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后的心思
晨鐘剛響過,在立政殿伺候的宮婢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收拾殿閣,焚香洒掃,就著將將亮起的天光各司其職,半點不敢有疏忽。
李麗晗帶著宮婢到立政殿的時候,把杜尚宮唬了一跳,忙迎了出來作禮:「殿下這樣早就過來了……」
李麗晗微微頷首,讓她們起來:「阿娘昨晚可好些了?可還有起夜咳嗽?」
杜尚宮看著李麗晗擔憂的小臉,心裡想起前一日她在偏殿處置百合時候的模樣,一時間也是疑惑不已,面上卻是恭恭敬敬地回話:「娘娘昨夜醒了兩回,咳嗽倒是見少了。」
李麗晗緊繃繃的小臉不見放鬆,微微頷首,帶著人朝著立政殿去:「阿娘還未起,我在外殿等著。」
杜尚宮不敢怠慢,忙忙吩咐人送上茶湯果點,親自陪著李麗晗到立政殿大殿,陪著笑道:「殿下一心念著娘娘,這樣早就過來了。」
李麗晗淡淡道:「阿娘身上不好,我也不能安心,早些過來陪阿娘用飯。」
杜尚宮忙起身來:「臣這就去吩咐人準備。」
李麗晗看了她一眼:「不必太過繁瑣,阿娘平日愛用什麼,我就跟著用一些就是了。」
杜尚宮諾諾應著,恭敬地退了出去。
李麗晗卻是讓丁香去喚了白芍進來:「這些時日是哪位醫官來給阿娘請脈的?」
白芍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才道:「還是吳醫丞,湯藥換了幾副了。」
只是藥效都不明顯。
這話白芍卻是不敢說,但臉上的焦急是掩飾不住的。
李麗晗眉尖微蹙,望向白芍:「阿娘病了這許久,湯藥一時也不大見效,難免有些灰心,怕是自己也怠慢了,你與赤芍兩個在跟前伺候,還得你們多多費心,寬解寬解才好。」
白芍不料她會說出這番話來,把這些日子她心裡所有的擔憂顧慮都給說中了,一時百感交集,含淚拜下去:「殿下說的正是,婢也是時時想著只怕會如此。」
「自從娘娘病了以來,便不大理會這些事了,起初還召貴妃幾位娘娘覲見,問一問宮中的事,後來全撂開手去不理會了。」
「就連聖人……吳醫丞說娘娘鬱結於心,婢而是怕心思太重,對身子更不好。」
李麗晗聞言沉吟許久,小臉板板正正,看起來格外地凝重,連在皇後身邊見慣了事的白芍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讓李麗晗動了氣。
只是這位終究不比太子、晉王與長樂公主殿下,不過是個怯懦膽小的孩童,怎麼現在卻是……
還不等她多想,李麗晗開了口:「你與赤芍在阿娘身邊伺候這些年,很是盡心儘力,阿娘與我都是知道的,你能說出這番話,可見你是真的用了心。」
她起身來,上前親手拉起拜在地上的白芍:「只是之後,還要你們替我更盡心地伺候在阿娘身邊,不僅僅是為你們自己,也為我,為阿娘,為立政殿,都得儘力而為!」
白芍愣愣怔怔看著李麗晗,任由她柔嫩白皙的小手將自己拉起來,才恍然請罪,又諾諾答應著:「敬諾。」
皇后醒來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后了,李麗晗笑盈盈地進去,陪著皇后說著話,看著赤芍帶著宮婢替她梳洗,還促狹地上去接了白芍手中白玉梳篦,似模似樣地替皇后梳起頭來。
她哪裡伺候過人,梳起頭來也是一下輕一下重的,皇后不禁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今日怎麼這樣早早過來了,不是要去阿瑤那裡與萱娘她們一起嗎?」
李麗晗卻是抿嘴笑著,放輕了握著梳篦的手,握住皇后披散的發,一點點輕輕梳下去直到發尾,她仔細的模樣彷彿面對的是一件珍寶。
上官皇後有一頭極好的發,烏黑濃密柔順光滑如緞,握在手中輕柔若無物,這是李麗晗在以後的歲月常常聽宮中人說起的,只是那時候的她已經無從回憶,只能努力地回想著阿娘的模樣,卻只有光影搖曳中一張溫柔卻模糊的樣子。
然而,蒼天終究待她不薄,讓她能夠再站在阿娘身邊,這一次她能夠仔仔細細看著阿娘,伸手牽著阿娘的衣袖,好好地感受到被溫柔以待的幸福,更給了她改變一切的可能。
「我想陪著阿娘。」李麗晗湊近皇后,仰著小臉笑得明媚無邪,滿是依戀地望著銅鏡里阿娘。
皇后看著小女兒那副嬌憨的模樣,縱然心中冰封千尺,此刻也已經柔軟如水,貼近她的小臉:「你去與她們一起說說話,回來再陪著阿娘就是了,傻阿囡,阿娘在這裡又不會走,你還怕阿娘會不見了嗎!」
說著,她笑著轉頭與白芍道:「去吩咐擺飯,多添一份玉露團,阿晗貪甜就愛那個。」
李麗晗更是心酸,自皇后撒手之後,世上再無人惦記著她的喜好,慢慢地她也忘記了自己曾是個貪甜天真的阿囡。
她摒去了心底的酸澀,揚起笑臉拉著皇后連連點頭:「阿娘最疼我。」
母女笑語晏晏,連立政殿里原本冷清的葯香也去了幾分,倒是多了幾分熱鬧,憂心的白芍在旁看得明白,有了怡寧公主在旁,皇后終究是振作許多,這讓她安心了不少。
還未用完飯,太子妃已經來了立政殿覲見請安。
皇后聽了白芍的通稟,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輕輕嘆了口氣道:「她也是有心了,這幾日日日過來。」
白芍望著皇后,目光中隱隱有著點盼望。
只是皇后終究是搖了搖頭:「只是她身上有孕,我這又病著,若是過了病氣給她,反倒是不好。」
「請她在前殿坐一坐,再讓人用鳳輦送了她回去吧。」
白芍眼中那點光湮滅了,屈膝答應著退了下去。
李麗晗靜靜地看著皇后,看著她古井無波的雙眼,那裡麵灰沉沉一片,沒有任何的漣漪。
李麗晗的懼怕如同藤蔓叢生滋長,她再明白不過,就是這樣的灰敗才讓原本正值盛年的皇后如同枯萎的花朵,早早在人間凋謝。
她握著皇后衣袖的小手不由地緊了緊,那柔軟的軟煙羅衣袖輕盈地彷彿下一刻就會消失,如同此刻她面前的皇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