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單峻河憨,但是不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爹娘對大哥和小弟的偏寵,可他有什麼辦法,誰讓他不是長子,也不會說好聽話哄著爹娘開心,橫豎爹娘也沒虧待他,比起村裡那些家裡兄弟姐妹多,為了多吃幾口飯就打破頭的人家,他的日子已經太好過了。
有大瓦房住,爹娘還幫著娶了媳婦,現在兒子女兒也都齊了,踏踏實實把日子過好不就成了嗎?
他的爹娘他知道,雖然對他比不上另外兩個兄弟,可真要分家了,絕對也不會虧待他。
村裡人覺得他伺候家裡二十多畝地太可憐,但他自己不那麼覺得,他腦子不靈活,也就種地這個本事,過日子要是總想著計較,總想著得失,那才是真正鑽牛角尖的可憐蟲。
但是這麼淺顯的道理,王春花卻沒他看的明白。
那一晚上,王春花翻來覆去都沒睡好覺,她這心就揪著,想起隔壁屋子那個剛出生就起了大名,並且和家裡的哥兒論資排輩的小丫頭,越想越不痛快。
單峻河沒想那麼多,洗完腳,倒頭就睡,沒一會就發出了雷鳴般的呼嚕聲,王春花捂著耳朵,氣不打一處來,揣了他好幾腳都沒把人踹醒,反倒生了一肚子怨懟。
當初她怎麼就嫁給了這麼一個沒出息的男人,想著因為男人出息腰板挺得直直的大嫂,和家裝豐厚自己就有底氣的三弟妹,王春花覺得自己真的是可憐透了。
同樣的,有一個出息男人的呂秀菊也沒睡好,她心裡想的就更多了。
「我今天可真是鬼遮眼了,居然會覺的老三家的孩子可愛。」
盤腿坐在炕上的呂秀菊輕輕扇了自己兩耳光,心裡怎麼琢磨都不對勁。
二房和三房可都是她的敵人,他們越得老頭老太太看中,到時候分家分到的家產就會越多,這對於已經將單家的一切都看作自己的東西的呂秀菊而言,是無法忍受的。
現在老太太表明了喜歡老三家的丫頭,也就是說老三家繼那個滑頭滑腦的單福德后,又多了一個助力,她才一個兒子呢,二比一多不公平啊。
她討厭那個小丫頭還來不及,怎麼會喜歡她呢?
呂秀菊覺得不對勁,白天的她一定是鬼上身了,沒錯,就是這樣。
「五兩、十兩……」
看著木匣子里的一堆零散銅錢和一些碎銀子,呂秀菊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現在單家還沒分家,每一房掙的錢按理都是要上交的,不過這人嘛,難免有私心,大房單峻山的工錢都是上交的,但酒樓東家和一些客人給的賞錢,單峻山都截留了下來,讓媳婦藏著。
酒樓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出手比較闊綽的客人,因此這些年下來,大房也攢了不少錢,算下來,應該是三房裡面最富裕的了。
單峻山在縣城的酒樓里當掌柜,每個月著家的日子也就三五天,更多的時候,長夜漫漫,孤枕難眠,呂秀菊就只能靠數這些家當消磨時間。
「三十四兩。」
數完最後一錠銀錢,呂秀菊又仔細擦拭了年前的時候她男人給她買的一跟細細的金簪子,這樣的簪子在村裡也是很難得了,呂秀菊只捨得在自己屋裡戴,都不敢戴出去顯擺,生怕自家的家底被人看透。
她可還準備和老頭老太太多哭哭窮,好從他們的手裡扣出點錢來呢。
將匣子里的家當點了一遍,呂秀菊這才下炕,挪開放衣服的樟木箱子,搬開石磚,把那個木匣子藏到石磚后的空洞里,然後將石磚填上,把樟木箱子挪回原位。
確定沒留下什麼痕迹,呂秀菊這才回到炕上,總算能舒舒坦坦睡個好覺了。
臨睡前,她在心裡默念了幾句,老三家的丫頭就是個醜八怪,老三家的丫頭就是個醜八怪,伴隨著這個催眠聲,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等明兒起來,她肯定就不會再喜歡老三家那個小崽子了。
夜深人靜,單單睜開了眼,只不過眼前的畫面霧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她試探著動彈了一下自己的手腳,軟綿綿的,壓根就使不上勁。
看來和那個神仙說的一樣,為了補償她,送她來到了一個歷史上沒有記載的世界,也按照她的要求,讓她重新保留記憶投胎,而不是直接佔據一個無辜陌生人的身體。
說起這段時間的經歷,單單依舊覺得和做夢一樣。
單單,這個名字取自父母雙方的姓,聽起來,彷彿她就是一個在父母期待中出生的孩子一樣,其實不然,之所以取單單這個名字,也只是因為那對夫妻懶得思考,隨意拍著腦子想出來的罷了。
她的父母是早年從農村出來打工的夫妻,這麼多年在城裡打拚,靠著自己的踏實肯干,從小推車起家,到買下屬於自己的早餐鋪子,這麼多年,陸陸續續買了房,買了車,也算是村子里比較有出息的人物了。
然而這樣風光的生活,一直都和她無關。
因為農村戶口的緣故,即便是在計劃生育最嚴格的那幾年,單家夫妻依舊擁有生二胎的權利,在她六歲的時候,單家的寶貝兒子出生了,忙於早餐鋪子的單家夫婦想也不想,就把大閨女扔回了鄉下老家,專心照顧這個得來不易的小兒子。
她被送回老家的日子,也是夫妻倆盤下店鋪,終於告別了擁擠的出租房和小推車的日子。
從有記憶起,她就只能在過年的時候看到自己的父母,直到後來照顧她的奶奶去世了,在時隔十年後,她才回了城裡的那個家。
為了給年僅十歲的小兒子攢錢買婚房,十八歲后她就不得不開始自己擔負起了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同齡小姑娘在攀比衣服化妝品的時候,她在烈日底下發傳單,同齡小姑娘在談戀愛的時候,她在餐廳端盤子,這樣的生活也磨鍊出了一顆比金剛鑽還頑強的心臟。
大學畢業,她就從那個家搬了出去,每月按時給那對夫妻打生活費,當是他們養她那麼大的補償,至於那對夫妻倆話里話外嫌錢少的話,她就當是耳旁風,聽過就忘。
一個月固定打兩次電話,一年固定只在過年見一面,打心裡放下那些「家人」,為了給自己掙一個真正的家,她認真工作,雙休日還接家教的私活,終於在她二十六歲那年,攢夠了一個小公寓的首付。
眼看著苦盡甘來,就在她簽完購房合同的當天,她就被高空拋物給砸死了。
臨死前,單單還忍不住想,那對夫妻聽到她身亡的消息后,是會為她傷心呢,還是為憑白多了一套小公寓而高興。
只可惜那一幕她也看不到了。
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可單單沒想到,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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