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圜丘祭天(三)
霍清然說完祭壇塌陷的事,杜昭容有些不快,道:「這得耽擱到什麼時辰了。」
霍清然答:「聽說至少也得一個時辰才能修繕完畢。」
「沒想到這圜丘祭天大典竟是這般苦累,明年我可不來了。」杜昭容皺眉抱怨。
霍清然算了算時辰,說道:「昭容,方才我在外間聽人說,南山上的梅花開了,那邊地勢高,天氣冷,是以梅花早綻,怕是今年建鄴開得最早的梅花了。」
「是嗎?」杜昭容素來喜歡梅花,本來疲憊的她聽霍清然一說,一時來了興緻,道:「你帶我去瞧瞧去。」
一旁的綠盈插話道:「昭容不可,這南山路陡,您去了怕有危險,況且,若是陛下隨時有詔,您可不能不在。」
杜昭容遲疑片刻道:「若是不能去,便去折幾支帶回宮裡插瓶也好,你可知梅花開在何處?」
霍清然道:「奴婢知道昭容喜歡梅花,是以專門問了一下位置,過去的路大概是知道的。」
「那便由你去替我折幾支梅花。」杜昭容道。
霍清然應聲是,便轉身出去。
杜昭容又囑咐道:「記得折那含苞的梅花,別折開得正艷的,帶回去也不長久。」
霍清然往圜丘旁邊的南山走去,所有人都集中在圜丘和行宮內,這附近也一向是無人居住的,一路上也沒遇到其他人。
霍清然上了南山便去南側尋梅花開處,蕭玴應該就在那個地方等她。
走了沒多久,前面突然出現一名男子,那男子跑過來喊道:「霍小將軍。」
「封陌?」霍清然脫口而出,此人乃蕭玴親信,從小就跟在蕭玴身邊。
封陌有些羞澀地撓撓頭,道:「霍小將軍,您還記得我啊,王爺叫我來找您,您跟我走吧。」
霍清然點點頭。
封陌帶她到了一處山洞,蕭玴正等在那兒,地上躺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正是范持。
「清然,」蕭玴看著她:「人在這兒,由你自己動手。」
霍清然不語,走近踢了踢范持,地上的人毫無動靜,她道:「把他弄醒。」
「是。」封陌走過去一耳光猛地扇在范持臉上,後者頓時有了動靜,馬上就要醒過來的樣子。
范持只記得自己在跟蹤霍清然時,晉王蕭玴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緊接著晉王出手,速度之快,他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就覺得後腦一痛,便暈了過去,此時半醒不醒,忽地又是一耳光扇來,他猛地完全清醒了。
一睜眼就看錢那個宮女站在身旁俯視自己,不遠處還有晉王和他的隨從。
霍清然蹲下身。
范持怒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動本將軍!」
「認不得我了嗎?我們見過的。」霍清然冷冷道。
「是你,真的是你,霍清然,反賊,你竟然還沒死!」范持震驚,忽然抬手向霍清然襲來。
蕭玴留在牆上那把匕首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霍清然手裡,只見她動作迅如閃電,一刀劃過,范持的手還未完全抬起,便已被挑了手筋。
范持慘叫一聲,另一隻手又揮過來,霍清然反手又是一刀挑斷手筋,范持頓時兩手都失去戰力,他用手肘撐著身體往後撤,同時右腿橫掃過來。
霍清然猛然一刀把范持的腿釘在地上,而後迅速橫切拔出,鮮血隨著匕首噴濺出來,霍清然側身躲過,范持慘呼,痛得渾身顫抖,竭力沖蕭玴喊道:「晉王,這個人是反賊霍清然,快把此人拿下啊!」
蕭玴根本沒看他,而是對霍清然道:「小心不要讓血髒了衣裳。」
范持渾身血汗相融,強忍著痛冷笑一聲:「蕭玴,你竟敢窩藏反賊,皇上說得對,你蕭玴包藏禍心,意圖謀反,我要把證據稟明皇上,治你死罪!」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再見到狗賊蕭瑒?」封陌道。
「到底誰是反賊你還不清楚嗎?」霍清然道。
「我乃……堂堂神威大將軍,你們這群反賊,你們敢傷我一根毫毛,陛下一定會將你們斬盡殺絕!」范持繼續掙扎著後退,還不忘出口威脅。
「我不想傷你的毫毛,我是要你的命!」話音未落,霍清然一刀下去又扎進范持的另一條腿。
「啊——」范持向後一仰靠在山壁上,四肢無力地癱軟,鮮血猶如四股涓流無聲流淌,漫延一地。
「范持!」匕首橫在范持頸上,霍清然眼中一片猩紅殺意,狠狠咬牙:「當初你南衙府軍背叛太子,棲山峽谷親手殺了我父之時,可曾想過還有今日?」
范持被霍清然殺意震懾,登時表情一變,委頓下來,哭求道:「霍小將軍,求求你饒了我吧,別殺我,霍小將軍,當初我都是被逼的,是楚王,楚王要南衙府軍叛變,皇上要南衙府軍埋伏太子的,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個小人物,我是被逼的呀……」
「你是被逼的,那你殺霍尋雲霍將軍也是被逼的嗎?!」匕首已經微微陷入范持的皮膚:「當年我的父親在南衙府軍曾經救過你,如果沒有他你早就被打斷腿扔出軍營了!恩將仇報,你不配為人!」
「我錯了,我錯了,霍小將軍你大人有大量,你饒了我吧……」范持痛哭流涕,好像真的一副知錯悔過的樣子。
「你去問問我的父親,看他能不能饒了你!」霍清然眼中殺意如潮,手下正要用力,范持卻突然發難,憑藉自己身材的優勢向距離自己極近的霍清然撞去——
「老子要死也要拉你墊背!」范持猖狂大笑。
霍清然急速後退,同時一腳踹在范持頭上,在范持倒地的瞬間一記匕首已經狠狠插入他的喉嚨!
拔出!後撤!
鮮血就像地底冒出的山泉,咕嘟咕嘟直冒,范持渾身抽搐,目眥盡裂,不過片刻就不再動彈了。
蕭玴此時走近道:「你先走,這裡我會處理。」
霍清然還愣在那兒,看著范持的屍體。
蕭玴拉起她的手,拿走帶血的匕首。
霍清然扭頭看他:「蕭玴……」
蕭玴微微一笑:「走吧,下山的時候要是看到蕭玦,不要有任何反常。」
霍清然疑惑:「蕭玦會來?」
蕭玴點點頭:「蕭玦最近想要插手北方軍事,對我往鎮北軍安插自己的人頗有阻礙,這個黑鍋讓他來背,暫時分散一下他的注意。」
「鎮北軍是當年我爹麾下大軍。」
「沒錯,當年蕭瑒登位后血洗鎮北軍,把所有反抗者全都殺了,換上了新人,他當時羽翼未豐,還受褚丞相壓制,這些年鎮北軍一直被丞相一黨握在手裡,四年來我一直暗中往鎮北軍送人,現在蕭瑒似乎有把軍權從丞相手中拿回的打算,正好,我只需藉此機會再插入最後一枚棋子,我們就能拿回鎮北軍。」
「蕭玴……」霍清然面上露出愧色。
蕭玴安慰地笑著揉揉她的頭髮,道:「清然,不要以身涉險,你只需等著我。」
「可是,聽方才范持的話,蕭瑒似乎對你很不信任。」霍清然有些擔憂。
蕭玴冷冷道:「他對我從無信任,不過是想要我手裡的傳位聖旨罷了,你放心,他暫時還不敢動我。快走吧,否則時間來不及了,祭台修葺至多不過一個半時辰。」
霍清然點頭,走出山洞,折了幾支含苞待放的梅花。
走到半山腰處,果然看見楚王蕭玦正往山上走,霍清然不露聲色地俯身行禮:「參見楚王。」
蕭玦目露疑色:「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霍清然依然低著頭道:「奴婢杜衡殿中宮人,我家昭容聽說這山上的梅花開了,遂命我上山折幾支帶回皇宮。」
語罷,抬了抬自己手裡的梅花示意。
霍清然話一說完,突然發現自己的裙角沾了一點血跡,此時已無處可藏,她冷靜地抬頭,直視蕭玦,目光中帶著點怯意,真真是一個羞怯的小宮女。
蕭玦本在上下打量面前的宮女,見她竟敢抬頭直視自己,一時被她的目光吸引了去。
「你叫什麼名字?」蕭玦問。
「奴婢名叫秦千聆。」
「你在山上可曾見到什麼人?」
霍清然搖搖頭道:「奴婢並未見到人。」
蕭玦沒有任何懷疑,揮手道:「你走吧。」
「是。」霍清然躬身後退兩步後轉身下山。
等待蕭玦人影已分毫不見,霍清然停下腳步,將沾血的裙角撕去,扔進路旁的樹叢之中。
走到山下,竟又見到一名神威衛走來,那人面上帶著傷,鼻青臉腫的,似乎剛打過架,正是范持手下的曾何。
曾何見霍清然走來,遂叫住她道:「等等,你從山上下來?」
霍清然道:「是。」
曾何一聽,有些開心,遂問:「正好,你可曾見過范持將軍?」
「沒有。」
曾何面露失望,又問:「那你在山上可見過其他人?」
霍清然故作思考狀,爾後答:「方才見到楚王上山去了。」
「楚王?」曾何的腦容量似乎有些不夠用了:「楚王上去做什麼?難道將軍還叫了楚王?」
曾何不在理會霍清然,自言自語著往山上走去。
范持叫他上去?看來蕭玴也是蕭玴的安排。
他先是提前讓人在祭壇上動手腳,然後趁亂綁走范持,再騙蕭玦和神威衛上山,最後應該會讓那個神威衛發現蕭玦和范持的屍體,近來朝中傳聞說范持與蕭玦不和,看那神威衛的樣子就是個頭腦簡單的傻大個,定然以為是蕭玦因為過節而殺了范持,蕭玦雖是楚王,但范持地位不低,也頗得蕭瑒寵信,這次蕭玦怎麼著也得背上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說不定連范持和蕭玦二人不和的消息都是蕭玴提前放出來的。
殺了范持替霍尋雲報了仇,又嫁禍蕭玦為自己往鎮北軍按插棋子清了路,同時還能離間一下蕭瑒蕭玦二人,自古叛國篡位之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性格,蕭瑒若是對蕭玦不是那麼信任,蕭玴就能更好的籌謀,一石三鳥,蕭玴不可謂不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