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秋夜
慶儀宮中,王公大臣雲集,共賀聖上千秋節。
往常千秋節慣例都有歌舞助興,因著顧然不喜玩樂奢侈,宮裡的樂姬舞姬早就遣散。但這次千秋節亦是選妃之日,各府的小姐們都各展才藝,倒是也不缺好節目。
「陛下,這十位便是候選的各府千金,請陛下硃筆點選。」
階下立著十個風姿各異的年輕女子,個個面若桃花,雖然皆是一副端莊嫻靜的樣子,但依舊難掩她們期盼的心情。這也難怪,顧然這樣的相貌和氣勢,即便沒有帝王身份,也會令不少女子頃心,更何況他還坐擁天下。
顧然手持硃筆,毫不猶豫地圈點了幾個名字。他筆下圈的雖是各府千金的名字,眼睛看的卻是寫在她們名字左側他們母家的身份。對於他而言,天下未定,最重要的便是那些要位職官的支持,至於其他的一些文武散官的女兒,入宮也是無用。
能用利弊去權衡的事情,向來都是簡單的。
「正一品太傅李良濤之女李千語,正二品大行台尚書令張旭之孫女張思韻,從二品京兆府牧夏普之女夏芝蘭。」執禮內侍尖細的嗓音劃破緊張的空氣,千秋選妃的結果塵埃落定。
未中選的千金十分失落,中選的則上前一步,跪下謝恩。望向眼前這位年輕君王時,更是含羞帶怯,眼波明媚。
不過顧然的心早就不在這裡,在一眾驚訝的目光中匆匆結束了千秋宴,提步向璟瑄殿的方向走去,寶成連忙跟上前去道:「陛下,輕塵姑娘在南熏殿外候著呢。」
顧然一愣,臉上劃過一抹欣喜之色,掉頭自己宮中走去,一路上腳步輕快,全然沒有注意到已經把隨侍的宮人們遠遠甩在了後面。
「師兄!」輕塵站在殿外,手中拿一個花梨木的盒子。
「怎麼不進去等我?」
「不是說宮中正在整治風氣嗎?我就快出宮了,何必走之前壞了規矩。」
「你要離宮?」
「是啊,本來就是來給你過生辰的嘛。」
顧然一下子沉默下來,眉頭微微蹙起。
「哎呀,咱們進去吧,我還有賀禮要給你看呢。」輕塵瞧著他的神情,搖了搖手上的木盒,拉著顧然進了殿。
見顧然坐下,輕塵把盒子放到他面前,朝他擠擠眼,就像從前在天虞山上時得了什麼好東西向自己獻寶一個樣。顧然輕笑一聲,打開了盒蓋。待看清了藍玉螭紐,他驚得站了起來,將盒中之物取出細看,竟是失傳已久的帝璽!
「這個禮物可還喜歡?」
顧然反應過來,看著輕塵,目光複雜。
帝璽乃帝王象徵,得之者視為天命所歸,可號令天下,諸方臣服。換而言之,如有人想要篡奪皇位,有此帝璽在手就名正言順許多。因此雖帝璽早已丟失,但這許多年來,還是有不少人為了尋找爭奪這個寶物丟了性命,他雖然也多次派人暗中查找這玉璽的去處,卻一無所獲,如今卻重現於世,甚至還擺在自己跟前!
「這......你從何處得來?」
「去年我幫了知機樓一個忙,他們便拿消息來換。我就問了這東西的去處,知機樓說在血煞門的七殺之首處,你生辰之前我便拿來了咯。怎麼樣,開不開心?」
「你去找血煞門的人了?」顧然目光一沉,抓住了輕塵的手腕,略微一探:「你受了內傷。」
輕塵掩面:「那一殺二殺長老在一處,要不然哪會受傷,真是丟死人了。」
「你說什麼?兩個?」顧然一陣后怕,血煞門七殺長老全是頂尖高手,為首的兩個更是內力深厚,輕塵居然是從他們兩人手中奪的帝璽。只是這帝璽,她為何要拿給自己?
「你知不知道這個東西代表什麼?」顧然盯著她,不願放過她哪怕一丁點表情的變化。
「知道啊,帝璽嘛。你不是從很久之前就念叨嗎?你既然喜歡,那作為生辰賀禮是再合適不過了。」輕塵掙脫了手腕的桎梏,轉身到榻上坐下。
她到底還是不肯坦誠。不過,既然將帝璽送給了自己,那是不是……
「塵兒,不如你就留下來……」
「師兄,」輕塵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問道:「今晚千秋宴上,選妃選得如何?可挑到稱心的美人了?」
顧然聽見這話,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無處抒發。他幾步走到榻前,伸出雙臂彎腰將輕塵圍在矮几與靠背之間「你就這麼希望我納妃?那是誰昨夜喝醉酒之後,說害怕師兄娶了別人就不要自己了?」
輕塵心中一驚,自己明明記得是景明送自己回宮的,怎麼會和師兄說這些?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或者壓根說了一些不該說的?
見輕塵不說話,顧然當是她默認了,喚道:「塵兒,我......」
「啟稟陛下,內事院方大人求見。」寶成進來通傳,卻感受到一股寒氣,不禁一哆嗦。
顧然不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宣。」
少頃,內事院掌事方俞進到殿中,手中還捧著一疊冊子:「臣參見陛下。」
「起來回話吧,何事?」
「謝陛下。陛下今晚宴上點選的三位千金,還請陛下欽定封號、位分及所居宮苑。」
顧然朝軟榻的方向看過去,榻上輕塵玩著扇穗的手一頓,只是此刻低著頭,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寶成看著皇上喜怒難辨的神色戰戰兢兢,十分後悔自己沒有讓這位方大人在外多吹會風再通傳。
方俞呈上內事府擬定的備選封號,顧然草草掃了一眼,道:「李氏封淑妃,賜居華妍宮;張氏封貴儀,賜居錦繡宮;夏氏封婕妤,賜居嵐欣殿。」
垂首立在一側的方俞有些發愣,聖上這定得也太快了,他只堪堪來得及聽到後半句。一頭冷汗的方大人向寶成投去求救的眼光,卻見總管大人亦是低頭肅立在旁,沒有救場的意思。
「還有何事?」見對方沒有反應,顧然抬眼看了過去。
「遵旨,臣告退。」方俞在心裡頭嘆口氣,聖上看著心情不佳的樣子,自己還是先退下吧。
待方俞離開后,還未等顧然開口,輕塵便竇地站了起來:「師兄,我該出宮了。」
「天色這麼晚了,就不能多住一日?」
多住一日,然後看著你這些嬪妃入住後宮嗎?輕塵嘆口氣:「不了,我與朋友約了明日相見,就先走了。」
說罷也不看顧然臉上的表情,徑直向外走去。行至殿門口,忽然止住了腳步。一轉身,就看見顧然皺著的眉眼霍地舒展開來,正滿含希冀地望著自己。
輕塵捏了捏手中的披帛,猶豫了片刻問道:「與兩府一戰,師兄會親征嗎?」
「會。」
輕塵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終是轉過身繼續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那你保重。」
顧然眼中的光旋即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