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哪裡能麻煩你們。」楊氏知道她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幫著自家，心裡暖洋洋的，嘴上卻客套了幾句。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往後我家有才不也得張口叫你娘，他這是提前討好丈母娘罷了。」王嬸也受不了這般沉悶的氛圍，扯開話題打趣了幾句。

大妮又羞又怯，只能把頭用力的低下去，恨不得沒人發現她的存在。

楊氏也知道王嬸是特意逗她開心，便跟著說道，「有才哪裡需要討好，我瞅著他哪兒哪兒都滿意，就是擔心我家大妮給你添麻煩，這孩子悶頭悶腦的。」

其實楊氏心裡最為擔憂的便是這件事。

王有才年紀不小，王嬸至多拖到明年就得催促兩個孩子成親，可家裡沒了最大的一筆進賬，大妮的嫁妝只怕是添不了啥，叫人平白看笑話。

王嬸心裡何嘗不擔心兩個孩子的婚事，只是面上裝的平靜，嘴裡還得同楊氏客套著，「哪裡的話，我最喜歡大妮這樣乖巧聽話的閨女了。」

兩人嘴上客套著，卻都有些恍惚，別說近在咫尺的高氏，就是離得遠了些的呂嬌嬌兩人也能看出他們的心不在焉。

大妮牽上呂嬌嬌的手腕走到一邊，絞著手帕對呂嬌嬌說，「嬌嬌姐，趁著剛換了庚帖還來得及，要不我就不嫁了。」

呂嬌嬌被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道，「你這是幹啥，咋突然不嫁？」

大妮連忙捂著她的嘴，嘴裡低聲說道，「家裡這般模樣，幾個妹妹還小，若我嫁了人，不說爹娘湊不齊嫁妝，家裡也沒人操持，爹娘太辛苦了，我在家裡還能替他們做些活，再拖個幾年，二妮她們都長大了，我再想這事兒吧。」

「可你嫁到王嬸家裡，離得這樣近，回去幫著也不是不行啊。」呂嬌嬌將她的手掰開，皺著眉頭說道。

「哪裡有嫁出門的閨女三天兩頭的回家幫忙的，要叫人背後指點的。」大妮垂了眼眸，掩住心裡的難過，語氣低沉的回答道。

「其實我始終覺得我配不上有才哥。」沉默了半晌，大妮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呂嬌嬌立馬便顰了眉頭，「什麼話，難不成是有才哥說了啥？」

「他什麼也沒說，是我自己覺著的。」大妮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他學富五車，待人接物都那般彬彬有禮，就連誇讚一棵竹子，讚揚一朵花也能念出詩來，而我同他在一起，只會說那棵竹子真直，那朵花真好看，他每回都是安安靜靜的笑著看我，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可我總覺得自己離他很遠，那種拍馬也趕不上的遠。」

「可以前的我不怕，我只要同他在一起便行，將來我成為他的妻子，有什麼不行我學就是了。」大妮揚起的眉頭突然垂下，「可現在不行了，家裡需要我，我不能因為歡喜他，便不顧爹娘妹妹，最起碼我還能像你說的，當半個兒子使對不，我能替我爹下地，替我娘繡花，待二妮她們大了，我便成了老姑娘，說不得還能接些輕巧活來做，也不用服侍公婆和丈夫。」

她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難過的情緒卻傳遞到呂嬌嬌身上，叫呂嬌嬌也跟著心裡沉悶起來。

「你他娘說的都是些什麼屁話！」呂嬌嬌猛的爆了句粗口，「有我在，哪裡能讓你熬成老姑娘，不就是錢嗎，只有咱們想掙，那就能掙它個盆滿缽滿。」

呂嬌嬌在長輩面前向來裝得乖巧，即使偶爾在大妮面前放肆得多，那也是在正常範圍內的，今兒突然來了這麼一遭，嚇得大妮半晌沒反應過來。

待回過神來卻又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嬌嬌姐，你方才……你方才怎地如今有趣。」

直到大妮咯咯咯樂呵的聲音響在耳邊，呂嬌嬌這才反應過來，有些羞赧的低了腦袋，沖大妮惡狠狠的說道，「你方才什麼也沒聽見。」

大妮笑了半晌才停下來，沖呂嬌嬌扮了個鬼臉，「我聽見了，嬌嬌姐說只要想掙錢，就能掙它個盆滿缽滿。」

「我說的可是真的。」呂嬌嬌頗為認真的回答道。

大妮見著呂嬌嬌正經的表情，知道呂嬌嬌向來聰慧過人，帶著一家人過上好日子，想必是真的有了什麼想法，這才連忙停止了笑聲，湊過去聽呂嬌嬌打算說些什麼。

呂嬌嬌見她認真傾聽，也就不藏著掖著，「我的想法就是，豆腐坊咱不關。」

大妮驚訝的看著呂嬌嬌，「不關？可嬌嬌姐你剛才說……」

「我方才說的是停止收購黃豆，那自然是要停的，畢竟這些日子咱們確實要不了那麼多黃豆，咱也不賣豆腐。」呂嬌嬌不慌不忙的接著說道。

「那不賣豆腐怎麼能說不關呢？」

「不對外出售就是了，我的意思是豆腐坊咱們先不關，拿來做研究，咱們先琢磨琢磨能不能推陳出新，做出一種別人沒有的豆腐。」

呂嬌嬌心裡有了一些想法，可畢竟從來沒有過實踐經驗，她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能先提出一個意見。

「總歸咱們豆腐坊地盤擱那裡，東西也不著急歸置到各家屋裡，便拿來試試。」

大妮聽得一臉茫然，思索了一會兒才理清楚思緒，「嬌嬌姐你的意思是說豆腐坊咱先關門，但是咱不廢棄，用來做你說的什麼研究，什麼別人沒有的新豆腐。」

「對！」呂嬌嬌咧開整齊的牙齒，點了點頭。

「哦。」大妮這才恍然大悟，接著卻又問道，「可是要做什麼才能是別人沒有的新豆腐呢？嬌嬌姐打算怎麼做呢？過些日子就是秋收了，嬌嬌姐有時間做嗎？」

這一聲聲一句句的像是一把把鋼刀，直扎呂嬌嬌的內心，問得她也不自信起來。

她心裡確實是想把豆腐加工成其它產品，可加工成什麼樣心裡確實也沒譜，如今叫大妮這麼一通問下來，她便心裡發虛起來，忍不住四下張望，晃眼間便發現堆在院里的胡蘿蔔，眼前一亮。

「咱做個七彩豆腐！」

呂嬌嬌雙眼放光，腦海里想起了以前各種顏色的豆腐，都是以大豆為原料。

不同的是，七彩豆腐在製作中加入天然的蔬菜果汁輔料，形成天然色彩，呂嬌嬌最為印象深刻的便是加入胡蘿蔔汁的豆腐。

「七彩……豆腐？」

大妮跟著念叨了一句，看著狂熱的呂嬌嬌，心裡忍不住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兩人正討論著豆腐坊的未來，高氏的尖叫聲突然響了起來，「嬌嬌！快過來幫忙！你三嬸暈過去了！」

大妮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七彩豆腐，拎起裙角便噔噔噔的跑了過去。

只見王嬸倒在地上，懷裡還靠著緊閉雙眼的楊氏，高氏在一旁急得直跺腳。

「娘！你咋了？」

大妮登時就落了眼淚，撲到楊氏身上就哭了起來，差點將底下的王嬸給壓得一口氣喘不上來。

「快別圍著了，先把三嬸兒扶進屋裡。」呂嬌嬌跟在後頭一瞅見，立馬挽了袖子招呼起來，「大妮別哭了，趕緊去請郎中，娘！王嬸兒，咱三個一起扶三嬸兒去炕上躺著，別叫她在地上著涼了。」

幾個女人一有了主心骨便鎮定下來，由呂嬌嬌在前頭背著，高氏兩人在後頭支應著，幾人動作迅速的將楊氏扶進屋裡，大妮則抹了眼淚去尋郎中。

一進屋裡呂嬌嬌便立馬將門窗敞開，再用了帕子沾了水替楊氏擦臉，待帕子過了第三道水的時候，楊氏這才悠悠轉醒。

王嬸一直捏著手帕站在一旁，此時見楊氏醒了過來才鬆了一口氣，連忙坐到炕上握住楊氏的手，嘴裡說道，「大妮他娘，你總算是醒了，方才可把我們嚇壞了，這好端端的咋就暈過去了。」

高氏也跟著說道，「就是，剛從凳子上起身就倒了下去，可把我嚇得不輕，幸虧有福他娘眼疾手快把你抱住了，這才沒磕碰著。」

「真是麻煩你們了，這兩日身子本就有些不舒坦，今兒日頭也熱，這腦袋就有些暈乎。」

呂嬌嬌這才發現楊氏臉色有些蒼白，向來乾淨利索的一個人，如今髮絲凌亂，眼神浮腫，不由得擔心的問道。

「三嬸兒，你如今還有哪兒不舒坦？大妮已經去請郎中了，想必一會兒就來了。」

楊氏一聽大妮去請郎中便著急起來，連忙扯著呂嬌嬌的袖子說道，「請啥郎中啊，盡浪費錢，趕緊去叫大妮回來，我方才是曬暈了，可沒啥事。」

「你這還叫沒啥事，這臉白成啥樣了，我懷著兩個孩子的時候都比你臉色紅潤。」高氏以為她是因今天的事上了火，便忍不住顰了眉頭，跟著王嬸坐到炕上，牽起楊氏的另一隻手，「你也別為了今兒這事兒著急上火，禍福相依，這禍都來了，福也就不遠了，再說了，這還有我們勒，有我家一口吃的，就不會落了你家。」

王嬸也連忙點頭緊跟著說道，「她家仁義，我家那也不能落了后，幾個閨女能吃多少，儘管來我家敞開肚皮吃，正好我就缺閨女。」

楊氏叫她兩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熱淚盈眶，又不好在呂德成屋子裡掉眼淚，只能垂著腦袋點頭，聲音悶悶的說道，「曉得你兩個屋裡有金礦，可別再炫耀了。」

見楊氏還有心情說玩笑話，呂嬌嬌總算放下心來，不好打擾幾人說話，便插了話頭說道，「想必是三嬸兒今兒忙活，還沒吃了東西下肚，這才叫日頭一晃就暈過去了，這樣，我去廚房裡把菜熱熱，待會爹他們回來也正好趕上吃飯，今兒娘還特意做了條魚哩，咱們可有口福了。」

楊氏原本聽著呂嬌嬌前頭的話也覺著有些道理，想必是自己什麼也沒吃的緣故，可是聽後頭呂嬌嬌提起屋裡做了魚，不知為何，她鼻尖似乎聞到了熏人的魚腥味，和血淋淋躺在砧板上的魚塊，肚子里一陣翻滾，喉嚨涌動，便立馬撲到炕沿上乾嘔起來。

王嬸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緊接著就忍不住叫喚起來，「你這哪裡叫沒事，都成這樣了，嬌嬌，趕緊去瞅瞅大妮到哪兒了，請到郎中了沒？」

呂嬌嬌和高氏卻沒有王嬸那般著急，反而相互對視了一眼，莫名覺著這場景有些熟悉，好像幾個月前高氏剛剛經歷過。

「孩他娘，你咋樣了？」

人還沒進屋裡，遠遠的就傳來了呂德海的大嗓門，緊接著就是呼啦啦的一群人涌了進來。

大妮仍然紅腫著眼睛，見著楊氏撲在炕邊面色蒼白，心中便更加著急，連忙催促著身邊的一位老者，「郎中，快替我娘瞧瞧。」

那老者背著一個舊藥箱，一聽大妮催促，也不多話，連忙上前查看，老者雖然看著兩鬢斑白，走起路來卻腰桿挺直，頗為精神。

呂德成同王大祥見郎中要上前看病，都默契的退讓出去，就連呂德海自己都側開身子不去看，王嬸和高氏也一道兒起了身給郎中讓出位置。

郎中放下藥箱，示意王嬸將楊氏扶著坐好，在身後墊了枕頭，這才挽了袖子將手探到楊氏的手腕上。

呂嬌嬌退到大妮身邊低聲問道，「大妮，這郎中你從哪兒請回來的，可別同大伯母上回找的那人一個性子。」

大妮知道呂嬌嬌說的是騙錢的那位遊歷郎中，便連忙同她解釋起來，「我方才去的路上正巧遇上我爹和村長他們，這郎中便是村長叫我去請的，說是在外面漂泊了一輩子，前兩日才回了呂家村，以後便在這兒養老了，想必是不會錯的。」

呂嬌嬌這才安心下來，既然是村長推薦的人，以後還要住在村子里，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郎中摸著鬍子把了一會兒脈便放開了手，楊氏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的神情始終淡淡的，叫人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呂德海也有些沉不住氣，連忙問道，「郎中，我家婆娘身子怎麼樣了？咋就突然暈過去了。」

卻沒想到郎中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便朝他囑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問你家婆娘幾句話，你擱這兒站著不方便。」

說著順帶瞟了一眼呂嬌嬌兩人，眼色中像是示意兩人也出去。

大妮立馬拉著呂嬌嬌靠近幾步，表示自己不會出去的決心，郎中見著兩人的動作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說。

呂德海皺起了眉頭，看著一屋子人只催了他一個出去，還以為是女人家的什麼毛病犯了，心裡雖然著急，卻還是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

等他出了門，郎中這才慢悠悠的用手帕擦了手，將藥箱打開取了紙筆出來，嘴裡問道，「小日子有多久沒來了？」

楊氏聞言臉騰的就紅了起來，她本來就不是麵皮厚的人，尤其被一個男人問出這話，雖然他是一個年邁的郎中，楊氏面上仍是有些抹不開，哼哼唧唧半晌才用蚊子大的聲音應答道。

「有快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