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紅楓林是我最欣愛之處,除了那醉人的艷紅葉叫人迷之戀之,那兒的醉釀更讓我痴念不已。
剛剛落地,已然嗅到濃烈酒香味兒,心想鎖梧近來定是心情不錯,她心情不錯,我便有了口福。
「哪裡來的女嬌娥,敢闖我紅楓林?」
責問的話,卻是含笑的語氣。
回頭間,鎖梧已經兩手各提一個酒瓶徐徐走來,倒也不是在我面前定住,她甩手丟了一瓶酒過來,已然撒手躍上樹枝,豪邁飲之。
我掂量一下這酒釀的量,酒量不多,但用來醉上一回倒也勉強。
飛上就近她的那棵紅楓樹平卧,大口淋漓地飲了一口,滿腹暢快。
「聽聞你去了一趟天宮,便也把自己給送出去了?」鎖梧調侃地看著我,自顧自地嘖嘖搖頭,「我本以為只有我這醉黃釀方能讓你一見傾心,沒想到還是比不過那祁淵太子。」
我聽不得這調侃,瞪她,「你若喜歡,送你就是。」
她哈哈一笑,搖頭道,「我只是隨口一提,你就已經承認……」又故意斂下嚴肅,「不過那祁淵是誰,就算他非你莫屬,也豈是你能隨便送的?」
我:「……」
我不過是在天宮暈了一回,倒把名聲給暈出去了,想必現在四海八荒都在議論我和祁淵的婚事……明明我這當事人還未表態。
她又說,「小柯,你睡了一百年,不會連腦袋都睡壞了吧?」
我半睨著她,「我睡的這百年,你倒也變了不少?」
鎖梧本是天宮上仙,因下凡辦事期間與凡人相戀,觸碰了仙凡不得動情的大忌,不久雙雙墜入愛河,兩人都被淹得喘不出來氣。
自古仙凡不能通婚,她這一戀不僅不會長久,還觸犯了天規。
不久她便被折了修為降了仙位,來這紅楓林當了小仙,和那小子的姻緣也不了了之。
至今我都不明白,那凡人元子虛到底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讓萬年沒開出個情竅的鎖梧一見傾心,為了情愛連修了數萬年的仙位都不顧。
猶記得東窗事發之時,鎖梧何其瀟洒,對丟來的罪責供認不諱,痛痛快快地挨下百鞭之罰,明明面色蒼白如雪,卻笑得雲淡風輕,還說:「愛過,此生已無憾。」
當時她那樣子,用傻子來形容,都顯得含蓄。
之後她便拎著為數不多的家當搬來紅楓林,在這邊起了一間勉強能遮風擋雨的屋子住下,釀酒飲醉逍遙自在。
起初我也是信的,信她真的放下一切,信她的洒脫。
可偶然一天夜裡,我偷溜來紅楓林尋酒,撞見她一人坐在紅楓樹下大口大口地喝酒,一瓶接著一瓶,邊喝邊笑,但眼角掛著淚珠。
我便想,世間最說不清的便是情。
這情,輕易碰不得。
彼時我見不得她這般痛不欲生的模樣,拉著她偷偷潛入閻王殿,打算在生死簿上查找元子虛的輪迴。不想生死簿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黑白雙煞逮了正著,對峙間我們幾番軟硬兼施也沒能撬開他們的嘴,甚至還因此大打出手,在閻王殿里鬧了幾個天翻地覆。
閻王爺氣得眼紅腦脹的,直接上書天庭,天君當即立下死命令,嚴管生死簿,決不予告知。自此,鎖梧便成日鬱鬱寡歡,沉迷醉界。
不想只過了百年,她便能看開成這般了。
鎖梧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我喊她一聲,她回神過來,卻有些恍惚,我正想是不是我的那番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心裡好生愧疚,卻見她忽然輕笑,「我聽聞那祁淵太子生得不錯,小柯,你可是有福了。」
我:「……」
在紅楓林沒待多久,只因鎖梧的三句不離兩句調侃,我喝酒不盡興,醉的也不認真,她提上一句,我便憂上加憂,更是添堵。
好在昆宗仙君給了我幾日的思量時間,我性子雖急,卻也是留在最後關頭才急,那樣才能急中生智。
漫步間,忽有一陣涼風襲來,我下意識用袖子擋住臉,再放下,眼前竟是一張被放大了的邪魅俊臉。
我驚得後退,他反而藉機將我扶住,嘴角笑意綿綿,「阿柯,這麼多年不見,可有想我?」
熟悉的聲音讓我心頭一顫。
「不想。」我當喝,用力抽出手,後退一步,目光警告他不得靠近。
他卻似非要挑戰我的極限般往前走,低低的嗓音盪在我的耳邊,「阿柯,任性了。」
我輕哼,心想我任性了這麼多年也沒人能管,他暗冥算什麼?
未回神,忽然被他一拉,我跌進他的懷裡,掙脫不得,只聽他低頭附在我的耳根旁緩緩道:「阿柯,這百年來你可是讓我好找。」
手被他抓得緊,我只能瞪他,「放開我。」
他再次忽視我的沉怒,自顧自道,「聽說你要嫁給天上那位病秧子祁淵?阿柯,你要是這麼迫不及待,來尋我便好了,你又何必委屈自己?」
「這是我的事。」
手下運氣欲推開他,未想他早已料到般躲開我的攻擊,反而將我鉗得更緊,我動彈不得,只能幹瞪,「暗冥,不要太過分。」
怎麼說,我也是玄靈山的帝姬,又有上神仙位,被他這般光明正大吃了豆腐,委實丟人。
他低低笑了笑,微眯的眸子里似若含情,吐露氣息輕微滾燙,「好。我不過分。」
稍稍鬆口氣,卻又聽他道,「只要你隨了我,日後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抱著你了。阿柯,你可知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我:「……」
我自認為自己矜持得緊,可聽了他這句露骨的調侃還是禁不住心猿意亂,暗暗反省收神,移目看他,「你既知道我和那祁淵太子有婚約,也該知道這並非我願,我不會強迫我自己。」
他果真放開了手,「你說的是真的?」
我立刻點頭,「比真金還真。」
「那便陪我去一個地方。」他說著又要靠過來,我警惕地移步,「暗冥,早些年我便已警告過你,神魔兩不立。你這般糾纏我,讓我如何在仙界立足?」
「那你便隨我去魔域,那裡沒人敢說你半分不是。」
他說的理直氣壯,若非我定力不錯勢必當真了,可我又知道,他的話向來不可信。
「暗冥,別讓我看不起你。」我已經冷下臉來。
他痴痴地看著我,「阿柯,過去百年,你的氣還未消?」
他忽而低落的情緒又讓我有輕微的於心不忍,逐漸平下心來,語重心長道,「暗冥,你我畢竟師徒一場,以前的事我早已不再計較,但你和我之間是萬萬可不能有結局,總歸最後是要放棄的,何不如早些斷了這些念想?」
掂量著是中肯的語氣,卻還是從他臉上看到了落寞,之後掩蓋過去,徒然生了霸道,「阿柯,以後的事說都說不準。萬一,你也愛上我呢……」
「不可能。」我急急打斷,懊惱地瞪他一眼,飛身回了玄靈山。
暗冥沒再跟過來,可思緒終歸是被他擾亂成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