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高氏見她答應了,臉上立時就是一喜,連忙叫她拿了布、線、針、花繃子、綉架、剪刀、花樣子和炭筆過來。
高氏先用炭筆在布頭上描繪了花樣,再讓呂嬌嬌跟著描繪出來的花樣進行刺繡。
呂嬌嬌捏著繡花針一臉痛苦,半晌才綉了幾針,還將自己扎得不輕,針腳也繡得歪歪扭扭,令人發笑,偏偏高氏還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給呂嬌嬌介紹著,「一般來說,不同的底布,對用線、針工和圖案都各有要求,像這線咱們要分成有純棉細綉線、純棉粗綉線、麻線、金銀線之類。」
「就是針也和線一樣,挑選繡花針時也要特別注意針的兩頭,也就是老人常說的「針鼻」和「針尖」。」
說著高氏捏起了自個兒手裡的繡花針叫呂嬌嬌觀察著,「這針鼻應為橢圓形,這樣的針鼻不咬線。如果針鼻呈長方形或尖圓形都很容易咬線,也就是容易把線割斷。」
「而針尖則越細越長越好。納紗繡的針尖應短而圓鈍,針鼻應寬大。因為納紗要用合股線或粗捻線、毛線。針鼻細小,穿線是很費勁的。」
高氏放下繡花針又拿起剪子給呂嬌嬌介紹道,「就是這麼一把剪子那也是有許多講究的,剪線頭的剪子,剪子尖應往上翹,這樣的剪子避免剪針頭時剪尖挑到繡花上。而用來雕綉和抽絲的剪刀,剪尖則應細尖鋒利……」
呂嬌嬌聽得腦袋都大了一圈,恨不能立馬衝出這個屋子,卻又明白這只是自己的妄想,忍不住內心對著老天爺祈求,快來個人解救我吧,怎麼著都行。
也許是呂嬌嬌的祈求真起了作用,院子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推開,呂德成一臉急匆匆的走外頭進來。
還不待高氏說話,呂嬌嬌一把扔下了手裡的繡花針和布頭。連忙往外跑去,朝呂德成喚道,「爹,你不是去老宅了嗎?咋回來了?」
高氏還沒來得及拉住她,就見她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氣得將花樣扔在了炕上,嘴裡不住的念叨著,「又叫她給跑了,這綉個花還能比做豆腐難不是,我就不信了。」
呂德成一臉憂心忡忡,見呂嬌嬌迎上來便急忙問道,「嬌嬌,你嬸娘在屋裡沒?」
見呂嬌嬌點了點頭,呂德成便大跨步的進了屋裡,一邊走還一邊朝屋裡叫道,「孩他娘,家裡銀錢都擱你那兒放著對吧,你今兒先拿三五兩給我,有急事要用!」
高氏一聽便急忙撐起身子坐在炕邊,踩上自個兒的繡花鞋追問道,「錢在那邊的抽屜里,你快自個兒去拿。」
見呂德成彎腰過去翻找著,高氏便叫呂嬌嬌給她穿了鞋,急慌慌的問道,「咋了?出啥事了?可是大嫂的病又厲害了?可是要拿錢去請大夫,正好,我和你一道去瞧瞧大嫂。」
呂德成把銀錢揣進懷裡,搖了搖頭,「請啥大夫啊,上回那個花了一兩銀子不也沒好?你大著肚子就別湊熱鬧了,萬一撞著啥不幹凈的就不好了。」
「那爹你不請大夫還拿錢幹啥?」呂嬌嬌皺著眉頭問道。
呂德成一聽呂嬌嬌問起就扯了扯自個兒的頭髮,一臉的擔憂,「唉,今兒我剛去老宅就見裡頭哭天喊地的亂成一團,一問你奶才曉得,今兒你大伯母自打醒過來便說這心口跟用刀子扎似的絞著疼,你大伯父剛套了衣裳要去請大夫,還沒半晌呢,你大伯母就疼得起不來身,睜著眼睛在炕上躺著呢,你爺奶說了,這怕是中了邪,叫我套了驢車去隔壁村子請魏婆子過來瞧瞧。」
魏婆子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人物,哪家有靈異古怪的事兒就會備上銀子和貢品去請她,她也有一手,一旦出手大部分事情都能完美解決,在村子里老一輩的眼中是有神力的人,因此也使得村子里的老人對她有一種莫名的信賴感,大部分老人生了病或是家裡人身體出了問題,他們第一時間便想著去請魏婆子來瞧瞧,而不是首先送去鎮上的醫館。
呂嬌嬌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三好學生自然是不會信這個,一聽呂德成提起便嗤之以鼻,也跟著換了鞋子,「要我說,現在就該把大伯母送去醫館,還去請啥魏婆子,就她那些迷信的物件,來了也是耽誤時間!」
呂德成反手就敲了一下呂嬌嬌的腦袋,「說的什麼渾話,叫你奶聽見看她不揍你。」
呂嬌嬌吐了吐舌頭,懶得頂嘴,急忙穿上鞋跟在呂德成身後,轉頭對一臉焦急的高氏說道,「嬸娘,爹說的有道理,不管大伯母是中邪還是病了,你挺著個大肚子都是不方便去瞧的,不如在家裡歇著,待我去瞧一眼,有啥問題我回家來告訴你。」
說著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跑了。
高氏也覺著呂嬌嬌說的有道理,便不好再強求,只得去對套驢車的呂德成絮絮叨叨的交代,「雖說大嫂這事兒急,可你路上也得小心些,別……」
老宅里果然如呂德成所說的,亂糟糟的哭作一團,呂靜香抱著兩個弟弟坐在院子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呂嬌嬌心裡一咯噔,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連忙衝進屋子裡。
張氏躺在炕上面紅耳赤,瞪著一雙大眼睛,口舌歪斜,汗水把凌亂的髮絲緊貼在臉頰上,正張著嘴用力呼氣。
呂德發跪在炕邊哭得泣不成聲,幾度想要伸手去拉張氏的手,卻被李氏一巴掌打開。
李氏扯著帕子正抹眼淚,哀哀戚戚的叫喚著,「靜香他娘,你有啥放不下的就給娘說吧,娘一定都答應你。」
張氏一聽這話便掙紮起來,雙手變成爪子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嘴裡也發出低沉的吼聲。
李氏被嚇得蹬蹬蹬後退了幾步,見張氏瞪大的眼睛一直緊盯著門外,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孩子,便立馬接著說道,「靜香他娘,你放心吧,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一定給你照顧好幾個孩子,你可別怨著家裡人,這也是沒辦法……」
呂志明突然出聲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沉著臉訓斥道,「說的什麼話,老二不是去請魏婆子了嗎?肯定沒事的,你別擱這兒自個兒嚇自個兒,弄得家宅不寧的。」
李氏一聽這話也抽了抽鼻子,連忙順著呂志明的話說道,「是了是了,你爹說的對,是我糊塗了,等魏婆子來,一準治好你,什麼妖魔鬼怪,那通通都得進十八層地獄!」
說到最後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像是為自己壯膽。
呂德發也用力點頭,眼淚金豆子似的往下掉,「對對對,孩他娘你聽見了沒,魏婆子一來你便好了,你如今可要撐住了,家裡的孩子都指望著你呢,我也不能離了你啊……」
幾人嘴裡關心的話沒斷過,卻怎麼也不敢去碰炕上痛苦掙扎的張氏,呂靜香扯著兩個弟弟每次要進屋都被李氏擋了回去。
呂嬌嬌一看屋裡這情形,一家子人都指望這一個魏婆子救命,這氣就不打一處來,疾步走上前就要去拉張氏,「我看大伯母這根本不是中邪,倒像是病了,咱們得立馬送大伯母去鎮上醫館救治,再耽誤下去只怕是麻煩了。」
還沒等她碰到張氏,就被跪在炕邊的呂德發扯了開來,把她扯得一踉蹌,李氏也急忙上來抓住她的手腕,「你這孩子在幹啥啊?沒看見你大伯母這模樣了?你孩子家身子嬌弱,妖魔鬼怪最好這一口,要是染了啥不幹凈的回去那才是真的麻煩。」
說著就拉上呂嬌嬌往外走,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李氏手上的力氣卻一點我不小,呂嬌嬌的手腕都被捏出了幾個紅印,任憑呂嬌嬌怎麼用力也掙扎不開。
直到呂嬌嬌站在了院子里,李氏這才回身把門給關上,朝呂靜香問道,「你方才去知會過你表嬸沒有?」
呂靜香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一聽李氏問話便急忙點頭,抽抽噎噎的回答道,「知會過了,表嬸說她會託人送信給姥姥姥爺的,可、可……」
李氏正是著急的時候,不耐煩的打斷道,「可啥啊可,有啥話不能說的。」
「表嬸說若是姥姥姥爺他們不來,那也怪不得她了。」呂靜香說到最後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群沒良心的,自家姑娘都狠得下心不來看!」李氏朝地上啐了一口,又顰起了眉頭問道,「你表嬸呢?她來不?還有靜秋、靜心她兩個呢,請人知會了沒有?」
呂靜香一聽哭得更大聲了,腦海里冒出劉氏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內心一片悲涼,「表嬸說她現下還病著,就不過來了,萬一沾染了什麼東西回去就不好了,大姐和二姐我已經托三叔去寄信了,可她們嫁得遠,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回不來……」
李氏聽得直嘆氣,給呂靜香擦了眼淚勸說道,「只要能趕上最後一面就行,你三嬸來了沒,叫她準備些紙錢,咱燒點給祖宗,往後你娘去了,在地下也有人護著她……」
呂嬌嬌見家裡一副為張氏準備後事的模樣,就揚聲說道,「我瞅著大伯母身子還好著呢,請什麼人,燒什麼紙錢,我看現在最該請的是大夫!」
李氏耷拉著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一把捂住呂嬌嬌的嘴訓斥了幾句,「請什麼大夫,你可別再說這些話了,你大伯母這一看就是中邪了,請大夫有什麼用,家裡哪裡有那起子錢浪費,你若是閑得慌你就回家同你娘準備壽衣去。」
呂嬌嬌用力拉開了嘴邊乾瘦如同枯枝的手,對呂靜香吼道,「你讀了這許多年的書,怎地也跟著信這個?我告訴你,此刻送你娘去醫館說不得還有救,若是拖下去,只怕是要抱憾終身。」
呂靜香眼眶裡還有淚珠在打轉,聞言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可是奶他們說會驚擾了我娘身上的邪祟……」
還不等她說完,呂嬌嬌便打斷了她的話,挺直腰桿義正言辭的說道,「我可不信這個,若是什麼都推給鬼神,還要大夫作何用?」
呂靜香被她說得有些意動,手裡不由得就放開了兩個弟弟,想同呂嬌嬌一道進屋裡。
李氏氣得一臉的皺紋都跟著顫抖起來,「我就說姑娘家少讀些亂七八糟的書,還不如多綉兩幅花來得實在,靜香他娘今兒一早在門檻那兒跌了一跟頭就動彈不得,口舌歪斜的,還說不出話來,這可不就是中邪了,請魏婆子來也只是為了證實這事兒,村子里從來就沒有救活的,這是多少年的老規矩了,哪裡輪到你們來說三道四,你們要是不樂意幫忙就趕緊給我去西屋躲著,別擱這兒給我礙手礙腳的。」
任憑李氏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呂嬌嬌都不為所動,站在張氏的屋門前就要進去,「今兒無論奶你咋說,我還是得帶大伯母去醫館,要打要罵就等我去了鎮上再說!」
李氏哪裡能放她進去,張開手就擋在呂嬌嬌的前頭,耷拉著的雙眼緊盯著呂嬌嬌,「我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呢,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爺和你大伯父是男人,有陽氣庇護,你一個姑娘家進去出了事我可咋交待……」
呂靜香站在一旁,心中既擔憂著招惹邪祟,卻又隱隱期盼著呂嬌嬌說的是對的,張氏還有得救,這樣糾結的情緒之下,她也只好放任不管,不幫李氏也不站在呂嬌嬌的身邊。
這時楊氏扶著高氏從外頭走進來,高氏一見兩人劍拔弩張的場景便著急的喊道,「嬌嬌,你在胡鬧啥,趕緊過來!」
李氏見兩人進來,心中也鬆了口氣,端起做婆婆的架子,皺著眉頭訓斥高氏,「你看你教養的好閨女,屋裡亂成這樣子,她不幫忙也就罷了,還來搗亂,什麼病能讓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像個傻子,我還沒她清楚嗎?正好你你過來了,趕緊把她拉走,別來給我添亂。」
高氏扶著肚子疾步走過來,扯了幾把呂嬌嬌,低聲說道,「你擱這兒幹啥呢,我今兒要是你不來,你打算和你奶鬧起來不是?」
「嬸娘……」呂嬌嬌聽見屋子裡張氏時不時響起的低吼,心急如焚,拉了幾下高氏的袖子,喚了一聲。
李氏嘴快,連忙把今天發生的事兒和張氏的癥狀一股腦兒的給兩人說了,楊氏和高氏的臉色是越聽越難看,高氏更是把呂嬌嬌拉得緊緊的,不讓她動作。
楊氏連忙上前扶住李氏,帶她坐下,不緊不慢的給她順著背勸說道,「娘先別著急,大妮他爹已經託人寄信去了,嬌嬌他爹也走了一會兒,隔壁村子離得不遠,大半個時辰就能來回了,咱們現在先把紙錢、鞭炮給備上,免得到時候自亂陣腳。」
說著還嘆息了一聲,憐憫的望向呂靜香,「可惜這麼個閨女,要叫她娘給耽擱了,如今也快十五了,守孝三年下來,哪裡還能尋得到好人家。」
呂靜香絞著手帕,低垂著腦袋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