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呂嬌嬌冷笑了幾聲，將臉湊到魏婆子的眼前，慢悠悠的說道，「救命？你不是能通神嗎？你不是有法力，能驅逐我嗎？還需要區區凡人來救你的性命？我看你不過是個騙子罷了！在這裝神弄鬼，哄得這些凡人都信了你！」

魏婆子也不知道是被呂嬌嬌捏住了脖子還是她無法反駁，半晌嘴裡都沒吐出一個字。

趙氏卻像是得了什麼提醒，腦袋裡一亮，立馬一臉希冀的朝魏婆子喊道，「是啊，魏姐兒，你不是有法力嗎？你、你貼符紙啊！你、你念咒啊！」

呂嬌嬌的腦袋像是生鏽了一般，一頓一頓的扭過去，半晌才對準趙氏的位置，翹起了嘴角，露出一排整齊白凈的牙齒，「你這婦人真是多話！待我收拾了她之後便送你去拔舌地獄！」

趙氏那一喊早已經是鼓足自己所有的勇氣了，如今被呂嬌嬌這一嚇，立馬被嚇破了膽，身子一抖，一股子臊味便從胯下流了出來。

院子里的人雖然嫌惡，在這麼緊張的時刻卻不敢動彈，生怕這妖怪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魏婆子被趙氏這麼一喊，臉上卻浮現了一絲苦笑。

什麼符紙啊，最正宗的符紙應該是用硃砂和黑狗血調和來書寫的，自己那個不過是平常攢下來的雞血罷了，就是那個看上去古樸的香爐也不過是自己從一個破爛的土地廟順手撿來的。

原本自己身上還有一把桃木劍能用的，是那老道士留給自己的，說是真正的寶貝，上回自個兒子娶親，她便拿去當了，如今想起來真是追悔不已。

魏婆子腦袋裡不斷的想著辦法，卻沒有注意一直緊緊捏著脖子的雙手輕輕鬆開了些許，似乎是為了讓她有喘息之地。

魏婆子腦袋快速的轉動起來，腦海里一閃而過一個念頭，符咒。

她記起當初跟著那老道士的時候，雖然他穿了一身道服，可若是有人家需要些和尚去誦經祈福，他搖身一變，也能去混些吃穿。

佛經至善至正，對付這種妖怪肯定有辦法，那老道士能拿來混吃穿卻沒被人識破，想必不是什麼假的。

這樣一想，魏婆子就急忙轉起腦袋來，思索著那老道士教過自己什麼符咒，突然眼前一亮，這嘴裡就大喝起來，「你這妖怪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若是叫我動了真格的，只怕是要灰飛煙滅！」

呂嬌嬌一臉的興趣盎然，睜大了雙眼，像是突然被人注入生氣一般靈動起來，好奇的說道，「哦，那我倒要看看你動什麼真格的。」

魏婆子見自己的威脅沒有起作用，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心中暗自期盼這個方法能有用，嘴裡開始嘀嘀咕咕的念起來，「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邊念叨還邊抬著眼睛盯著呂嬌嬌，內心不斷的祈求著各方神明這個方法有用，到時候自個兒準保每天給你們燒幾炷香。

院子里的人見他她似乎有了辦法，眼睛也不眨的盯著她的動作，心跟著提了起來。

呂嬌嬌的眼神開始恢復了之前的空洞獃滯，手裡的力氣也慢慢收了回來，站在原地像個木偶一樣不再動彈。

見這方法真有效果，魏婆子哪裡敢停，嘰里咕嚕的念了半晌，直到呂嬌嬌掐著她脖子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她才停止，一摸自個兒的腦門，已經是一手的冷汗。

待停了下來，見院子里的人都半是驚訝半是崇拜的看著她，魏婆子輕咳了幾聲，顰著眉頭故作高深對呂嬌嬌說道，「這麼多年，我一直秉承著不到萬不得已不殺生的信念，三番五次的提點你，可惜你這妖怪不知悔改，戾氣滔天，竟然妄圖傷人性命，如今我只能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怪！」

原本驚慌失措站在一旁的呂志明連忙追問道，「魏姐兒，那、那你現在要咋辦？」

魏婆子摸著自己還有手指印的脖子，盯著呂嬌嬌咬牙切齒的說道，「還能幹啥？自然是設陣將她關起來，煉化個七七四十九天，好叫這妖怪灰飛煙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高氏一聽，在呂德成的懷裡連聲喊了起來。

「不行！這是我閨女，你們不能這樣！」

魏婆子頭也不抬，冷冷的說道，「這妖怪如今在你閨女身上，她早就不是你閨女了！不過是個要害人性命的妖怪罷了！」

李氏和呂志明都為難起來，李氏斟酌半晌，這才遲疑的說道，「魏姐兒，你要收拾的是妖怪，那我家外孫女可是好人啊，你能不能把這妖怪從她身上趕出來再滅了她！」

魏婆子被呂嬌嬌嚇了這麼一頓，早已經沒了最開始高深莫測的形象，聞言有些暴躁的吼道，「愚昧婦人！如今她們已經是一體，怎能趕出來！多說無益，你們速速將她綁起來，好讓我做法！若是耽誤久了，不只是你們，就是整個村子都得遭殃！」

趙氏見呂志明一群人遲遲沒有動作，自己先著急起來，沖李氏喊道，「我說德發他娘，為了這麼個丫頭片子你要害死一家人嗎？趕緊的去找繩子，咱把她捆起來！讓魏姐兒把她收拾了，省得叫她禍害人！」

李氏這回難得沒再和她鬧騰，人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魏婆子懶得理會她們，心情頗好的自顧自走到呂嬌嬌身邊，想到自己臨老臨老居然摸到了這麼個門檻，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來自己不能再待在這麼些個窮鄉僻壤了，也就能掙點肉錢，什麼也攢不下，得去有錢人多的地方，不知道京城怎麼樣。

她腦袋裡正胡思亂想著，卻沒注意身旁的呂嬌嬌眨巴了幾下眼睛，更沒發現一直喋喋不休的趙氏捂緊了嘴巴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呂嬌嬌慢慢湊到魏婆子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詢問起來，「你方才念的是《般若波羅蜜多咒》吧？」

魏婆子正忙著思索自己未來的發展，聽見有人詢問便頭也不抬的回答道，「沒想到你還挺識貨，自然是……啊！」

話還沒說完她便是一激靈，撒腿就要往外跑，可惜呂嬌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裳，硬生生將她拽了回來。

「聽說這咒能除一切苦和真實不虛，我真是好奇，你不是道士嗎？怎麼會佛家的東西，真是有趣。」呂嬌嬌輕言細語的詢問起來，落在魏婆子的耳中卻像是驚雷一般。

這一天之內嚇了兩回，魏婆子哪裡還硬氣得起來，立時就軟了身子告饒起來。

「這位妖怪，啊不不不，這位大仙，我也是沒法子，俗話說技多不壓身，我就什麼都學了些，好替人做法事。」

呂嬌嬌挑了幾下眉頭，笑得有些邪氣，「那照你這麼說，你還是位為了他人著想的道士了？正好，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斬妖除魔的道士和尚了，如今就拿你先開刀，雖然你這皮肉有些老，可我餓了許久，就不挑剔了。」說著就張大了嘴巴，似乎真要把魏婆子吞下去。

魏婆子駭得肝膽欲裂，連聲驚叫道，「啊啊啊！不不不！大仙誤會了，我哪裡是什麼斬妖除魔的道士，我不過是個老婆子罷了，普通得很，配不上大仙您動嘴！」

「那你方才做的那些法事，念得那些咒語，可不就是來害我的？」呂嬌嬌眯了眯眼睛，盯著魏婆子，似乎她一句話說不對便要將她拆吞入腹。

魏婆子嚇得涕泗橫流，心裡防線早就被打破，哪裡敢說假話，一股腦兒的把實情都說了出來，「那都是假的！假的啊！大仙！我不過是學了些雞毛蒜皮的零碎，再說上兩句文縐縐的破話，這些莊戶人家見識少，便都信了我罷了，其實我不過是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婆子，家裡兒子好賭，賺的錢都給他塞窟窿眼了！便只好什麼活都接，賺些過日子的錢財罷了！求大仙放我一馬吧！來日我必當給大仙塑身供奉啊！」

「魏姐兒！你說啥？」李氏一臉的不敢置信，也顧不得對什麼妖怪的害怕，連忙出聲問道。

魏婆子知道今兒說了實話，往後就沒了這麼個賺錢的路子，甚至說不得要叫人唾棄，可身邊有這麼個想吃和尚道士的妖怪，錢再重要那也沒命重要啊，更何況自己還沒見著重孫子呢，可不能這樣去了。

便只好眼神遊移，神情尷尬，磕磕碰碰的說道，「我說我是假的，什麼斬妖除魔，驅邪道士都是假的，我不過是打小學了點坑蒙拐騙的本事，將你們唬得個團團轉罷了！」

這一院子的人逢年過節沒少去魏婆子那兒算命問事，稍微大點的日子都以能請到她為榮，如今聽她親口承認自己是騙子，趙氏幾人都有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而李氏直接就眼前一黑，軟倒下去，幸虧楊氏及時扶住了她，愣在一旁的呂德成突然質問了一聲，「那你今兒說我大嫂中邪了也是假的？」

一句話開口之後，後面的話再說出來就容易多了，聽呂德成問起，魏婆子直截了當的承認，「中邪自然是假的，是我隨口胡謅的，再隨便給你們做些法事混過去就行了，而且她那樣就是我不騙你們，那瞅著也活不了，不如讓我掙些銀子救濟家裡。」魏婆子說著悄悄瞅了一眼呂嬌嬌，見她面色平靜，又接著開口，「再、再說了，大仙就在這兒，她、她可不就是中邪了，也算不得我胡說了……」

呂靜香擱屋子裡聽見，心中既是生氣又是慶幸，半跪在床邊握住張氏的手，有些泣不成聲的哭喊道，「娘，你聽見了沒，那魏婆子說她是個騙子，你不是中邪，你只是病了，我們這就送你去看大夫，你會好的，會好的……」

張氏用力抬著腦袋看了看她，又僵硬的轉頭看著抹眼淚的呂德發，心裡有無數種懊悔和開心想要說出口，到最後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任由眼淚流出，以此釋放自己的情緒。

呂志明氣得吹鬍子瞪眼，用煙斗顫顫巍巍的指著魏婆子，「你這老婆子好歹毒的心腸！我家兒媳婦真是要毀在你手上！」說到最後呂志明氣得直咳嗽，心中甚至希望這妖怪一口將她給吃了，好解心頭之恨。

魏婆子反駁道，「她那樣子就是不中邪也活不成了，總歸你去治病也是要花錢，治不治得好還另說呢，還不如拿那錢給我呢！」

這邊剛說完，魏婆子便顫顫巍巍的想把自己的衣裳從呂嬌嬌的手裡拽出來，「大、大仙，我什麼實話都說了，我可不是那等要害你的人，你就放過我吧！」

呂嬌嬌巧笑倩兮，伸手替魏婆子扶平了衣裳上的褶皺，笑著說道，「哦，魏婆婆是個騙子，騙了我們，那正好，我也是個騙子，騙了魏婆婆您，如此一來，咱們之間便扯清楚了，您還是別大仙大仙的叫了，我承受不起。」

轟隆一聲巨響砸在魏婆子的心上，她表情有些獃滯，一臉茫然的站在院子中央。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了一臉淡定的呂德成，其他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一時間院子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高氏，她捂著肚子小跑到呂嬌嬌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呂嬌嬌，半晌才伸出手有些遲疑的說道，「你、你是嬌嬌？你不是妖怪？」

呂嬌嬌咧開一排牙齒，露出淺淺的梨渦，走上前拉住高氏的手，笑眯眯的說道，「我自然不是妖怪，若是妖怪，爹爹哪裡能讓你近我的身，剛才我是騙那魏婆子來著。」

呂德成站在一旁，也跟著一臉贊同的點點頭。

高氏一聽登時就垮了臉色，一隻手撐著腰，一隻手在呂德成和呂嬌嬌之間來迴轉動，「好啊，你們兩父女，啥時候串通好的，感情你兩瞞著我一個人呢！剛才我都差點急死了！你們倒好，現在還給我笑呢，笑啥啊笑，還有你，呂德成，這麼大個人了還和你閨女胡鬧，要真是出事了我看你咋辦……」

呂嬌嬌見高氏動了真氣性，連忙挽住她的胳膊搖晃了起來，蹭在高氏身上，聲音軟軟糯糯的撒嬌道，「娘，你別怪爹了，他啥也不知道，剛才他就是得了我一個眼色，護著你罷了，剩下的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可剛才要不是我，怎麼能讓爺奶知道這魏婆子的真面目！」

方才高氏不顧一切的擋在自己面前，無論自己是不是妖怪都拚命護著自己，呂嬌嬌此時想起來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這才是至親之間不論緣由的愛護，讓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家人之間的溫暖，嘴裡的稱呼也就自然而然的從嬸娘過渡到了娘，沒有一絲彆扭。

高氏自然也是聽見了這聲稱呼，立馬就紅了眼眶，一肚子的火氣也跟著煙消雲散，哪裡還能責怪得下去，只好裝模作樣的往呂嬌嬌背上打了幾巴掌，嘴裡念叨著，「剛才把娘的命都給嚇沒了！就你厲害，就你一個人聰明，啥事你都要出頭，下回再敢做這種事，看我不教訓你。」

說完又瞪了呂德成一眼，咬牙切齒的說道，「還有你，等回家我再跟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