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圜丘祭天(四)
霍清然回到行宮,剛進杜昭容所在的院子,就被守在門口的綠盈攔下。
「陛下來了,和昭容在裡邊休息,你先不要進去。」綠盈道。
霍清然點點頭。
「這裡的梅花果然是開了呢,真好看。」綠盈笑著看霍清然手裡的梅花,無意間注意到霍清然撕掉的裙角:「誒,你的裙角怎麼破了?」
「興許是折梅花的時候不小心刮破了吧。」
「你沒受傷吧?」綠盈關心道。
霍清然淡淡一笑:「沒有,放心吧。」
兩人在院子里站了一陣,御前的李公公從外面進來,直奔蕭瑒所在的正廳。
「估摸著是祭台修葺好了吧。」綠盈往裡面看了看。
果然,不過片刻蕭瑒便從屋內出來,綠盈拉了拉霍清然,低聲說道:「低頭。」
霍清然俯身低頭行禮,只見一片明黃的龍袍出現在自己面前,駐足——蕭瑒就這麼站在她面前。
有那麼一瞬間霍清然想要突然發難殺了蕭瑒,但她並沒有這樣做,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孤軍奮戰,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的不只是蕭瑒的命,她要的是為霍家忠烈滿門洗刷冤屈,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賊!
明黃顏色停留在她面前,頭頂傳來蕭瑒的聲音:「這梅花哪來的。」
「陛下,臣妾聽說南山的梅花開了,所以特意命人去折了幾支。」杜昭容語帶笑意。
「是嗎?」蕭瑒輕聲一笑:「你倒是有這閒情逸緻。」
「陛下。」杜昭容柔聲婉轉。
眼前明黃顏色消失了,霍清然抬起頭來,看到蕭瑒漸漸遠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孤寒,所到之處人人俯首。
「千聆,梅花枝斷了!」綠盈驚呼。
霍清然低頭一看,果然花枝尾部被自己捏斷了,趕緊鬆手。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將梅花枝攥得太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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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貓冬的熊瞎子在哪兒?怎的找了這麼半天也沒找到。」南山之上,身著墨藍色華服的少年駐足,頗有些不喜地質疑道。
身邊著鵝黃色宮裝的少女眼神飄忽,底氣不足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老早就聽說南山上有熊瞎子貓冬,所以想來找找看嘛。」
少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說你啊,下次能不能打聽清楚了再叫我來?再在此處浪費時間,我怕祭典都要開始了,我要是不出現,皇兄會生氣的,我下山了。」
說罷,少年轉身就走。
少女追上去,噘嘴道:「我打聽了,可是沒有人知道具體位置啊,南山這般大,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二人匆匆走了一陣,那少年突然停下。
「十哥,怎麼了?」少女問道。
少年指著遠處樹林間隱約的人影道:「那邊有人。」
少女上前看了看道:「真的有個人,好像是……」
「是八哥!」
「八哥怎會在這兒?我們過去看看。」
「等等,地上好像還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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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大典開始時,晉王和楚王還有神威大將軍都沒出現,本身此次祭天時辰就已經耽擱,現在又有人敢不來參加大典,蕭瑒怒火更盛,但礙於祭天大典不能再耽擱,只能先完成祭天,之後再找他們問罪。
祭天大典進行到後半段,杜昭容等后妃也加入了祭典,霍清然身為宮女只能站在圜丘最外圍等候。
這時,一人突然闖進祭典,背上還背著一名男子,那人身材高大,身著神威衛盔甲,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迅速穿過底下的百官,意圖登上祭台。
所有人頓時亂起來,紛紛大呼「刺客」。
禁衛衝出來欲將那人攔下。
那人卻忽然跪倒在地,高喊:「皇上,楚王殺了范將軍,您一定要還范將軍一個公道啊皇上!」
眾人這才看清,此人正是范持的得力部下曾何,而他背著的正是范持的屍體。
范持的屍體躺在祭台之下,面目猙獰,死不瞑目,渾身的血都流幹了,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傷口皮肉翻起,周圍的大臣嚇得紛紛後退,轉瞬便留出一片空地來。
「混賬!」蕭瑒盛怒:「把他給朕拖下去,祭天大典豈容褻瀆!」
禁衛過去拉曾何,奈何曾何人高馬大力氣不小,又是行伍人,外家功夫不錯,幾名禁衛根本奈何不了他,幾下就被他掙脫了去。
曾何武力不弱,頭腦卻不算聰明,最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又衝動易怒,一定會把事情鬧大,而絕不會想到會有什麼後果,這就是蕭玴選擇曾何的原因。
曾何人高馬大,長得又粗獷,此時流下眼淚,顯得有些震撼,他叩首再呼:「皇上,范將軍死得冤啊您下一定要為范將軍做主!」
這時蕭玦也趕了過來,直奔祭台底下跪下:「皇上,臣沒有殺范將軍,臣去的時候范將軍就已經死了,臣是被冤枉的。」
曾何喊道:「范將軍武功高強,除了楚王您,誰能隨意取了將軍性命?齊王和敬武公主也都在場看見了!」
蕭玧和蕭晗匆匆趕來,站在祭壇下,表情有些懵。
「什麼?」蕭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祭典被強行打斷,蕭瑒步下祭壇,渾身散發著盛怒的氣息,周圍文武百官不無一人敢出聲。
「你是何人?」蕭瑒指著曾何問道。
曾何抱拳行禮:「回皇上,卑職是神威營中候曾何,范將軍部下。」
蕭瑒說道:「范持是怎麼死的?你且說一說。」
「兩個時辰前卑職看到范將軍留的字條,說他有事去南山上,若未時三刻他尚未回來,就讓卑職去南山尋他,過了未時三刻,范將軍還未出現,卑職就照字條所言上山尋將軍,沒想到,在南山山頂找到將軍的屍體,而當時只有楚王一個人在那兒,卑職將將趕到,齊王和公主也來了,他們可以作證,楚王殺了范將軍……」
楚王怒極,打斷道:「皇上,臣沒有殺范將軍,臣去的時候范將軍就已經死了。」
蕭玧說道:「我跟公主確實看到楚王和范將軍的屍體在一處,但並沒有看到楚王殺范將軍,此事我看還不能這麼輕易就決斷吧。」
蕭晗道:「對,十哥說得對!我們去得晚了,並沒有看到誰殺了范將軍。」
蕭瑒一看蕭晗,更是煩躁三分:「敬武你怎麼也來了,你們又怎麼會去山上?」
蕭晗往後靠了靠,一半身子躲在蕭玧身後,小聲道:「我只是好奇所以就過來了,去山上是因為聽人說山上有貓冬的熊瞎子,便想去看看……」
蕭瑒一拂手,此時也沒工夫去理會蕭晗。
曾何此時又道:「那楚王你為何上山?當時正是祭天大典,你怎會出現在山上?」
楚王道:「是范將軍留字條說有事讓我上山去的!字條在這裡。」
楚王取出字條,展開給眾人看,只見那字條上並不怎麼美觀的字體寫著:楚王,范持有要事相商,半個時辰后南山頂相見,務至。
曾何湊過去一看,便道:「這根本不是范將軍的字跡,范將軍的字跡我是認得的,這才是范將軍親筆所寫——」他也取出一張字條,展開,上面依舊是並不美觀但同楚王字條上的不同的字體寫著:未時三刻,若我未歸,速至南山尋我。
「這是范將軍留給我的字條,你那個根本就是偽造的,定是你把將軍騙至南山,殺害了將軍。」
楚王辯駁道:「如果人真的是我殺的,我又怎會傻到將假的字條給諸位看?我不認識范將軍的字跡,所以才被人騙了,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曾何冷笑:「我看你是賊喊捉賊,故意弄假的來讓別人以為你是被陷害的!大家都知道近來你跟將軍不和,除了你誰會殺將軍?況且將軍武藝高強,除了同樣武藝高強的你,誰又能殺得了將軍?」
「我並沒有跟范將軍不和,我也不知是誰傳的謠言,這天下武藝高強的人多了去,難不成人人都有嫌疑?」
「即使你跟將軍並無不和,恐怕也無甚交情,怎會將軍一張字條就將你引到了山上呢?」曾何咄咄相逼,認定蕭玦就是兇手。
蕭玦急於辯解,一時脫口而出:「那是因為我以為他是要跟我說鎮北軍……」
「住口!」蕭瑒斷喝,打斷了楚王蕭玦的話,天威逼人,在場之人皆是一震。
站在蕭瑒身後的丞相褚徵眸子一抬,若有所思地望向蕭瑒。
蕭玴注意到褚丞相的變化,神色微動。
鎮北軍……
蕭瑒沉了沉氣,臉色有些黑:「此事只聽你二人片面之詞也未可決斷,晉王,此事你怎麼看?」
蕭瑒突然看向蕭玴,後者一臉沉靜,淡淡開口道:「回皇上,臣以為,此事確有許多疑點,若真是楚王所為,他確實沒有理由拿出假的字條引火上身,有可能是遭人陷害,但眾多證據都指向楚王,他也有可能故意製造假的字條來誤人視聽,范將軍無故被害是事實,但誰是兇手恐怕還不能過早下定論,臣認為,此案應交由大理寺徹查審理,才能得見真相。」
蕭玦乃是蕭瑒最重要的親信,當年為蕭瑒奪位立下汗馬功勞,就算真是蕭玦殺了范持,蕭瑒也絕不會拿蕭玦如何,范持對他而言,遠沒有蕭玦來得有用,來得重要,所以,蕭玴並不是要藉此機會除掉蕭玦,他要的只是蕭瑒礙於文武百官的壓力不得不「審理」此事,不得不讓蕭玦離開朝堂一段時間,一旦蕭瑒失去蕭玦這個在軍政上最得力的助手,蕭玴就有了更高的把握插足鎮北軍。
而且,褚丞相注意到蕭瑒意圖拿回鎮北軍軍權,絕不會坐以待斃,褚丞相把持朝政軍權多年丞相黨遍布朝野,而蕭瑒也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他們二人鷸蚌相爭,蕭玴就只需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霍清然想得還不夠完整,蕭玴此計,是一石四鳥!
蕭瑒眼瞼微斂,似是要看透蕭玴。
祭壇之下片刻沉寂。
蕭瑒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跪著的二人,道:「晉王說得有理,此事交由大理寺審理,查出兇手,嚴懲不貸!在這期間,楚王暫時不得參與朝政,留在王府隨時等候大理寺審查,曾何肆意擾亂祭天大典,玷污聖地,先收押大理寺獄,待查明此事,再行定奪。」
祭天大典一波三折,最終草草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