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讀書鍊氣
次日,月考成績公布,李不琢射藝甲上,經言乙下,以總評乙上的成績,位列第五。
何文運射藝甲下,經言甲上,以總評甲中的成績位居第一,馮開則以總評甲下位列第二。
不出所料,白游輸給馮開五金銖,但他仍舊給李不琢送來五金銖,李不琢沒推脫,收下了。
月考過後,縣學正式開課,大清早,五十縣學學生便在教授的帶領下,到泉心閣後方的聖院中,祭拜七位天宮聖人。
當年縱橫家謀聖合縱百家覆滅前朝,將希夷山上大夏龍庭付之一炬,立七重天宮取而代之,掌管天下刑獄律法、刀兵軍械、營造工程、靈官任免、賦稅屯田、齋醮禮法、傳承修行之事。
聖院中供奉的,就是七位天宮聖人的泥像,祭拜過天宮聖人,李不琢開始與眾學生一道上早課,早課誦經后,就去了一趟藏書閣,按規矩,借閱了道家的小道藏,也就可以借閱藏書閣中與小道藏相關的書。
藏書教習不敢為難,李不琢沒費工夫,就借到了玄門祖師張太常的《勘淵疏證》。
張太常是張雲房祖師的玄孫,張太常雖未成聖,但道學鑽研極深,他註解的《勘淵疏證》,闡明幽微,又直白易懂,在玄門中流傳極廣。
…………
十餘日過去。
原本李不琢的生活起居都是三斤負責,眼下三斤被鴉三通帶著學習機關術,連吃飯睡覺都緊巴巴的,李不琢雖然跟三斤仍在同個屋檐下,卻跟自己單獨生活似的,突然有些不習慣。
但也好專心讀書。
這十多天里,夢中讀書又是數年。
李不琢把《勘淵疏證》讀完,回頭對照原文,學問又有精進,對普照圖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層,鍊氣時,一些似懂非懂的道理也豁然開朗。
於是又借來幾套不同版本的註解。
藏書教習未收的那些絲綢、筆墨,李不琢送給了其他教習,逢上理解不透的經文,就不厭其煩地去問。
雖然禮輕,眾教習見李不琢學得刻苦,又舉一反三,都樂意解答。
除此之外,李不琢花幾銀銖小錢買些酒肉,與縣學的兩個門兵也混熟了關係,不時能從他們口中聽到些縣學往事、市井傳聞。
至於白游一干人等,李不琢不和他們去鬼混,也沒斷交往,拿出兩個金銖,在金釜樓買了一桌酒席回請。花費雖大,為建立人脈,也是必要的支出。
開始其他學生因為李不琢與白游等人走得近,便有些疏遠他,後來見李不琢其實是個沉穩的性子,又得了月考第五,也有人來結交,邀他參加法會,但李不琢讀書正在狀態,便暫時推卻。
還花八銀稞買下一頭三百斤的角彘,給膳房伙夫兩銀錁,開了個小灶。吃肉精氣充足,這些日子過去,李不琢下腹那團內炁也從龍眼般大小壯大如雞卵。
…………
自從那次誤會李不琢,早課時,燕赤雪總會遠遠看著李不琢讀書。
李不琢讀起書來,一目十行,往往幾眼看罷,就翻到下一頁。燕赤雪起先以為他裝模作樣,但看他專註的神情又不像作假。
不過,他前日看的是太常祖師的《勘淵疏證》,今天又變成了青蘊真人的《勘淵正義》,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真能讀明白?
燕赤雪不知自己為何要關注李不琢,也許因為李不琢比白游他們沉穩,又沒那些埋身卷帙里的同年的書獃子氣。
若拿縣學前三甲的人來比,馮開戾氣太重,公輸百變是個醉心機關術的瘋子,何文運雖然被諸位教習都私下認為有儒家遺風,燕赤雪卻總覺得他城府太深。
這日早課後,李不琢照例收書回學舍,燕赤雪終於忍不住跟在後面。
在大堂和北學舍的月洞門下,她拿著一篇經文,竄到李不琢身側,問了李不琢幾句晦澀難懂,頗有爭議的經文,李不琢一一答上后,燕赤雪也不走,就這樣跟著李不琢一邊討論,走向北學舍。
淳于厭看著燕赤雪的背影微微一愣,她印象中燕赤雪除了讀書練武,連胭脂水粉都沒興趣碰,有過幾個男學生接近,也不假辭色,怎麼會主動去找李不琢?
回到學舍后,李不琢看著門邊杵著的少女也很納悶。
這幾天李不琢早發現她偷看他,卻不料到她會跟到學舍來。
薄櫻唇,高鼻樑,雙眸有神,看面相她是個很有主見的性子,對他一見鍾情?不大可能。
可她站在門口,他不出聲,她也不走。
李不琢只好請她進屋坐,生起火爐用生鐵壺燒水。
燕赤雪也沒辜負李不琢對她的判斷,落落大方邁開長腿走進正屋。
「李不琢,李不琢,鴉師父說學舍不方便,叫咱們去外頭租個院子……」三斤從靜室里冒出頭來,見到燕赤雪,一愣神,又縮了回去。
三斤關門的功夫,燕赤雪眼睛一瞥,見到屋裡了的機關木件。
「有什麼不方便么?」
「沒不方便,三斤剛到幽州,有點怕生罷了。這邊坐。」李不琢朝著桌邊一揚下巴。
燕赤雪笑了笑,坐到桌邊,雙手捧著茶碗擺弄,看起來暫時不準備走。
「三斤?這名兒有趣。」
「小名,她生下來加襁褓才三斤,後來一直就叫慣了。」李不琢道。
燕赤雪恍然哦了一聲,移開話題,又和李不琢討論起經文來,李不琢有條不紊跟她說著話,沒一會水燒滾了,便煮了壺嚇煞人香。
李不琢忙活的功夫,燕赤雪看見屋東面的蘭錡上架著的兩柄劍,忽然問:「聽說你以前在邊關從軍,殺過人嗎?」
「殺過。」
李不琢倒了茶給燕赤雪,也坐到桌邊輕輕吹著滾茶茶湯,燕赤雪道聲謝,嘀咕道:「難怪那麼像……」
「像什麼?」李不琢放下茶盞。
「我爹……還有叔叔們。那時候我剛學騎馬,馬對我尥蹶子,見了他們,就老老實實,動都不敢動,後來我去問了,他們說殺生多的人,身上有股殺氣,馬欺軟怕硬,便不敢對他們尥蹶子。我看你也有殺氣呢。」
「令尊也是行伍出身?」
「猜反了,乾的是走馬飛塵的活兒。」燕赤雪嫣然一笑。
李不琢怔了一怔,啞然失笑:「原來是綠林好漢。」
「什麼好漢,老燕家世代都是土匪,我爹年輕時便是河東一帶最臭名昭著的響馬頭子。」燕赤雪滿不在乎擺擺手,「不過我生下后就逢上了太平年頭,當年的事也只是聽他們講的。」說著把目光移向蘭錡上架著的白鋼短劍,「這劍形制倒是別緻,原來滄州也產白鋼嗎?」
「這是犬封國的劍。」李不琢走過去把劍取下,「犬封國以白狼為圖騰,劍格上鏨刻的便是。」
「聽說犬封國男人犬首人身,女人卻個個貌美。」燕赤雪跟過來打量著短劍,犬姬貌美溫順,又善歌舞,號稱三大極品歌舞伶人之首,在世家貴族中十分流行,有的世家甚至以沒有拿得出手待客的歌舞伶人為丟臉。
「的確。」李不琢想起馮鷹帶著屬下跟那些犬姬開無遮大會的場景,沒再說下去。
二人又交談了一陣,又轉回討論經文。
兩刻鐘后,燕赤雪看了看窗外,起身告辭,掏出個藕荷色布袋放在桌上:「今天多謝了,這個你不愛吃就給三斤吧。」也不等李不琢說什麼,就走出屋子。
李不琢遲疑了一會,掂起布袋,發現還帶著體溫,一掂量,約莫五兩重,打開一瞧,裡面裝著許多片銅錢大小的奶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