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痴迷

此刻，陳小乙心中的鬥志仍在，但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這股鬥志正像流沙一樣，緩緩的流失。

他的意念還帶著深深的眷戀，戰爭的場景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不斷地刺激著他的神經，熱血滾涌。他的思緒像是脫離了掌控，流連忘返。就在此時，他心裡已是矛盾重重。他厭惡戰爭，可是他又能感受到心中的那一腔熱血。

陳小乙只能搖頭輕嘆，將所有的思緒壓下。他已經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這看似平靜的海面，不知潛藏著怎樣的危險。

來了!

陳小乙心頭一驚，神魂震動。一股熟悉的氣息悄然無息的飄蕩在身畔，刺激著他的元神。陳小乙掃視一周，頓時感覺頭皮發麻。藍色海洋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片血海，巨浪滔天，一眼望去，連天空都被映成了血色，陰沉而詭異。海面上，一股濃濃的血霧緩緩升騰而起，很快便將陳小乙團團裹住。

如此濃烈的怨氣，實在是生平僅見。陳小乙張口一吸，頓時就有一縷記憶碎片隨著怨氣融入到元神之中。記憶的畫面展開，陳小乙猛然一驚。他看到了一個跟他長得一般模樣的人，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在他的身旁兩側，各站著一名身穿黑甲的士兵，他們神色肅穆，手按刀柄，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畫面瞬間放大，陳小乙心中又是一驚。此時應該是一幅完整的畫面，畫面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座巨城。這座半圓形的城池依山而建，城中的一些高樓像是懸在半空中，有一種空中樓閣的感覺。尤其是城牆上站滿了形態各異的妖怪，更是讓他心驚。

這時候，他又看到巨城之下，是一片開闊的曠野。有一支軍隊擺在城下，卻沒有要發起進攻的態勢。在軍陣的兩旁，各自停留了兩艘飛船，安靜無比。此刻，不論是城頭的妖，還是城外的兵，都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陳小乙不停地觀察著，這幅畫面，他越看越心驚。他已經不清楚是第幾次驚訝了，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像是處在夢幻之中。此刻，令他驚訝的是那座巨城，以及城外的軍陣。那支軍隊，正是他先前在海面上所見的那一支無敵之師，濃烈的肅殺之氣可直透人心。而那座巨城，卻又是軍隊最後抵達的地方。

這座本應被鐵蹄踏破的城池，如今卻安然無恙。其中必定發生了天大的變故，但陳小乙卻是無從得知。就在這時，畫面突然頓住，眨眼間便支離破碎。另一幅畫面豁然展開，城頭上，萬妖簇擁著一駕九鸞飛天輦，九隻飛鸞拉著輦車停在虛空之上，漫天霞光飛灑，顯示出其主人的尊貴，那輦中想必是萬妖之王。

城外，一座高台不知在何時搭起，高台上，一名天將手握令牌，像是監斬官。作為劊子手的黑甲士兵已然舉起屠刀，只待令下，便要行刑。這時，那九鸞飛天輦中突然傳出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昔日，你斬殺我族七位妖王，被尊為七殺神將，如今妖都破城在即，你卻要被斬於城下，就連你攻下的土地也都要盡數歸還我族，不知你今日有何感想?」

那個與陳小乙一般模樣的人，抬頭怒視虛空，咬牙切齒說道：「昔有七殺，今有七恨，背後之人竟因私怨壞此大局，陷吾於死地，族人忌吾功高，吾兄弟枉死矣，君主仁弱，今日陣前斬吾頭顱，他日必受果報，今日本該斬了你，永絕後患，卻叫你在此叫囂，實在可笑，今生如此，已無遺憾，來世吾必將為王，吾若為王，必帶兵踏平妖都，斬殺你!」

畫面破碎，世間彷彿靜止了。陳小乙呆立虛空，心中茫然。這些記憶碎片，像是被人特意留在此處，只等他來。他的心裡已經想到了那個人，便立即生出一種極度的厭惡。

陳小乙心中有怒，這遍布了海面的怨氣像是特意為他準備的。他當然知道，只要吸收了這些怨氣，他的修為將得到極大的提升。可是，他現在卻偏偏咬緊了牙關。別人為他準備的東西，他卻偏不要。

轟!!!

仿如晴天霹靂，震顫寰宇，陳小乙的靈識彷彿被隔離在世界之外。他看到自己的那株仙茶樹在剎那間爆發出璀璨神光，仙茶樹下，萬千根莖包裹著的那個繭瘋狂閃耀。緊接著，他的口，不由自主的張開，漫天怨氣都向他聚攏。

這個時候，他的口已然化身成了無底洞，瘋狂的吸納怨氣。他看到了整片血海之上，血色怨氣以他為中心開始旋轉，漸漸的形成了一個血色漩渦，接天矗立。所有的怨氣都被仙茶樹吸收掉，又通過根莖傳輸到那個神秘的繭中。

此時此刻，陳小乙忽然有些茫然，他感覺自己不是自己，已不知究竟是誰。那枚不可靠近的繭似乎比他更像是這個身體，這個元神的主人。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恨在心底悄然衍生，如同星火燎原。

這縷恨意像是一顆種子深深地埋進他的心底，恨與怒的交織逐漸淹沒他的理智。他卻看到海面上怨氣逐漸消散，血色海洋彷彿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凈化。天地間的血色退去，整個世界都開始恢復它本來的色彩。

一股異樣的情緒悄然升起，打斷了他的思緒。憤恨的情緒隨著血色而消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低下頭，就看到海面上那一幅震顫人心的畫面。

一條璀璨無際的天河像是恆古長存，在星光閃耀的天河之畔，一個女子的身影令人心弛意動。她獨立天河之畔，孤傲，清寂，高潔，容顏絕美，身姿無雙。她的身材清瘦而高挑，長發披散如瀑，配上一襲星光閃爍的長裙，竟比那磅礴無邊的天河更引人注目。

陳小乙痴痴地望著，她的氣質與美貌，絕非凡間之人，應是天上神女。他看到她纖細白皙的頸脖，柔弱纖瘦的香肩，心中泛起無限漣漪。恍惚間，卻生出一絲羞怯。

忽然的，那女子轉過頭來，目光望向天際。陳小乙不禁心頭一顫，但他很快就失落了。那女子的目光略過了他，望向了高空。她的目光，不再清澈，竟有一絲柔情。

陳小乙心中妒意涌動，便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頓時又是一陣茫然，天空之上，是一輪璀璨的烈陽，光芒照耀天地。難道，她中意的竟是太陽?陳小乙不禁搖頭，感覺這也太荒唐了些。

這時候，他的心裡忽然跳出來一個畫面。某日午時，左志易前輩與他相對而坐，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萬事必有其因，萬物必有其源。事物之根本，往往非肉眼可見，亦不可私自揣測。

陳小乙暗自想道：自己怕是多心了，這女子本就是幻化所致，她看的又怎會是那烈陽？自己竟被妒意沖昏了頭腦，實在可笑。

轟!!!

整片天地忽然震動起來，海面盪起了波浪，那女子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陳小乙心頭一緊，便緊盯住海面上那女子，將她的樣貌，神態刻在了心底。等到影像消失了，才閉上雙眼，反反覆復的回憶著她的模樣。

這一刻，他雖然察覺到了自己的痴迷，卻再也不願掙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