教授也起床了。他聽見自家女兒這麼一聲震天吼，迷迷糊糊道，「琪琪，別說狠話啊，到時候王教授真讓你嫁，你嫁還是不嫁？」
她氣壯山河道，「我嫁。」
王教授沖尤教授飛了一個眼色，「好，事情就這麼定了。」
尤琪太了解王教授了，她根本就捨不得催她早嫁，便很從容地去了辦公室。
今兒她是第一個到的，慢悠悠將整層樓的衛生做好，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泡茶，爾後開始電話聯繫昨天找出來的那些書店。於一凡給她的那張卡上有十來萬的經費，研究所平時零碎的開銷全從這上面走。她雖然拒絕了王教授讓去學財務的要求，但也知道瑣碎的東西最難整理。特別是像這些學霸們三天兩頭買個書，下載點資料，或者聚個餐，再搞點什麼交流活動或者報銷點交通費。
要是沒個帳本，絕壁一團亂。
她在網上下了個電子賬本，仔細研究起來。
片刻后，有人進門的聲音，爾後於一凡路過辦公室門口，沖她擺了擺手。她露齒一笑，結果又是周臾目不斜視地從路過。他穿了黑襯衫和藍色牛仔褲，很學生氣的樣子。衣服有點大，他人瘦，顯得逛盪，可兩條腿那個長又直啊。再加上白皮膚被黑衣服襯得如玉石一般的色澤，其實養眼得很。
尤琪再次可惜，這人要是脾氣好一點就好了。
很快，書店那邊來了消息，說她書單上的一部分書到貨了，另外一部分則需要預定。如果要的話，得去店裡交定金。
尤琪拿了銀行卡出門，特別沖著於一凡道，「於師兄，你要的書有消息了，我去書店看看啊。」
說完這話，視線在周臾身上停了一下，爾後轉身走開，冷熱十分分明。
這動作實在有點幼稚，於一凡這種粗直男都看出來了，覺得有點好玩。他待她完全走出去后，對周臾道，「譚老師招的這個小師妹還挺可愛的呢，對不對？」
周臾明顯沒聽見他說什麼，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於一凡見他又走神了，乾脆開玩笑道，「既然這麼可愛，周臾老師怎麼捨得和人家鬧彆扭呢？昨天你罵嚴林就好了，怎麼遷怒了？我看她是被你臭脾氣嚇到了。」
周臾這次回神了，道，「沒注意，當時確實有點生氣，還胃痛。」
於一凡哈哈一笑，周臾年紀不大，卻是譚老師新從外面引進的人才。剛開始大家見他年紀小，心裡嘀咕了幾回，後來幫譚老師審核學生論文，言談之間才覺出人學術底子厚，才收了較勁兒的心。現在大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脾氣差不多是摸清楚了，曉得他這人專註度很夠，但在人情世故上好像有點缺乏。
「再有一個吧，我不怎麼喜歡給人開後門。」周臾皺了皺眉。
原來癥結在這裡。
於一凡倒是很無所謂的，研究所一干大男人，需要找一兩個後勤幫忙雜事。這個工作沒什麼技術含量，工資也不太高，唯一的好處就是清閑且說出去好聽。用誰不是用呢？更何況尤琪本身是海城大的畢業生，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特別適合。再說了，以他來看，人來這裡恐怕也就是過度，指不定什麼時候會走。
尤琪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針對是因為「走後門」，她騎著共享單車一路飛奔著去了書店。店員已經將她昨天傳過去的單子對好，從庫里提貨出來，又下了單預定其它沒貨的書。她檢查完沒錯后，磨蹭了好久爭取到一個VIP的卡，打了八五折的折扣，還扭著人附送了一些諸如紙、筆、賬本之類的辦公用品。
事情很零碎，但很耗時間，確定了送貨上門后，已經是中午了。
她隨便在路邊小店買了碗麵條吃，結果王教授的電話又追過來了。
「王教授，你女兒正在努力掙表現想通過試用期，你這麼一天一個電話追著不太好吧？」
王教授的聲音有點興奮，道，「早晨說那個事情，有門了。」
「什麼？」尤琪早把說過的話丟天邊去了。
「相親啊。」她道，「你不是想找又高又帥又年輕的博士么，我這邊弄到好幾個呢。怎麼樣？」
尤琪詫異，「不會吧？這年頭博士爛大街啦？」
「瞎說。」王教授笑罵一句，道，「人照片我看過了，確實長得好。我約了今兒晚上吃飯，你下班了回去換衣服，選個粉的，裙子——」
「我去，王教授，你的審美可靠不可靠呢？我跟你中間可是有十條代溝，你自己好好數數——」
「嘖，你這丫頭，埋汰人呢？」王教授道，「你小時候看那個漫畫，上面的人不是一個個尖下巴，狐狸臉，長眼睛么？就那樣的！」
尤琪是日漫愛好者，初中時候寧肯餓肚子存零花錢也要買了正版漫畫回來收藏，至今已有滿滿一書架了。王教授很看不慣她這樣的行為，每次見書架上多了東西，都會道，「男人怎麼長一張妖精一樣的臉？」
也就說，只要被王教授說長得跟個妖精似的，那就是帥。
「那——」尤琪看著天上的大太陽，「那就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唄。」
周臾被嚴林敷衍的論文氣得不行，再加上胃依然隱隱作痛，後悔昨兒中午不該基於禮貌將周臾夾來的肉片吃了。他中午去食堂買了一份粥勉強喝了，之後回宿舍找胃藥吃，拳頭撐著胃的位置，熬了一個小時才算緩解。
研究所才開張，萬事百廢俱興，等著人慢慢籌備。譚老師那邊撥了幾個師兄弟來，可設備和資料不齊備，大家就都只好聊著。他個人有點著急，譚老師卻勸他慢慢來，像他這樣剛回國的，最好先跟大家認識認識。
他原本想睡個午覺，譚淵卻在手機上喚他，將他拖一個小微信群聊天。群里多是本校的教職工，談論的多是些和工作無關的事情，自然就提到了晚上的晚餐。
「前一段你借口整理實驗室沒時間，也就算了。現在差不多都搞定了，閑下來了吧？我給你介紹幾個合得來的同事唄。」譚淵私下圈他道。
周臾本能地想拒絕，可他卻又道，「別拒絕嘛，回都回來了，總歸要融入。」
譚淵完全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就這麼說定了，我去川湘園定個包間，晚七點，你準時。」
周臾嘆一口氣，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下樓去辦公室。
抵達實驗樓下的時候，便見尤琪一個小身板拖著一個板車，上面裝滿了各種書。書這玩意，看著小，其實重，特別是半人高累疊在一起，少說一兩百斤。
姑娘力氣還算大，兩條胳膊綳直了拉，走得有點偏偏倒倒的樣子，但還真給她拉到電梯廳去了。只不巧的是電梯門開，走出來幾位男士，尤琪避讓不及，絆著板車的尖角，趔趄了一下。
周臾恰好在旁邊，挪過去擋了一下，一個綿軟的身體便窩在他懷裡。他用力將人掰正，道，「小心一點。」
「謝謝。」尤琪回頭見是他，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抓著板車，幫忙推進去，道，「怎麼不打電話叫於一凡來幫忙？」
尤琪指指車，道，「有這個板車啊，就覺得沒必要，誰知道這麼重。我胳膊好酸啊——」
他低頭，正好對準她毛茸茸的頭頂。頭髮挽成一個小丸子，鬆鬆地墜在後腦勺上；額頭飽滿，睫毛翹翹的，下面鼻尖上幾顆汗珠；嘴巴又小又飽滿，張開小口喘氣著，有點甜甜的柑橘味道。
周臾偏頭，道，「買了這麼多書，可以請店家幫忙搬的。」
「是哦——」尤琪憨憨地笑了一下，沒下文了。
他覺得，譚老師的這個後門，有點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