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豆蔻年華 終出掖庭
武懸讓的事情很快就已經了結,武氏族人也未敢再進宮去叨擾女皇,女皇耳邊倒是落了個清凈。
從大理寺呈上來的調查詳情,貶謫了些官員,朝中官位空缺。御史大夫倒是保薦了幾人,季恆的名字赫赫在列。季恆一直在等那神秘人尋他,只是那人再也沒來過。
四月初天氣漸暖,上官婉手上的凍瘡不再皸裂,總算又挨過了一個冬天。
掖庭的宮人來來去去,又有一波又一波新的宮人進來,四季變化如同一瞬。
上官婉那日正在讀書。書本被磨的有些沒了邊角,借著月光,院中寂靜。
常嬤嬤執著蠟燭走上前來道:「少閣主怎麼還不睡,借著月色看書,也是要傷眼的」
上官婉拿過常嬤嬤手中的蠟燭將常嬤嬤扶著坐下才說「這幾本書也是當初母親和祖母他們從府中帶出來的,也被磨得沒了邊角。」
常嬤嬤替上官婉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慈愛的看著她:「箬欣前兩日來遞消息,女皇不日會去外圍行宮舉辦蹴鞠大賽,掖庭也會撥些宮女隨行。我們的機會可能到了。」
上官婉合上書站起來,轉過身看著天上的圓月,月明星稀,她背過手:「母親交代我,要我擔起上官的榮耀,我也深知如果想要達成我想要的一切,我只能離那個至高無上的人更近,甚至最近一些。」
常嬤嬤拍了拍她的肩頭:「雖說已是四月,可夜裡還是冷風陣陣,早些休息吧。」
屋內新來的小宮女勞作一天,都在呼呼大睡,上官婉只是拿出那枚羊脂白玉扳指看了又看,才放入懷中,心下更加堅定。
過了幾日,在城郊一片皇家園林,女皇連著辦了幾場宴會,有些深思倦怠。箬欣看到陛下帶不起精神便說道:「陛下,早些休息吧,兩日後的蹴鞠大賽,您還得去現場看呢」
女皇說道:「那便伺候朕去沐浴更衣吧,長春呢近些日來,倒是少見她了」
箬欣和箬清一邊替女皇摘去帽子,一邊說道:「長春姐姐性子強,這次是第一次女子蹴鞠隊和軍隊的兵將們比賽,長春姐姐又是帶隊,這幾天正在忙著訓練呢」
女皇:「哦?這孩子倒是心氣兒高,那我真真兒是拭目以待了」
這女子蹴鞠隊大多都是些世家小姐,自然受不了沈長春這般操練,柔弱無骨的身子也禁不起滿場瘋跑。
比賽前一天晚上,箬欣便給其中一位世家小姐的茶水了下了些瀉藥。那位世家小姐肚子生疼,第二日肯定無法上場,沈長春隊內還缺一人,身邊的人又沒受過訓練,倒是讓沈長春苦惱不已。她身後的上官婉抱著洗好的衣物說道:「長春姐姐,或者可以讓我一試,我本是粗鄙之身,在掖庭久居多年,身子強壯些,平日里也對那蹴鞠頗感興趣。」
沈長春回過頭來,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著她。
箬欣這時候插話道:「長春姐姐,這個丫頭我原是見過的,年紀雖小,倒是個伶俐的,不如讓她明日試試,總比你隨便再去拽一個柔弱的世家貴女要好」
上官婉垂著頭。
沈長春沉思了片刻:「那明日你便和我們一同上場吧。反正我們這女子又怎能敵過軍隊那群大老粗」
上官婉只是柔和的說道:「是」
第二日那校場上早就布置好,女皇和眾多親貴大臣早就端坐好,還從未見過女子蹴鞠,還帶了不少女眷。
場上的一片綠蔭,女子們身著輕便的便服,頭戴束髮帶,軍隊的林教頭走了過來,對著長春女使鞠躬道:「長春女使,若是輸了比賽可莫要哭鼻子,我這手下都是一群大老粗,不會憐香惜玉,若是有什麼冒犯,還請女使不要見怪。」
沈長春見不得林教頭那粗獷的樣子只是說道:「林教頭就不必先來我這裡說這些了,待比賽完在說這些也不遲,這麼多雙眼看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怎麼著呢」
曹煥之領了計時計數的差事,準備染香。
上半場,女子這邊大多疲軟無力,球都沒能碰著,就被男子一腳一腳的踢入門中。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男子已進了五球,場上的男人倒是眉飛色舞,大臣親貴們也在竊竊私語:「這女子這般弱小的體格,又怎能敵得過男子」
上官婉看出了癥結所在,男子體格雖強,又是習武之身,身體笨重,女子雖弱,好在身材嬌小,重心卻穩。硬碰硬自然是必輸無疑,但要是利用好女子嬌小,行動靈活的優點,也不是沒有勝算。
一炷香過去,上半場已經結束,女子隊都已沒了耐心,幾個世家貴女已經不想再上場,個個臉上都是無精打採的神情。沈長春性子本就高傲,這下更是急躁難耐。
上官婉對著大家說道:「奴婢自知人微言輕,但是這麼多親貴大臣看著,若是我們輸了也不過是落一個女子不敵男子的名聲,但是女皇陛下恐怕也心有不悅,誰說女兒之身一定不敵男子的。奴婢方才在場上注意到,對面的都是從軍之人,身強力壯但卻笨重不堪,只靠蠻力,行動不便,剛才他們頻頻進球,不過是因為我們沒配合好,或者本身就無精打采罷了。」
一個世家貴女嗤之以鼻:「一個小小賤奴也敢對著我們指點」
沈長春擦了擦額前的汗水才說:「你繼續說」
上官婉這才接著說道:「眾位都是世家大族,身若扶柳的千金,只是我們這次比賽是代表女子並不是個人,陛下組建女子蹴鞠隊不過也是為了證明女子也並非只知胭脂水粉,閑話家常的。若是在場上,我們利用好我們身材嬌小的優勢,記幾個暗號,球在我們腳下,只要我們懂得閃躲,比暗號學會傳球,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幾位小姐也應承道:「的確,我們這次比賽原本就是代表女子,若是此次比賽輸了,也是丟了女皇的顏面」
沈長春這才說道:「那便擬幾個暗號吧」
上官婉又微微作揖:「光擬暗號還不夠,還必須把每個人的位置固定,活動範圍,以及負責傳球的方位悉數規劃好。這才好。」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下半場才又接著開始,場上的勛貴大臣還在暢聊:「這女子足球隊必輸無疑」。聲音太大,被女皇聽見,女皇朝他們看了一眼,他們才斂了聲音,不過仍舊是嘰嘰喳喳聲音。
場上正在追逐球,林教頭對著沈長春喊道:「女使莫急,不要摔著」。幾個兵將也紛紛大笑。
只是上官婉靈機一動,趁他們大笑之時,已經左閃右躲的射入門中。
場上擊鼓上響起,林教頭這才反應過來。
幾個世家貴女見進一球,也振奮了情緒,看著上官婉的手勢,也都迅速找好位置,等候著傳球。球又傳到上官婉這裡,兩名軍漢分別朝著她追來,她只是立定稍停見距離合適,往過一偏帶著球迅速跑,兩名軍漢還未反應過來已經撞在一起,於是上官婉便又進一球。
女皇倒是看得饒有興緻,那些女眷也紛紛來了興緻。
沈長春正在等著傳球,林教頭只是在她附近繞來繞去,上官婉做了暗示,沈長春沖著林教頭一笑,林教頭哪裡見過這般傾城之笑,一下子看呆,球從林教頭胯下滑過,沈長春踢球轉身,又是進一球。如今還差兩球便能達成平手。
一世家貴女看了上官婉的手勢跟著她跑,軍漢們自然窮追不捨,上官婉又換手勢,世家貴女便來到另一方向,上官婉腿朝後一踢,那世家貴女便踢球回跑,待軍漢們反應過來,那世家貴女已進一球。
軍漢們不知變通,幾人只會追著一球跑來跑去,自然不必女子場上靈活。
上官婉踢球,幾名貴女站在不同的方向隨行,男子逐漸近身想要奪球,憑蠻力阻攔開了幾個姑娘。上官婉便腳一踢。用頭將球頂了進去。
場上的人紛紛起立,只見球又進入場中,上官婉只是前後腳交替踢球,幾個軍漢圍著,上官婉只是做手勢,側面踢將球踢給了沈長春,沈長春本就是習武之身,速度極快,便趕在最後一炷香燃盡之前,進了一球。
最終女子隊一一球只差贏了林教頭所帶的隊。
場上歡騰,只是女眷們的聲音頗大,男子大多的聲音都是,怎的能輸給幾個小丫頭。
沈長春帶著她們一行人前去女皇面前。
女皇神色歡欣:「你們表現不錯,這看來,女子也有能贏得男子的時候,方才在場上用頭頂進一球的孩子,是哪家的小姐?」
沈長春低頭:「秉陛下,昨日一隊員肚子疼上不了場,這才讓她上場的。」
女皇說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慧不已,方才朕看見你們定的手勢暗號了,心思縝密聰慧,難能可貴」
上官婉抬起頭來:「回稟陛下,奴婢只是掖庭內一介賤奴,原是罪臣上官儀的孫女,這次不過是斗膽上場救急了」
女皇頓了頓:「哦?上官家的女兒,怪不得,你祖父和父親都是聰慧之人,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婉頭一磕才又說道:「罪臣家眷,已是奴籍,恐污了陛下的耳朵」
女皇站起來哈哈一笑:「你是你,你祖父便是你祖父,朕只問你的名字,又關乎罪臣何事?」
上官婉這才答道:「奴婢單名一個婉字,上官婉」
女皇點了點頭:「這次,你可是為女子長臉了,朕身為女子,知道很多事情上女子是註定勝不過男子的,不過你這孩子倒是聰慧。」
上官網又磕頭說道:「駐蹕懷千古,開襟望九州,陛下乃萬金之軀,世上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是您的臣民,九州之內皆稱臣,不過很多事情和男女本無關係,只要方法得當,女子未必勝不了男子」
女皇點了點頭,周遭的人倒是對上官婉議論紛紛,罪臣之孫又敢如此顯眼。
「今後你便留在我身邊伺候我吧,看你出口成章,竟也在掖庭讀過書嗎」
上官婉又磕頭道:「陛下慈仁之心,當日未為難我們一家女眷,奴婢不過是讀了幾本母親從家裡拿出來的書而已。」
女皇擺了擺手:「都起身吧,日後我那藏書閣里的書你都可讀,今後不必回掖庭了」
婉兒跪下磕頭謝恩。隨眾人起身。
女皇倒是開口沖著林教頭說:「林教頭,眼下禁軍統領尚缺職,朕屬意你接任。不過看你這場上派兵布陣可不及我身邊的長春這隊啊。」
林教頭撓撓頭,盯著沈長春看了好一會兒才回話道:「多謝陛下抬愛,長春女使和幾位姑娘都是七竅玲瓏心,我這樣的大老粗肯定是不及的。」
說罷,又盯著長春看了好一會兒,長春瞪了他一眼,他才回過神來。
這次,上官婉的名聲倒是遍了長安,不必在特地傳信了。
揚州麟展閣中,年邁的老閣主看著京中傳來的消息,只是吩咐道:「時候到啦,整個長安,我們又得更加精細的排兵布陣了。讓如歌他們做好準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