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換血
小太監把御醫院和藏書閣里的所有醫書都搬到了隔壁偏殿里，一群御醫翻查了一夜，蘇易安見完殷沐之後沒立即出宮，也進了偏殿。
原先有御醫發現他，要與他行禮，蘇易安擺擺手免了，問道：「查到皇上中的是什麼毒了嗎？」
一群御醫都搖搖頭，蘇易安便也走到一摞書前，拿起一本道：「我和你們一起找。」
御醫們互相望望，便又低頭找了起來。
偏殿中安安靜靜，過了大概半日，忽然有個年輕御醫激動的跳上桌子，舉著手中的書大聲呼道：「找到了！我找到了皇上中的毒！」
眾御醫一起湊上去，書里記載的狀況和皇上如今的各項狀況都非常像，看樣子應該就是皇上所中的毒。
「那該如何來解？」有御醫問道。
眾人接著翻下去，那書後面卻寫著，沒得解，除非換血，但換血也不一定能成功。
書里還說，換血必須得親人之間進行，不然提供血的和被換血的都得死。如果能成功，那麼就供血的一個人死，另一個有機會活下來。
看完這些，那些御醫連連搖頭：「這不相當於說必死無疑嗎？老夫行醫五十年，也沒做過換血這樣荒誕的事！」
那個年輕御醫握著書，道：「但是我覺得可以試一試，皇上如今性命垂危，不救他必死無疑，救他還有一線生機，可不可以……」
「荒唐！實在太荒唐！血可是人之命脈！哪能跟東西似的說換就換！」
「哼，別說這聽起來就毫無成功的可能，就算能成功，你去找誰給皇上供血？」另一名御醫指著書上的描述，道，「書上可是說了，供血的必須是皇上的血脈親人，這樣血才能融到一起。就算讓你做，你去找哪個皇子，哪個王爺？你有資格嗎？你敢嗎？」
「難道就不管皇上了？就認命了？就讓皇上等……等……」那個年輕御醫憋紅了臉，不過也不敢說什麼大不敬的話。
旁邊幾個御醫搖搖頭，看著那年輕御醫：「哎，你就是個醫痴。」
他確實是個醫痴。
蘇易安望著那年輕醫痴，不自覺地微笑起來，他不由想到，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對鄔國君上和王后所說的政治陰謀一點兒都沒興趣，一心只想學醫。
當初在南疆，他被毒蛇咬，身邊許多大夫也說沒得救了，必死無疑，他不還是自己給自己解了毒？
這年輕御醫，膽大妄為，多和他年輕時一樣。
眾御醫還沒爭論出個結果，尹諾又慌張跑過來了：「快……快，皇上又昏迷過去了！你們快去看看！」
眾御醫一聽，連忙都跟著尹諾跑去皇上寢殿。
只有那年輕御醫沒動，在他們走後，狠狠地唾了一口，罵道：「一個個明知什麼都做不了，還跑去皇上面前討功勞！還不如留下來想想怎麼換血！這一個個的，真喪良心！」
蘇易安原本都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又回來了，走到他面前，道：「換血其實可行。」
年輕御醫眼睛一亮：「對吧！我就說可行！小時候我家有隻雞被狗咬傷了，身上滿是血孔，那隻雞失血很多幾乎要死，我突發奇想把它泡在雞血里，不一會兒它居然活了！一定是血液通過它傷口的筋脈進入它的身體，它才能活過來的！」
蘇易安淡淡一笑，道：「我也做過類似的治療，我剪掉鵝毛上的羽，打通尾端的管子，只要捏住那管子，就可以把一方的血抽出來，再輸入另一方的血液中。」
年輕御醫越發憧憬：「天吶！你把我一直想做的事給做了！那後來呢？你輸血換血的兩方，都活著嗎？」
蘇易安搖搖頭，見那御醫露出失望的神色，又接著道：「我做過許多次，只有兩成幾率能活下來。」
「只有兩成……」那人沉吟片刻，又道，「可是……如果不救皇上，那就一成幾率都沒有了！」
蘇易安點點頭，靜靜望著他道：「所以，我們試試吧，鵝毛管子我備用了很多，現在就可以拿過來。」
年輕御醫很是驚喜，不過片刻后又黯淡下來：「即使有管子，去找哪個皇上的親人？」
蘇易安十分冷靜，道：「用我的血，我是他弟弟。」
彷彿從當初在鄔國聽見自己母親被害的真相時，知道自己一直被人利用時起，他就變得格外冷靜，做的每一步決定都像是在為別人做的一樣，自己完全不在乎。
年輕御醫愣了愣，他是在蘇易安離開御醫院后新考入御醫院的，所以不認識他。
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面前這男人就是七王爺，年少成名的御醫院傳奇，他穿著常服，進來時也不聲不響的，他居然沒認得，也沒有人提醒他。
他晶亮的眸子里滿是糾結，蘇易安猜得出他此時的心情，知道他既想做這種前無古人的換血創舉，又怕萬一一個皇帝一個王爺都死在自己手中了，他也會死。
蘇易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會留一封書信，說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讓皇上，或者新登基的皇上饒你一命。」
那小御醫糾結半晌，猛地起身，正色道：「我若是能為探究醫學而死，那我也算死得其所，我主要是擔心我的爹娘。七王爺，勞煩你留下書信請求皇上繞過我爹娘一命，處不處死我無所謂的。」
蘇易安靜靜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御醫，彷彿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可惜這個時候才認識他，未免太遲了，如若不然，他們倆還可以一起鑽研醫術。
如果他這前半生不為仇恨蒙蔽雙眼，他有很多事可以做，可是現在，都太遲了。
他同意了，當即寫了封書信給他。
其他的御醫們在御前爭論許久，沒一個人敢冒險，全都束手無策。
殷沐昏迷不醒，此時已無任何意識，他在昏迷之前雖然為太子鋪好了路，但何時向外界說他中毒的消息他還沒有來得及交代。
尹諾忠心有餘，主意不足，此時不敢自作主張做什麼，只能叫人把那些御醫再關到偏殿里，暫時不讓消息流出去。
蘇易安已派人回他先前住的宅子，取來了要換血的工具，帶著那年輕御醫走進內殿，對尹諾道：「我們有辦法醫治皇上，但是事關重大，請尹公公幫個忙，在外頭守著，萬萬不要叫任何人進來打擾。」
尹諾此時什麼主意都沒有，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連忙應聲，出去守著。
年輕御醫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割開殷沐手腕血管，將毒血放出來，再從另一邊血管扎一個洞，把蘇易安的血輸進去。（純屬虛構，絕無可行性，親兄弟也不一定血型一樣，而且古代沒有無菌環境，請各位讀者千萬別模仿。）
一整晚之後，殷沐的脈搏漸漸恢復正常，年輕御醫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落了下來。
他還沒敢出去告訴任何人……后妃們一天一夜沒聽說皇上的消息，也開始著急了，此時都跪在殿外。
蘇易安離開前，交代過他，必須等皇上徹底醒了，才能離開這間內殿，否則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們做了這種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年輕御醫按捺住激動與害怕，慢慢等著。
若是皇上醒不過來，他有蘇易安的遺書，應當可保家人平安。若是皇上醒過來，那等待他的，就是無盡的富貴。
殷沐的呼吸聲忽輕忽重，終於，殷沐緩緩睜開了眼，雖然他還是那麼虛弱，但明顯，他挺過了這次難關。
見他似乎要坐起來，年輕御醫立即上前扶著他靠下，然後又跪回了原地。
殷沐靜靜地坐了良久，年輕御醫也心情忐忑地等了許久。
殷沐看向年輕御醫，此時大殿之中就他一個人在，四處都飄散著血腥味，地上還有些紅色的管子……
過了許久才緩過來，殷沐張了張口，問那年輕御醫道：「朕沒死？」
年輕御醫立即跪直了回道：「是的。」
「不是說這毒沒得解嗎？怎麼解的？」
年輕御醫趕緊把事情解釋了一遍：「本該是沒得解的，古籍里記載的解此毒的方法就是換血，其他御醫都不敢，只有七王爺和微臣打算試試……七王爺給皇上留了一份書信。」
殷沐伸出手，接過那份信。
蘇易安的字跡十分蒼勁，殷沐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字是所有兄弟之中最像先帝的。
他這麼寫著：
五哥：
兒時曾這麼叫過你，出宮之後便再也沒有了，如果還有可能，我真的希望我沒有那麼蠢，被人利用，被仇恨蒙蔽，這麼多年都恨錯了人。
五哥，你是個好皇帝，你不該這麼早殞命。而我卻做了很多惡事，我殺了許多無辜的人。即使改過自新，也無法掩蓋之前的罪過。我本就該死，也不願五哥為我這種人敗壞英名。
換血之事是我自願，不管成功或失敗，請五哥不要責罰任何別人。
此生唯有一冤未了，便是替我母親報仇。倘若五哥康復，望五哥替我殺了鄔國王，也救萬民於水火。
七弟絕筆
殷沐的雙手止不住顫抖……他又看向年輕御醫：「七王爺人在何處？」
年輕御醫咬著唇，糾結片刻，照實說道：「七王爺失血過多，已經……已經回天乏術。」
殷沐捂著眼，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半晌他才放下手，紅著眼又開口，問那年輕御醫道：「你叫什麼名字？」
「微臣名叫張成瑞。」
他的語氣漸漸冷靜：「嗯，朕封你為新的御醫院院判，賞金萬兩。你下去吧。」
年輕御醫怔楞良久，忙磕頭謝恩，接著按耐不住興奮，跑出殿外。
空蕩蕩的大殿中，只留下殷沐一個人壓抑的哭聲。
他做了那麼多，想保住這個弟弟，沒想到到頭來，竟然還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