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見我裝傻充愣,時朽便不好再提,默了須臾,似在打量我的神色,一會才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為何過來?」
我淡淡睨了他一眼,「要聽實話?」
他立刻點頭,樣子分外敦厚。
我做樣思索,卻也只是在想著接下來的話要委婉幾分。但瞧著他今日的態度誠懇,算在欠揍的外表上蒙了一層保護膜,我這棍子也打不下去。
斟酌片刻,我輕道:「時朽,你是藥王老太君座下的大弟子,在四海八荒還被號稱醫仙。那你該知道,正常的神仙都不願見到醫神,也不希望被醫神求見。」
他微愣,眉目閃過無奈,「今日我過來本是要捎信的,沒想到竟被你嫌棄成這般。」
作勢要起身離開,慣例走出三步被我叫住。
他便站立在那,就等我開口作請,我眼裡難免唏噓。
時朽和我三哥伏析那欠扁的性子極其相似,在這一點上我非常相信近墨者黑的道理並非空穴之說。
真摯擠出笑容,我笑著說道,「我和那些神仙不一樣。在我眼裡你不僅是位醫神,還能稱個兄長,兄長來看妹妹,妹妹怎可拒而不見?」見他有所動容,我當即站起來,「要不我給你端茶倒水賠禮道歉?」
「這就不必了。」他一副驚恐的模樣,「前些日子見你性子還算安分,不過是在凡間待了幾天,怎麼又轉性了?」
我不滿地瞪他,「我被逼成這樣是因為誰?」
他搖頭道,「你不說,我也真以為你得了健忘症。」見我不理會,復又道,「太子的真身有反應了。」
「這麼快?」我乍然一驚,不免催促他再說一遍,他重複完后我還是沒能按壓下激動,「所以我和他那紙婚書也便不作數了?」
他卻無奈嘆息,「小柯,這是兩回事。」
我:「……」
就如我的一隻腳本已踩在雲端,愣是被他一手推下地面,摔了個半身不遂。
時朽繼續說道:「太子現在的癥狀只能說明他有復甦的徵兆,但要確保他完全恢復,還得要靠九州神器的力量。」
我氣結,「合著你說了半天,就是為了給我送糖來又不讓我添?」
時朽默笑,「看來你對你那師父還是一點都不了解。」
他說這話完全是來找抽的。
放眼整個仙界,若論誰和昆宗仙君關係最好,我當屬是他最疼愛的徒弟,雖在山中沉睡了百年,醒來也沒聽他另收徒弟,師兄們也不敢和我爭寵。若我這樣對師父他老人家都不算了解,我倒想不出還有誰。
心裡對他的話大不贊同,面上卻不得表現半分,只管茫然道,「聽你這麼說,還是師父他老人家讓你過來找我的?」
從他表情中我得知了答案,又聽他道,「昆宗仙君是天族的戰神,四海八荒無人能及,換而言之,他,就是一個九州神器。」
「你是說師父他想……」
不等我說完,時朽就點頭了。
對此我半信半疑。倘若昆宗真有法子,也不會讓我下凡來尋伏音琴和回冥劍,但他這樣子又不像開玩笑。
「時朽,這當真是我師父同你說的?」
「千真萬確。不過……」他一聲拉長語調,讓我不得不凝神傾聽,「小柯,這世間萬事都有定數,想要滿足一點私慾,就要相應付出一些代價。」
時朽這句話說得通透,我卻不想聽得太明白,「你且直接告訴我,如若沒有九州神器,師父要怎麼做?」
「消耗數萬年修為為他渡氣,然後閉關修鍊。」
「就和那冥炎魔君一樣?」
「可以這麼比喻。」
「……」可我卻不想他們左右相抵。
昆宗收了我這個成天惹禍的徒弟已經廢去不少心神,如今還要耗上數萬年的修為來滿足我的半點私心,我這心底著實愧疚得緊。
「師父不該為我的禍事買賬。」幾乎不經思索我便做了決定,「替我回了師父,這伏音琴和回冥劍,我是尋定了。」
時朽凝視著我,「你真下決定了?」
「嗯。」
「不反悔?」
「不反悔。」我嘴裡嘟囔著,「就算後悔,也是我自作自受。」
時朽輕笑,「既然做了決定,有些事我還是得多嘮叨幾句。」
我估摸著他也沒能說出什麼好話來。果然,他一開口就提了祁淵之前那不得成的戀事。不曉得他的消息如何靈通,字字說到了點上還不給我留點反擊,什麼既來之則安之這時到他嘴裡用得也順口。
臨行前,他還說,「小柯,凡事還得想開一點,過去的事就別再執著,我們還得往前看。誰還沒有一點過去?」
「是是是,誰都有過去。」我應和著,邊將他推出門外。
本以為他時朽今日過來能帶來個好消息,沒想到他儘是來添堵的。
活了數萬年,在祁淵這件事上我是真沒看明白,敢情誰都覺得我被祁淵的姻緣線牽上就該覺得慶幸?
自時朽那天同我說了昆宗的決定后,我也不敢再有半點的埋怨,該做的是還得踏踏實實地做,三月期限不長,人間九月也不短,我就不信那伏音琴和回冥劍躲得了初一還能過得了十五。
不過近來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等看到站在樹下的那個碩長的身影,我總歸是知道讓我心煩意亂的罪魁禍首了。
「師父。」我走過去。
昆宗聞言輕晃了一下身子,我已經在他旁邊站定,他那慈和的眸光往我臉上一掃,眉頭就微蹙起來,「憔悴了。」
我咧嘴一笑,「以前在戴澤山都有師父和師兄們罩著,哪像現在,凡事都得靠自己,不憔悴都對不起師父和師兄們這數萬年來的疼愛了。」
他搖頭又要無奈,「還能齜牙咧嘴,那便還不錯。」
換作以往,我定是要和他敘舊一番,順便還要訴苦。但自聽了時朽的話,心底總覺得對不住他,也不好過分撒嬌。
昆宗那剔透的黑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迫,拐著彎兒開導了我幾句,我盡量做出輕鬆狀來,裡面的牽強卻還是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聽聞你不願用為師說的那個法子?」
「嗯?」下一瞬明白過來,我忙點頭,「不過是兩把不成氣候又想耍脾性的神器,別說現在還有七個多月,就算只有一個月,我也還是能將他們給擒回來的。」
見他沉默,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師父,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我可是戰神座下最小弟子,別看我最小,本事也挺大的,不然我讓那天星盤出來告訴您?」
「貧嘴。」他輕責我一聲,后又嘆了一口氣,「既然你決定了,為師也不再多說,日後你要是後悔了,隨時回戴澤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