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呂嬌嬌見楊氏也跟著商量起張氏的後事來,心中著急上火,梗著脖子就要插嘴,卻被眼尖的高氏擰了幾下手背。
「我曉得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可這中邪是大事,輕則染個小病,重了和你大伯母一樣可咋辦,家裡哪個會幫你,不說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送你大伯母去醫館,就是你能送,我也絕不讓你去冒這個險!」
呂嬌嬌在這件事上卻出乎高氏意料的固執,堅持說道,「家裡不是沒錢,你們不願意也就罷了,我現在就去請人來幫忙!」
高氏急得直跺腳,她大道理懂得不多,可也明白,十個人裡頭有八個都信鬼神之說,就連皇帝也是求神問葯的尋長生,呂嬌嬌這說辭根本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只要被人認定是中了邪,治好了還好說,治不好這一家子都要被人遠離幾個月,生怕被沾染上晦氣事兒。
「你如今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不是?你不為別人想想,也替你爹想想,替兩個弟弟想想吧,你今兒只要去碰了你大伯母一個手指頭,她真被治好了還另說,她要是治不好就這麼去了,你這輩子就要被人躲著走了。」
高氏半是訓斥半是哀求,向來能幹的呂嬌嬌這時卻沒辦法反駁高氏的意見,就是現代還有許多人生病了不去尋醫問葯,反倒求神拜佛,她又怎麼能奢求一個愚昧落後的古代村民能聽從她的建議,花費錢財送人就醫呢。
臉上不禁一片頹然,獃獃的望著緊閉的屋門。
高氏見她安靜下來,這才有時間同李氏兩人一道商量葬禮上需要置辦些什麼東西,該去給哪些人報喪。
呂靜香見呂嬌嬌也熄了心思,這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就是眼睛酸澀的厲害,忍不住埋怨自己方才膽子小。
沒人在一旁耽誤著,李氏做事還是手腳麻利的,吩咐三嬸叫大妮過來幫忙,接著自個兒去堂屋尋了紙錢開始準備著。
高氏懷著孩子,李氏便不讓她進屋,呂德發打開了屋門,讓她在外頭遠遠的瞧上一眼,高氏向來心軟,一見張氏痛苦的模樣,立時就紅了眼眶,用手帕捂著嘴啜泣著,心中忍不住祈求那個魏婆子真的能驅邪救人。
正這般想著,三嬸楊氏前腳帶著大妮從屋外走了進來,後腳呂德成和呂德海便帶著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
那老婦人穿著怪異,臉上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剩餘的便和這個年紀的老婦人沒什麼區別,身體乾瘦,面色發黃,走起路來慢吞吞的,急得呂德成恨不得上去背她。
好容易進了院子,她卻停在當場不再動作。
李氏一見這老婦人就連忙迎了上去,剛一張嘴眼淚就嘩啦啦的往下淌,「魏姐兒,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家老大媳婦……」
魏婆子顯然是見慣了這場面的人,聞言頭也不抬的說道,「我曉得了,方才你家二小子已經給我說了,這樣,先讓我看看人再說吧。」
李氏自然是毫不猶豫的聽從,連忙在前頭引著魏婆子進屋,呂嬌嬌有心想看看她是如何做法的,便跟了上去,呂靜香交待兩個弟弟不要隨意走動,也跟著進了屋子。
小小的屋子裡站了七八個人,魏婆子當即皺起了眉頭說道,「擱這兒圍著幹啥呢,女人屬陰,最易招惹陰邪,趕緊退出去。」
李氏一聽就拉著呂嬌嬌幾個退了出來,辛虧屋門是敞開著的,呂嬌嬌便站在門檻邊朝裡頭觀望。
魏婆子抬起渾濁的眼睛盯著呂嬌嬌看,呂嬌嬌抬起下巴回望她,魏婆子顰著眉瞅了幾眼便轉了頭。
她一進屋子卻不急著看人,先將屋子打量了一通,圍著屋子走了幾圈,掐著手指頭,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什麼,半晌才停下來。
呂志明見她停下來便急忙問道,「咋了,魏姐兒,可是有啥不對勁的地方?」
魏婆子卻不回答他,走到張氏的炕邊仔細打量她,朝呂德發吩咐道,「去取幾沓紙錢來。」
呂德發還沒動作,李氏便在門口恭敬的遞上了一沓紙錢,呂德發接過來遞給魏婆子。
魏婆子扯了幾張在伸出來的兩個手指頭上一裹,這才將手探到張氏的額頭上一點,頓時臉色就是一變。
一看魏婆子的臉色不好,呂德發心中就是一咯噔,也顧不得會不會打擾她,便立馬問道,「咋了?魏嬸子,我婆娘她是不是中邪了?」
魏婆子搖著腦袋嘆了口氣,這才慢吞吞的說道,「你家這屋子自打我一進來就是一股子陰氣,想必這不幹凈的東西藏在你家許久了,你家婆娘中的這邪祟之厲害,實乃我平生所見,今日我只能儘力為之了,該準備的東西便提前備著吧!」
在場的幾人除了呂嬌嬌都大驚失色,猶如掉進熱油鍋里的沸水,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呂嬌嬌聽到這早就猜到的說辭,內心不屑一顧,冷笑了幾聲,若不是高氏死死拉扯住她,她只怕是立刻就要跳出來痛罵一頓。
兩個雙生兄弟已經是懂事的時候,魏婆子的話他們也知道了大概,頓時就哭嚷起來,拉著呂靜香的袖子就說要娘親,呂靜香獃獃的站在原地,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
李氏站在門口想將自個兒兒子和丈夫拉出來,又擔心進屋惹怒了魏婆子,急得直跺腳,小聲的朝裡頭喊道,「既然如此厲害,孩他爹、老大,你們就快出來吧,免得擋著魏姐兒施法。」
呂德發惶惑不安,躊躇了半晌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反而走上前對魏婆子說道,「魏嬸子,求求你救救我婆娘吧!」
「我只能儘力而為,剩下的就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魏婆子眼睛也不抬,又接著吩咐道,「現在我得準備幾樣東西,你們也去忙著,免得一會兒傷到你們。」
說著就率先往外走,呂志明一聽也扯著呂德發走出去,呂德發一步三回頭的看張氏,她躺在炕上,張著嘴像孩子一般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只能睜著一雙大眼睛緊盯著呂德發,裡面盛滿了難過和痛楚,有淚珠從她的眼角落下,頃刻之間就消失在鬢角,那些眼淚像針一樣扎在了呂德發的心上。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做下這些糊塗事,自個兒婆娘怎麼會一病不起,接著變成這副模樣,而如今,自己難不成就要因為害怕拋下她不管了?
呂德發停在了門檻上,掙開呂志明的手,朝屋外說著,「爹娘,二弟、三弟還有兩個弟妹,你們就幫著魏嬸子準備物件吧,我擱屋裡照顧你大嫂,她一個人在屋裡會害怕的。」
說著就回了屋裡抬了張凳子坐在張氏的炕前。
方才開始就安靜站在一旁的呂靜香這時候才哭了起來,推開兩個弟弟讓他們站在院子里,「爹說的對,娘生病了一個人在屋裡會害怕,我和爹在屋裡陪娘,你們兩個擱外頭幫奶奶做事,曉得不?」
說完也不等兩個弟弟回答,就去屋裡尋了幾床厚被子進屋給張氏蓋上。
別說楊氏和高氏抹了眼淚,就是向來嘴硬的李氏都忍不住紅了眼眶,暗自念叨著,「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成這副模樣了!」
魏婆子顯然習慣了這些場景,臉上沒有絲毫觸動,反而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家這是咋回事,哭哭啼啼的,法事兒還做不做了,我給你說,人救不救得了不好說,可你家要是不驅邪,你以為今兒光倒下這一個就夠了?以後有的是你哭的時候!」
李氏一聽這話,哪裡還有時間傷春悲秋,急得踉蹌了幾步,要不是呂志明扶著,真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呂志明扶著顫顫巍巍的李氏說道,「魏姐兒,你可別嚇唬人!」
魏婆子斜了他一眼,又垂下渾濁的眼睛,指著張氏所在的屋子說道,「我嚇唬你們幹啥,你看你家這屋子這擺設,還有這炕,炕頭靠開門的牆是最凶位,因為這裡是五黃位,經常受門外的煞氣影響,你家大兒媳這才遭了殃!還有這門……」
魏婆子說到這兒反倒不再開口,引得人心裡頭吊著難受。
像高氏呂嬌嬌這樣的小輩還不明所以,呂志明卻精明得多,立馬轉頭就對呂德成說道,「這些都是天機,你魏嬸子願意告訴我們,是我們的福分,快拿些黃白之物孝敬魏嬸子。」
「啥叫黃白之物?」呂德成張著大嘴還有些傻傻愣愣的,呂志明知道自家老二傻起來的時候確實沒腦子,乾脆走到他身邊,從他懷裡拿了錠碎銀子遞給魏婆子。
剛才呂嬌嬌還等著她大發神威,好讓自個兒見識見識古代鬼神之說的神奇魅力,現在魏婆子在呂嬌嬌心中已經是打上了騙子的印章。
掂了幾下銀子魏婆子便急忙把它貼身放在懷裡,自打進來之後就顰緊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些,嘴角也有了些微的笑意,軟了語氣對呂志明說道,「你家這屋門當初是否翻修過,我瞅著與其他的屋門不大相同?」
呂志明連忙點頭,對魏婆子解釋說道,「對對對,魏姐兒眼神真是不錯,前兩年不是下大雨嗎?這門不結實就給漚壞了,我就帶著老大把它修了一道,咋了?可是有啥不妥當?」
「自然是大大的不妥當,要說你修它也沒錯,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它修成拱形,以至於這個屋子便似墓碑,類陰宅,住在裡頭的人才會招引邪晦,這才致使家宅不寧,兒孫不孝。」魏婆子指著屋門對院子里的人說道,一臉的煞有其事,直把呂志明說得臉色慘白,不復以往的沉著睿智。
見院子里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魏婆子突然之間又轉了語氣,語氣輕快的說道,「你們也不必太擔心,你家兒媳婦這事兒懸乎,可這屋子的事兒,既然我來了,自然是要替你們解決了。」
呂志明被她這一嚇,哪裡還能說什麼,腦袋裡想的都是怎麼解決這事,以保證家裡的安寧,至於張氏早已經被他看成一個將死之人了。
呂嬌嬌幾次想要開口,都被高氏拉了過去,就是偶爾冒了些不符合她們認知的言語,也被李氏打著哈哈轉了話題。
魏婆子雖然覺著奇怪,卻也懶得理會,從自個兒帶來的小包袱里抽出了一堆用黃紙做的符。
一院子的人就開始在魏婆子的吩咐下忙碌起來,就連兩個雙生兄弟也跟著院子裡頭的打轉。
梨花樹上,水缸上,院門上,包括屋檐底下,門板上……幾乎是各個角落裡,都貼上黃紙做成的符。
待黃紙貼好,魏婆子便叫呂德成用竹筒子去舀了乾淨的水過來。
在呂德成去舀水的過程中,魏婆子便從包袱里拿出其他物件,在地上拿銅錢、紅線等擺成了奇怪的圖案,擺了香爐,放了貢品,香爐中更是插著三根點好的香。
被高氏緊盯著的呂嬌嬌百無聊賴,只好專註的打量魏婆子的動作,心中忍不住嘀咕,她的包袱難不成是哆啦A夢的百寶箱嗎?咋拿了這麼多東西出來還不見癟下去。
呂嬌嬌的嘀咕魏婆子自然是聽不見的,就是聽見了她也不知道呂嬌嬌在說啥,說不定再給她安個中邪的罪名,正好兩個湊一對,一道兒解決了。
等呂德成接了水過來,魏婆子已經打扮得十分怪異了,在自個兒身上綁滿了各種奇怪布條、掛飾,還用炭灰摸了個奇奇怪怪的符號,在地上跳來跳去,嘴裡更是神神叨叨的在念叨些什麼。
從呂德成手裡一把拿了竹筒子,捏著一張黃符,嘴裡開始大聲念叨起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三界內外,惟道獨尊。
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包羅天地,養育群生。
誦持萬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衛,五帝司迎。
萬神朝禮,馭使雷霆。
鬼妖喪膽,精怪亡形。
內有霹靂,雷神隱名。
洞慧交徹,五炁騰騰。
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妖邪退散!」
呂嬌嬌聽得一陣腦袋疼,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背下來這麼一大串文縐縐的話語的。
呂志明等人卻一臉虔誠狂熱的緊盯著魏婆子,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她,反倒像是透過她看向了另一個未知的,神秘的世界。
魏婆子將那咒語念了三遍,這才把符紙放進竹筒子里,待符紙浸泡在水中,又從香爐里抓了一把香灰撒在裡頭,這才向呂德成交代道,「你正值壯年,雙肩陽火正往,又是男子,陽氣足,這事兒你去做最好不過了,聽著,符水務必親自喂你家大嫂喝下,能暫時壓制那妖邪一會兒,我再做法將它封印,帶回去煉化,如此方能保你們一家平安。」
呂德成雖然不像呂嬌嬌一般對這種迷信行為嗤之以鼻,可也不像李氏兩人那般虔誠信任,聞言先是一愣,接著有些遲疑的看著那竹筒子里泡著的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