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地杏仁酥
年幼貓兒的個頭總是竄得很快,湯圓從小糰子長成了中糰子,除了每天走走轉轉,最近它還多了一個新的喜好,那就是一旦走到某個先前沒待過的地方或是接觸的物事,就會用力在周邊嗅來嗅去。
使得洛墨險些以為鳳儀宮裡有什麼難聞的氣味,不過久而久之也就適應了,全當作湯圓在玩耍罷了。
算算日子,仁妃被查出有孕也就在這幾天了。
果不其然,次日早拜見太后時仁妃沒待多久就吐了,叫來太醫一查正是有喜,紛紛各懷心思地帶笑上前恭賀。眾人推測過有喜的會是承寵最早的柳雲瑛,又或是承寵最多的阮紅袖,萬萬沒想到是仁妃,要說這種事也真是不服不行,全靠肚皮爭氣。
太后笑彎了眼,為嘉獎,當面發了話,若仁妃成功誕下皇子,則晉位貴妃。
這就是頭胎的益處。
而仁妃自打聽得自己有喜,怔住許久,不敢置信地低頭撫摸腹部,輕聲道:「這是真的嗎。」
……
這日里,湯圓從醒了便在殿門口走來走去,荔枝見了道:「娘娘,湯圓想去外面瞧瞧呢。」
緊接著聽到一聲喵。
這傢伙,能聽懂人語不成?
洛墨起了身,將湯圓抱在懷裡,道:「那便帶它出去逛逛,這一月以來還未曾帶它出過鳳儀宮呢,荔枝,我們去御花園。」
到了御花園,見仁妃、清妃、秀妃還有婉姬坐在亭子里,於是低頭輕聲道:「湯圓,一會乖乖待著,別亂跑,尤其注意那個抓著手帕的,別碰它。」
「皇后姐姐今兒個很有閒情逸緻阿,有空抱貓上這裡來了。」幾人給洛墨見了禮,開始攀談起來。
「哎喲,我可聽說阿,過幾日會有南地使者來我們大昌呢。」秀妃道,一副極為期待的模樣。
「我說秀妃姐姐,那南地的使者來訪,為何姐姐會這麼開心呢?」婉姬道。
「據說南地湘國的人都是青發碧眼,生得煞是好看,且都是大眼睛,」清妃緩緩搖著團扇,接著道,「我爹年輕時曾去那邊跑商,說湘國的百姓穿衣均為絲質,樣式不似我們這邊繁瑣,而是隨性得很,想怎麼穿便怎麼穿,民風也開放一些。」
聽到這話時,洛墨不禁想到了那日在右丞府外看到的同阮夫人待在一處的漂亮男子,也正是青發碧眼,不知與那南地湘國是否有聯繫。
每年初夏都會有各國的使者來訪,美名其曰進貢寶物,實則是從大昌獲得各種好東西帶回去,比如大量的瓷器和胭脂,當然還有黃金。
「呀,難得這麼多人呢,」阮紅袖與阮紅旖並排而行,身後跟著個提籃的宮女,「姐姐,我們也過去坐坐。」
「阮妃,你怎的最近總來御花園,我記得你以前半個月也不會到御花園一次的。」秀妃道。
「秀妃還是莫要裝模作樣了,這裡沒有別的人,大家的心思都一樣,誰還不知皇上下朝會經過這裡,不都是抱著能多見皇上一眼的念頭么?」
「我不過是見日頭正好,出來晒晒太陽,姐妹們莫要誤會了,」聽得阮紅袖回應,秀妃還沒開口,坐在一旁的仁妃出言了,「要說這人,健康的時候一個樣,生病的時候一個樣,到了懷孕的時候就又一個樣,總怕磕著碰著,吃東西也不能似以往那般吃涼的了。」
仁妃的臉上微微泛著紅,在暖陽的照耀下更顯得皮膚紅潤且光澤,神情間愉悅並滿足。洛墨看在眼裡,也想起自己前世懷阿彥的時候,天天盼著想著,只等小生命一出現就好好呵護他,讓他健康長大,可是這本應美好的一切都……!
「阮妃,你拿的這是什麼?」
見桌上擺著個蓋了紅布的籃子,秀妃開口詢問道。
「哦,是了,」阮紅袖後知後覺般一拍腦袋,道,「要不是秀妃你提醒,我都險些給忘卻了,這是我與姐姐一同製作的點心,你們可要嘗嘗?」
說著將紅布一掀。
竟是杏仁酥,想來才出鍋不久,熱氣仍冒著,顏色呈淺棕,令人一看便食慾大振。
「阮妃你來得太及時了,我這幾日正念著吃杏仁呢,可是怎麼吃也吃不夠,」仁妃一喜,正要伸手去拈一塊杏仁酥嘗嘗。
白影一閃,洛墨懷裡突地空了,將她嚇了一跳,卻見桌上正立著一隻貓兒。
「湯圓,過來。」
這回貓兒沒聽,而是喵喵叫了兩聲,使得洛墨不禁心頭一緊,方才走了神正在回憶阿彥的模樣,卻忽視了湯圓。
貓兒支著尖爪子,一時間無人敢上前,且看起來並無以前那般具有攻擊性,樣子溫順得很,便待在原處見它要做什麼。見此,仁妃也收回了即將伸過去的手。
「你這畜生,快下去!」
阮紅袖過去作勢要趕,湯圓便炸起了毛,將她駭地不敢動。
只見湯圓繞著桌邊慢悠悠走了一圈,然後湊近了裝著杏仁酥的籃子,用腦袋輕輕一拱,從洛墨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湯圓又在嗅味道了。
左嗅嗅,右嗅嗅。
「這貓兒到了皇后姐姐手中乖順多了,著實可愛。」清妃的話音剛落,只見湯圓伸出一條前腿,將本就距離邊緣不遠的籃子一撥。
哐當。
杏仁酥撒了一地。
阮紅袖當即撿起籃子便要向貓兒打去,貓兒一躥,再次進了洛墨懷裡。而那阮紅袖依舊未停,道:「今天我非要打它一頓!辛辛苦苦做的杏仁酥,我自己還沒吃一口,就讓它全給弄到地上去了!壞了我的好心情!」
「阮妃這是做什麼,」把湯圓爪子上沾的東西摘掉,洛墨才開口道,「畜生不懂事,阮妃你這麼大人了也不懂事?再者說了,自己做的東西不好好看著然後掉了,竟然責怪打罵旁的,真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
若不是周圍這麼多人,洛墨毫不懷疑阮紅袖會直接衝上來把湯圓奪走,就連現在,還是堪堪住了手,不由氣到這毒婦著實目中無人。
「奴才做錯了事就要打,更別說一個畜生了!」
阮紅旖本要上前攔著說話的阮紅袖,沒攔住,只聽阮紅袖氣急又道:「簡直養了個好畜生,不喜歡誰便叫畜生去將其的成果給破壞了,你打的一手好算盤!」
「我原不知右丞府上的家教,現在算是領教了,培養出來這麼個潑婦。小陶子,上前掌嘴!」
此話一出,亭子里的氣氛立即安靜下來了。
「皇……皇上,」阮紅袖的後背僵硬了片刻,才轉過身看著鍾離卿,「皇上冤枉!是皇後娘娘養的貓將我辛苦做好的杏仁酥全部打翻在地,紅袖一氣之下才想要打它的,一時口不擇言,求皇上原諒!」
「口不擇言么,」阮紅袖正要點頭,卻見鍾離卿臉色不太對,只聽鍾離卿接著道,「既然阮妃這麼說了,要不要朕將你送回右丞府重新修習一遍禮儀?學過三年五載再回來?嗯?」
聽了這話,阮紅袖慌忙跪倒在地:「還請皇上息怒,臣妾知錯了!」而阮紅旖見事態不對也隨著阮紅袖一同跪下了,只道:「還請皇上息怒。」
「皇上,阮妃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作勢要打罷了。」洛墨道。這話在她人看來本是求情的,而聽在鍾離卿的耳朵里便成了阮紅袖有要打她的念頭,心裡更加不舒坦,便道:「小陶子,還愣著幹嘛?」
「哎,是!」
身後若有所思的小陶子被這麼一呼喊,立馬回了神,應了聲后便向著阮紅袖走去。
阮紅袖跪在原地沒敢動,生生受了響亮的五十個巴掌,而亭子里的妃嬪們不知是誰輕笑了一聲,很快又沒了聲音。
等被打完了,阮紅袖被宮女扶起來,雙眼迷離,臉頰滲著血,樣子有些可怖,使得仁妃驚呼一聲,於是洛墨道:「阮妃妹妹還是快些回去處理一下罷,且你留在這不免會嚇到有身孕的仁妃,萬一將她嚇出個好歹就不好了。」
阮紅袖想說話,卻因為臉頰腫起沒能張開嘴,只掃了亭中眾人一眼,最終在秀妃身上停留片刻,被阮紅旖與宮女一併攙扶著回宮去了。
而洛墨自阮紅袖走後,便盯著地上散亂的杏仁酥久久不語。湯圓雖在鳳儀宮也會時不時跳上桌子聞各種食物的氣味,但從未將東西打掉在地上過,難不成是因為阮紅袖幾月前說它是畜生被它記仇了?不論如何,洛墨覺得有些無奈又好笑。
其餘妃嬪均上前給鍾離卿行了禮,且仁妃行禮時還被鍾離卿扶了起來,道:「你有身子,不必行禮了。」
至於洛墨,因太祖皇帝上台時則有言,帝后地位平等,如願見禮便行半禮即可,所以洛墨抱著貓兒沒動。
「這麼多杏仁酥都掉在地上,著實是浪費了,」鍾離卿走到亭子中央,低頭看著地上的物事,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麼,半晌才接著說道,「朕也許久未吃杏仁酥,不知皇后可願意為朕做些杏仁酥來嘗嘗呢?唔,也是幫你的貓兒做些彌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