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番外】深宮綺夢(一)

第四百一十五章 【番外】深宮綺夢(一)

(這是安歌母親的故事,以第一人稱敘述。)

我入宮前,是京城裡的說書先生。

我不扮男裝,因為我覺得沒有扮男裝的必要。

天賜我一副好容貌,我沒理由藏著掖著不給別人看。

京中有不少達官貴人追捧我,他們稱我一聲「楚老闆」,也有人想要娶我。

但卻沒有任何一位達官貴人願意娶我做妻,我知道,他們嫌我拋頭露面,還是打心眼裡不認同我的。

不過我也不在乎,我有錢,也交友甚廣,我活得自在,這一生並不需要靠男人。

那一日在茶館,有一位白面無須老人,聽我從頭說到位。

結束后,茶館掌柜的和我說,那老人有要事與我商談。

我去了,他們包下的那間雅間,拉了一席帘子,後頭有個黑影。

那無須老人站在帘子前面,一張口,我便知道他是在皇家伺候的。

他慈眉善目,道:「有位貴客,想聽楚老闆說書,能不能麻煩楚老闆跟我走一趟?」

既然是宮裡的,那這位貴客,想必也是身份非俗了。

我之所以能在京中混的這麼好,主要原因就是我知道分寸和進退。這種人請我,是給我面子。

我答應了他。

我給簾后黑影講《孔雀東南飛》,講到「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簾后之人打斷了我。

他說:「《項脊軒志》里也有一顆庭樹。」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他的聲音溫雅,十分好聽。

他又道:「為何恩愛夫妻,總喜歡在庭中植樹?」

他的聲音聽起來又很悲傷。

我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我問他:「你可知,那句話後面還有半句?」

裡頭的人問我:「哦?說來聽聽。」

我笑道:「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今伐之,為逗小娘子一笑。」

裡頭的人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起來,他說:「你很有意思。」

第二次見那人,是在八大胡同的霜笙館里。

霜笙館,是京中最大的官妓坊,我經常在那裡說書,因為霜笙館的紅姨,是我的朋友。

紅姨總說是她害了我。

她說,倘若不是她總讓我來這裡說書,以我的才貌,嫁個達官貴人做正室並不是難事,就因為總來這種地方,即使我什麼也沒做,那些男人也以為我不幹凈。

她還勸我,如果遇見合適的,遇見對我真心實意好的,就妥協去做妾吧,那誰誰家的小妾,過的比正室不知道風光多少。

她還說,女人做妻做妾沒什麼要緊,關鍵是嫁的男人值得依靠。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她的想法我卻並不認同。

既然我有才有貌,我靠我自己也能過上好日子,我什麼也不圖男人的,憑什麼要委屈自己做妾?

假設我以後真的會嫁人,我要對方絕對尊重我,我絕對要做妻,唯一的妻,他也是是我唯一的夫。若是他敢娶小妾,那我也敢去找別的男人。

紅姨嘆息說:「你呀,就是嘴硬,若是有一天,你真的遇見你所愛的,指不定你什麼原則都沒有了,心甘情願去為對方做一切,做個十八房小妾都願意。」

我懶得理她,她雖是我的朋友,但卻並不了解我。

比起愛別人,我永遠更愛自己,我才不會為了哪個男人,委屈自己呢。

那一日,我說完我新編的《九國夜行》,上次那位白面老人又來了,說他家主人有請。

上次那男人給了我一百兩銀子,這可比我說書半年攢的還多,我自然是滿臉堆笑地應下了。

我跟著白面老人進了房間,依舊是隔著帘子,我說:「公子今日想聽什麼樣的故事?」

他沉默片刻,回道:「你講《桃花源記》吧。」

我講先賢的故事,不愛照本宣科,因為先賢原本想說的,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再說也什麼新意。

就像上次給他說孔雀東南飛,我將後面的故事改成了兩個仙人投錯胎,下凡歷劫后一同化為孔雀飛升的故事。

這次也是如此。

「後來,劉子驥其實找到了桃花源,但外界都說他病終,其實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消息,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

就在我說到此處時,外頭忽然有一年輕男子進來,悄聲和白面老人說了句話,白面老人神色一變,立即對簾后男子道:「夫人找來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這種事,我在霜笙館見過不少。

我對老人道:「簾後有密道機關,可以先躲進密道。」

簾后那人沉默片刻,問:「在哪兒?」

我知道此事情況危急,所以直接掀開帘子進去,瞧也沒瞧那男人,直接找到床角處的開關,床板便翻了過去。

而此時,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正要回去示意他躲進去,那男人忽然拉著我一起翻了進去,床板也忽然合上了。

我聽見外頭房間里,那白面老人笑呵呵地應付來人:「皇後娘娘,您怎麼過來了?皇上真沒來,是奴獨自出宮替皇上尋人來著。」

皇后?我身邊這男人如此懼怕皇后,難不成,他是哪位皇子?

男人在我耳邊小聲問我:「可有法子出去?」

密室十分狹小,烏漆墨黑,什麼也看不見。我能感覺到身邊的皇子很慌,因為他緊緊挨著我,呼吸聲有些沉重。

我沒應聲,在想要不要把這位皇子獻出去,讓皇后好好教育教育他。

雖然他到霜笙館並未叫女子伺候,但身為皇子,不思進取,終是對這個國家不太好的。

他見我不答,更緊地抓著我的胳膊,道:「你帶我出去,我給你五千兩白銀。」

我經過短暫的思考,還是答應了他。

我楚老闆,是出了名的見錢眼開。

這輩子又不打算依靠男人了,自然要依靠錢了。

霜笙館的密道我也十分熟悉,即使什麼也看不見,我也能摸黑走出去。

那皇子似乎格外怕黑,他的呼吸聲越發沉重,我能察覺到他身體輕微的顫抖,我牽著他的手,道:「不要害怕,我們很快就能出去。」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

很快,我們從密道走了出去,推開小門,外面是街市,人來人往,燈火輝煌,十分熱鬧。

借著月色,我這才看清這位皇子的容貌,他是極好看的,尤其那雙眸子,燦若繁星。

我鬆開皇子的手,對他道:「五千兩。」

他淡淡一笑,對我道:「我現在身上沒帶這麼多銀子,明日我讓人過來接你去我家,倒時候我當面交給你。」

我問他:「我既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兒。若是你明日就消失了,我去哪兒討債去?」

他想了想,摘下腰間佩玉,遞到我手上,道:「光著塊玉佩就不止五千兩,我若是真不認賬,你去把著塊玉佩給當了。」

我也是識貨之人,這通體透亮的白玉玉佩看起來確實價值不菲,玉佩上還刻著字:維岳降神,生甫及申。

我點頭:「好,若是我明日見不到錢,我就去把著塊玉佩當了。」

次日一早,我家忽然來了一撥人,穿著宮裝,為首的是前兩次見到的白面老人,他穿的衣裳我也見識過,是東廠太監穿的。

他笑著對我說:「楚老闆,我家主子請您去拿錢。」

我小聲問他:「是要去宮裡?」

那人點點頭。

我有些害怕,我從未去過宮裡,但是聽過不少宮裡的傳聞。

很小的時候,我結交過一位從宮裡出來的宮女,她對我說,那是吃人的地方,專吃女人。

從那時起,我心裡就覺得,那座高高的宮牆後面,有張牙舞爪的怪物。

「不然,公公您直接替我把銀子拿出來吧,我分您一半,我這種身份,上不得檯面,我就不去了。」

那公公依舊笑眯眯地,道:「姑娘還是同奴進宮吧,奴雖愛錢,但更惜命,若是今日請不到姑娘,估計奴也就一命嗚呼了。」

我聽完這話,自然不忍心再拒絕什麼。

但心裡已經對昨日那皇子有些怨憤了,他怎麼能動不動就要人性命呢?

早前那位宮女說的果然沒錯,宮裡就是人吃人的地方。

我入了宮,在一處小閣樓里等了好久,才等到那位皇子。

我本想拿到錢立即走人,怎料他居然只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給我,對我說:「我母后管我管的比較嚴,今個兒只給了我一千兩零花錢,你能不能在宮裡多住幾天?」

我本不想答應的,但又捨不得錢,我尋思他一天一千兩零花錢,我最多也就多等五天,就能把錢全部拿到手了。

於是就答應了下來。

那一日整個下午,我都在和他說故事,他的笑一直沒聽過,可笑到最後,他又開始氣喘了。

我拍著他的胸口,順著他的氣,等他平靜下來后,我問他:「你是不是有隱疾?」

他沒有隱瞞:「是,我身子不好,我有哮喘。」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身為一個皇子,卻有這樣嚴重的疾病,怕是皇位也和他無緣了。

那一晚,我說到很晚,把自己說累了,後來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蹤跡,我的身上蓋著他的外衣。

我聞著衣服上淡淡的香味,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哀傷。

那位皇子與我還不算朋友,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但一想到他患了這種不治之症,心裡就一陣陣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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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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