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影像
陳小乙從渾噩中驚醒，那些來不及散去的悲傷瞬間便沉寂了。此刻，他感覺到四周遍布著濃烈的肅殺之氣，彷彿被千軍萬馬圍困，令他的神魂很是不安。
一股神秘的強大威壓令他心悸，像是有一把屠刀懸在頭頂，但他目光所及之處卻空曠無比。腳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汪洋，海面平靜無瀾，頭頂上一頂烈日光芒璀璨，照的海面粼光閃閃，很是耀眼。他的心緒開始變得躁動，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撩動著他的心弦。
內心深處無比的壓抑，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底涌動著。怎麼會突然有想要打架的感覺呢？陳小乙暗自想道。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裡不禁想到了一些人和事，比如，孤仙鎮乞丐之王蔣老三，還有樂家酒樓跑堂的小二王二娃，家住城西的賭鬼李林等等。這些曾經欺辱過他和衛城的人，陳小乙覺得自己現在如果碰到他們，肯定是要狠揍一頓的。
忽然間，他的腦子裡閃過一道身影，身體不由的一僵。那個身穿灰黑道袍，頭戴船兒道冠的老頭。如果他現在站在眼前，會怎樣呢？當初他還只是個乞丐的時候，就已經獨自面對化成屍魔的老道，現在他已是孤仙派弟子，又怎會退縮。陳小乙這樣想著，心裡頓時覺得安穩了許多。
此刻，他內心深處渴望戰鬥的慾望被點燃。七彩神魂便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雙手在虛空中不斷的演化，恨字訣秘術一氣呵成。血光乍現，頭頂上不知何時已遍布了烏雲，海面突然暗了下來!
嗚嗚嗚嗚……
不知從處傳來了號角聲，一聲聲，一陣陣，越發的高亢。寧靜的海平面上忽然間現出了不可思議的畫面，一條璀璨無比的天河將畫面分成了兩個部分。在天河的左岸，無數神兵天將正在集結，轟然間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軍陣。整個畫面變得無比肅穆，旌旗迎風招展，長槍如林，森冷的槍尖寒光閃耀，彙集在一起，凝成了一片璀璨星空。高空之上，四艘巨大的飛船兩兩並排，分佈在軍陣左右。號角聲逐漸高亢，軍陣開始移動，他們跨過天河，登上了一片神秘的大陸。天河彼岸遼闊無邊，山地、平原、城池、荒野、沼澤、大漠，種種景象如同真實場景。這裡彷彿是萬妖齊聚的國度，鳥頭，人身，背生雙翅……狗頭人身……人頭虎身……各種族群形態各異，令人震撼。
咚咚咚……
戰鼓聲震動天際，軍陣瞬間分成數股力量，在廣闊的大陸上展開無止境的廝殺。攻城、對陣、奇襲、佯攻!他們是百戰之師，征戰永不休止。不論何時何地，敵不破，戰不停!
進攻!進攻!進攻!
永不休止的攻伐，這是一支陷入了癲狂的軍隊，征戰即是存在的唯一理由。他們對戰鬥的渴望，令敵人聞風喪膽。降者斬，戰者殺，他們冷血無情。
陳小乙已經停了下來，他被海面上所演化的戰爭場景深深的吸引了。這一次次的對戰，攻城略地，縱橫馳騁，實在是精彩絕倫。這個時候，他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萬里前輩。
倘若他老人家在此，不知道會發出怎樣的驚嘆。但陳小乙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這樣的一支軍隊若是真的存於世間，必是無敵之師!
以他在兵法上的微末學識，觀看這如同實戰般的演化，不僅僅是增長了見識。更重要的是，戰爭這件事情在這一刻真正的在他心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古書上常有「慈不掌兵」這樣的言論，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這般的廝殺，是何等的慘烈啊，死傷無數。心慈手軟之人，絕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
此刻，陳小乙的內心是複雜的。那些的士兵在交戰中不斷地死亡，城池接連崩塌。這樣景象讓他不禁想起了初入小孤峰時看到的那一副荒涼破敗的末世之景，是何其相似啊。兵者即是滅世之器，所到之處，無不生靈塗炭，家園盡毀。
此時此刻，陳小乙心中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這世間，真有那麼大的矛盾與仇恨嗎？非得兵戎相見不可?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和平相處，就真的那麼難嗎？
戰爭，難道不是統兵者的慾望在作祟嗎？他們渴望征服，想要功成名就，流芳百世。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不就是他們嗎？為何要因為少數人的慾望，而毀掉無數人的安寧?
唉！
陳小乙突然嘆氣，回眸過往，無數名將如同群星般璀璨，可誰又記得那些死去的兵卒，無辜的百姓。誰又能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呢？自己在這憤世嫉俗又有何用?不過是平添哀愁而已。這個時候，陳小乙不禁想到了董道銘前輩，他老人家曾說過，讀書可治天下，天下是否安寧，百姓能否安康，全看讀書人能否治理好天下。
這個時候，陳小乙心裡覺得還是讀書好。讀書人將天下治理好，萬民和諧，國泰民安，不就沒有戰爭了嗎？可是，很快他又想到，這古往今來名臣文士亦是多不勝數，可戰爭卻從未停止。難道是他們無法治理好國家嗎？
陳小乙立即搖頭否定了這一定論。那些名臣的功績早已寫進了史書，銘刻在天下百姓心中。他們在自己掌權的時候，的確是將國家治理的很好，實現了國泰民安的理想。可戰爭卻並未因此而減少，反而在國家富足之後，就要開始出兵征討天下。
這樣說來，歷代名臣豈不是成了戰爭的禍首，成了天下動亂的根源。陳小乙的思緒開始變得凌亂了，如此想來，賢臣名將豈不都成了導致天下動亂的罪人。
陳小乙不敢再往下想，這個念頭只能暫時放下，將之藏於心底，或許將來他能夠找到答案。
這時，他才驚訝的發現，那支軍隊已經停了下來。軍陣停留在一座巨城前，雙方似乎陷入了僵持階段。這支無比激進的軍隊一下子變得十分安寧，就連巨城中時不時派出來騷擾的兵卒他們都毫不理會。
畫面到這裡像是靜止了，然後海面上突然盪起了波紋。整個畫面變得模糊，所有的影像像是轟然破碎，消失不見。陳小乙看著恢復了平靜的海面，忽然感覺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