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郎中還沒開口，王嬸率先叫喚了起來，「兩月沒來小日子了！這該不是有了吧，你早的時候咋不說！」

「以前也不是沒有李氏得了消息之後自然是不必說了，立馬將靜香兩人的婚事拋到腦後，成天往呂德海家轉悠，楊氏剛一動彈她便大呼小叫的衝上去，嘴裡念叨著楊氏傷著她孫子了。

每天更是想盡了各種辦法，拜菩薩，背地裡求籤，就盼著楊氏這胎生個大胖小子，甚至於碰著小毛都要上去笑眯眯的問兩句，你覺著你家三嬸兒這回懷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小毛這兩年成長了不少，一聽李氏問起自然知道如何回答，兩兄弟中的文武卻沒有他這般機智，隨口答了一句這麼多妹妹，這回兒生的肯定是妹妹，叫李氏氣的操起棍子揍了一頓。

一時間把楊氏弄得心驚膽戰，生怕這胎要再是個閨女，李氏指不定做出啥事來。

就連偶爾去尋大妮的呂嬌嬌也難逃被李氏逼問的命運，每回都拼了命的點頭，說是兒子這才脫了身，幾次下來呂嬌嬌一提起去大妮屋裡就覺著頭疼。

「嬌嬌，你現在擱外頭幹啥？快進來把這雞湯端去給你三嬸兒！叫她補補身子。」高氏將粗瓷大碗放在桌上，燙得她連忙摸了摸耳朵，朝外頭喊道。

呂嬌嬌正坐在院里，一隻手來回搖著搖籃里的兩個孩子，一隻手翻著農書和當初阿卜杜熱西提教她時她記下的筆記，聞言頓時就頭疼起來。

「娘，我可不敢去了，奶這兩日天天擱三嬸屋裡，每回都要扯著我瞅三嬸兒的肚子，還非要我說是兒子，光說兒子也不行，你還得告訴她為啥覺得是兒子，這些都說了還不成，奶還得問我吃啥容易生兒子，叫我沒事便做些送過去，我是真的怕了，你瞅瞅，這耳朵都叫她磨出老繭來了。」

她話音剛落，高氏的笑聲便接著響了起來，笑了半晌高氏才停下來說道，「你這孩子哪裡學來的，怎麼在背後編排長輩，仔細我收拾你。」

說著高氏用帕子將雞湯圍住，小心翼翼的端了出來放在院里的桌上，對呂嬌嬌說道，「再說了，你躲得了一時還躲得了一世不成，你三嬸兒還得懷胎十月哩，你躲得了十個月嗎？」

呂嬌嬌癟了癟嘴，「能躲一時是一時。」

「你這孩子呀。」高氏伸出纖細的手指頭在呂嬌嬌的腦袋上點了一下，「你能躲多久啊，就是今兒不去，過兩日還得去，你**回說了，今年大傢伙都在老宅過中秋哩，你能跑了不是？」

呂嬌嬌這回是真的頹了，將書遠遠的推開，癱坐在凳子上，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呂德成正好從外頭進來，邊把挽著的褲腳放下來邊問道，「你們娘兩擱那兒說啥哩？」

高氏一見呂德成回屋便笑著迎了上去，嘴裡還說著，「嬌嬌躲著娘哩，叫她送碗雞湯去大妮屋子她不肯。」

哪知道呂德成一聽高氏也緊跟著點頭，贊同的說道，「娘這兩日是有些魔怔了，別說嬌嬌了，擱我我都怕，說不了兩句我都想撒腿跑了。」

高氏這回是當真無語凝噎了，見這父女兩都是一副打死不願意的模樣，她乾脆自個兒端起了雞湯，無奈的說道，「罷了罷了，還是我自個兒去吧，總歸也沒多遠，嬌嬌你把廚房裡的菜端出來先同你爹吃著吧，我去去就回。」

呂德成朝呂嬌嬌聳聳肩，表示逃過一劫。

呂嬌嬌將書放回屋裡，突然記起呂德成今兒出去了一整日，便問道，「爹，你今兒出去幹啥了？」

呂德成用滿是胡茬的臉往聰哥兒臉上蹭，蹭得聰哥兒哼哼唧唧起來，他這才停了下來說道，「這不是豆腐坊的事兒做不成了，我尋思著出去找點活干，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他們幾個男人實心眼，上回同村長一道兒去收購黃豆的那些人家，把顧建章留下來的銀錢基本上都賠了出去，也不想著給自己留點，現在三家人都指望著秋收留點糧食。

他這兩日便想著待秋收過後出去掙點錢貼補家用。

呂嬌嬌也知道他的心思，嘆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心裡卻打算著得把上回同大妮商量的事給做成。

高氏倒不像呂嬌嬌想象中的去得久，屋裡兩個人還沒動筷子，她便回來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臉高興的李氏。

「娘！」

「奶！」

呂德成和呂嬌嬌連忙站起身來，上前將李氏迎了進來。

李氏喜氣洋洋的，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說話中能聽得見她明顯的愉悅，「嬌嬌，我說沒見著你去尋大妮，原來今兒擱屋裡帶弟弟妹妹哩。」

呂嬌嬌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是這麼回事，奶今兒臉色這麼好，是有啥高興事啊？」

李氏一聽這話便像是找到知音了一般，連忙上來抓住呂嬌嬌的手，「還是嬌嬌心細，一眼就看出來了。」

呂嬌嬌乾笑了幾聲，能看不出來嗎，你就差在臉上寫著今兒老娘高興幾個字了。

心裡這樣想著，呂嬌嬌嘴上卻不好這樣說，便順著李氏的話問道，「奶是遇上啥好事了？」

「哎喲，這一想起來我就高興。」李氏正盼著有人問呢，呂嬌嬌剛一開口她就立馬接了下來，「今兒你三嬸兒一大早起來就害喜，我瞅那樣就跟我當初懷你爹時候一模一樣，等你三嬸兒好了我就問她。」

「你今兒想吃啥口味的，她呀說是想吃點酸口的，酸兒辣女，酸兒辣女，可不就是要生兒子嗎，這難道不是大好事？」

別說呂嬌嬌，就是高氏也是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見呂嬌嬌還楞著，連忙上前說道，「還真是這個理，我生聰哥兒的時候就是想吃酸的。」

李氏叫她這一句話更是說得開心起來，高氏接著說道，「你三嬸兒說是娘近些日子照顧她累著了，便說是想讓你奶休息休息，我就想著讓你奶來屋裡坐會兒，正好這兩日清凈清凈，待過了中秋再去照顧你三嬸兒也不遲。」

呂嬌嬌同高氏待得久了，一聽她這話便知道是在同自己解釋李氏來的原因。

想必是三嬸兒受不住李氏每日這般念叨和期盼，心裡覺著壓力太大了，便想著讓李氏離開，好緩一緩。

人也來了，呂嬌嬌即使不樂意也沒啥好說的，見李氏張口要說什麼，呂嬌嬌便率先笑著說道，「那感情好，正好這些日子要做月餅哩，我可沒做過，想讓奶教教我。」過，剛生了小妮沒多久就不來了，結果大妮他爹興沖沖的去鎮上請了郎中，人說是經血不調。」楊氏越說臉便越紅，到最後跟塊大紅布似的，眼皮都不敢抬起來，想著都開了口便不藏著掖著，接著說道，「還有一回肚子都大了起來，郎中說是肚子脹氣，給我開了葯，連著放了好幾天的屁勒。」

也是因為失望了這麼多次，這回雖然兩個月沒來葵水，楊氏卻一點兒沒往那方面想，還以為自己身上哪處又出了毛病。

屋子裡原本沉默的氣氛叫楊氏這麼一說，立時間便散了開來，大妮想來是知道這些事的，面上還崩得住，呂嬌嬌卻蹭在大妮身上藏住自己不斷抖動的肩膀。

她心裡真的覺得三嬸兒很可憐，可想起楊氏連著放了幾天屁的模樣又實在忍不住笑意。

高氏好容易繃緊了嘴角，這才朝郎中詢問道，「那郎中，我家弟妹這回是……」

「這回是真的，老夫就先說一聲恭喜了。」郎中直到這時候面上才有了一絲喜氣，楊氏叫他說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

「郎中，你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懷上了？」楊氏雙眼發亮，扯著郎中的袖子追問道，郎中卻不像面相上看著的那般難相處，朝著楊氏溫和的點了點頭，並無一絲不耐。

高氏連忙上前掰開她的手，嗔了她一眼，埋怨的說道，「郎中還能騙你不是，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養胎，免得叫我們擔心。」

郎中空開了手，便拿著紙筆坐到桌邊，邊寫邊說道，「你嫂子說的對，今兒你會暈倒正是因為你血氣不足，我給你開了藥方調養調養，你照著這藥方抓藥，吃上幾頓就好了，懷孕期間切忌大喜大怒大悲，對孩子不好……」

一屋子都喜不自勝，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他囑咐一句大妮便記一句，到最後還拉上呂嬌嬌同她一道兒記。

楊氏面上也有了喜色，卻不如大妮幾人開心，躊躇了半晌，見郎中交代得差不多了，這才猶豫著開了口，「大夫，有啥辦法能曉得我這胎是男是女啊？」

屋子裡剛剛活躍起來的氛圍立時便沉寂下去，郎中也停了手裡的毛筆，擰緊了眉頭瞧著楊氏，半晌才開口說道，「這才兩月自然是瞧不出來的，最起碼也得再過個四五月才能估摸出個五六成來，若是閨女你便打算不要了？」

這話問得楊氏就是一激靈，捂著肚子半晌沒開口，眼神茫然。

高氏同王嬸也是一臉為難，若是她們自己自然是會將孩子留下來的，可楊氏屋子裡一群閨女，就盼著一個兒子，他們自然不能替人做決定。

郎中見她這副模樣也沒再追問下去，寫了藥方便背上藥箱往外走，大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前送人出去。

王嬸連忙見屋子裡沒人說話，連忙說道，「我瞅著這肚子溜尖哩，跟我當初懷那三個臭小子的時候一樣的，肯定是個兒子，你可別想那麼多。」

高氏也笑眯眯的說道，「有福他娘說的是，你也別瞎操心了，如今最要緊的就是好生歇著，這段時間你也別操勞了，家裡還有大妮幾個孩子哩，就是不行，還有我家嬌嬌哩，可千萬別見外，想吃啥你動動嘴，我家嬌嬌準保給你做得香噴噴的送過去。」

正說著話，呂德海咧著一張大嘴沖了進來，「孩他娘，你咋樣了，身子還有沒啥不舒服，腦袋還暈不？想吃點啥不……」

邊說還邊在炕邊走來走去，一連串的問題將楊氏都問得暈暈乎乎的，只好扯著他的袖子說道，「你可別轉悠了，轉得我頭疼，我沒啥不舒服，就是想著孩子……」

「郎中說了，只要好好調養，咱孩子可康健哩，我待會兒就去給你買點好東西補補，你只管好好躺著。」呂德海說著說著又轉悠起來，嘴裡不住的念叨著，「大妮幾個當初念叨著好養活，也沒正式取個名字，咱這回可得好好想個，要不咱就去請了有才，男孩的名字備一個，女孩的名字也備一個咋樣？」

楊氏聽到最後便有些怔住了，遲疑著問道，「給閨女也備一個名字？若是閨女咱還要嗎？」

「要，為啥不要，兒子是自個兒孩子，閨女就不是了嗎？砸鍋賣鐵咱也得養。」呂德海毫不遲疑的回答道，瞅著楊氏一臉不敢相信，便坐到炕邊將楊氏摟進懷裡。

「若是兒子自然是好的，若不是那也成，總歸咱家閨女都懂事著哩，別人家想要還沒有哩，我就喜歡閨女同我撒嬌，若是臭小子那才難收拾哩，你瞧瞧，二哥家大毛小毛也算乖巧了吧，不照樣為了放風箏踩了人家的地，叫二哥收拾了一頓，所以我說啊，還是閨女好，正巧將她養成嬌嬌這樣，不比兒子來得強啊。」

呂德成正好在門邊聽了個大概，聞言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一時間竟分不清呂德海這是在貶自家孩子還是誇自家孩子。

楊氏叫他這麼一通話說下來，心裡便定了大半，見他仍然一副高興得過了頭的模樣，忍不住拿眼睛嗔了他一眼，說道，「真有這麼高興？你可別忘了，大妮這兒都定了親，我卻擱另一頭懷了孕，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這有啥笑話的，村東邊的李大嬸娘，閨女孩子都能去河裡撈魚了，不照樣生了個孩子，如今一家子正寵著哩，更別說你這還年輕著哩，還能生七八個哩。」呂德海一反常態的能言善辯，將楊氏哄得喜笑顏開，一掃方才的陰霾。

兩人自顧自的說話，卻忘了屋子裡站著一群人，呂嬌嬌忍了半晌，還是沒能忍住，用力清了幾聲喉嚨，呂德海兩夫妻這才反應過來，登時都紅了臉頰。

呂嬌嬌說道，「三嬸兒今兒正趕上喜事，歡喜得都忘了，爺奶那邊還沒去人說一聲哩。」

呂德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催促大妮去老宅那邊通知一聲。

一屋子人也都識趣的退了不來，給兩夫妻留出說話的空間，呂嬌嬌惦記著一家子還沒吃飯，系了圍裙進廚房把方才高氏做的菜熱了一道兒。

又惦記著楊氏剛剛有了身孕，另起了一道灶替她做了些滋補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