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千絲萬縷
剛才汪瞎子的那個「碗」提醒了我。
在我中了迷魂術回家后，看見丁老桿捧著一個空碗出來，說是要讓我吃面。我咬了下手指，他的人不見了，可是那個空碗還在桌子上。
這一幕當時看似不起眼，可現在想來，實在是太不正常了，也不合邏輯。
聞聽我的敘述，汪瞎子比我還要著急，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手，瘋了一般往那群黑蛾子上灑硃砂粉，轉眼蓋了一層。
蛾子瘋狂嘶叫，刺耳刮心，卻動彈不得。
接下來，汪瞎子掏出一張符，張口一噴，立刻點燃，打向了那一灘粉末，忙不迭拉住我，大喝一聲：「走！」
燃燒的符文落下，硃砂粉被點燃，立刻燒成了大火堆，「嗞嗞」作響。背襯著火光，我和汪瞎子瘋了一般亡命奔跑。
這一路上，我倆急得冒火，跑得直伸脖子，撞倒了許多被迷住的村民。
江小白還是個小姑娘，假如她真的出事，我們死都無法原諒自己！
只用了幾分鐘，我和汪瞎子就跑回了家，一頭衝進堂屋。
喘著氣看，只見郭家柱依然躺在竹床上一動不動，屋子深處，江小白趴在大桌上，側著臉，已經睡著了。
我們的動靜驚醒了江小白，她睜開惺忪睡眼，茫然問：「陣破了嗎？」
我長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腰眼走到桌子另一邊仔細觀看，桌上空空如野，那隻碗不見了。
一路狂奔，我還能挺得住，汪瞎子年紀不小了，直接癱在了地上，苟延殘喘，頭都抬不起來。
看著空蕩蕩的桌面，我呼吸逐漸平穩，陷入了沉思中。
為什麼，碗又不見了？難道，碗其實和丁老桿一樣，是中了迷魂術后的幻象嗎？
江小白輕輕推了推我，問：「你怎麼了？」
我示意她不要打擾我，抱著腦袋思考起來。
這是一場現實和夢幻交織的思考，我需要抽絲剝繭，去偽存真，和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黑手展開鬥智。
目光掃了竹床上的郭家柱一眼，他是第一嫌疑對象。
從在河邊的表現來看，這傢伙是個隱藏很深的強大法師，同村二十年，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小樹林里的鬼打牆很可能是他布置的，目的是防止晚上有人去淮水邊，撞破他和人鬥法。他的狗帶著惡毒的蠱，目的是引誘我和汪瞎子動手，將我倆一網打盡，然後把江小白害了，這樣全村再也沒有清醒的人。
想到這，我不由打了個哆嗦。
隨即我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不應該」，這老傢伙如果真想害我，二十年當中隨時都有機會，似乎也沒必要等到現在。
還有另一個嫌疑人，就是今晚和郭家柱鬥法的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那艘船看似是無人，不過必然受什麼東西操控，而那東西似乎和水猴子是一方的。那東西法力應該在郭家柱之上，最終將他斗敗，然後將他鎖住雙腳沉入淮水，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已經成了水底冤魂。
捶了捶腦袋，想不出頭緒來，這事只能等郭家柱醒了問他，目前還是得要從迷魂大陣本身入手，那麼，關節在哪裡？
看見我這麼糾結，汪瞎子也過來坐下，安安靜靜不敢打擾。
唯一的結點還是那個碗，我仔細回憶起來。
自從我十五歲那年，丁老桿生了一場大病後，就很少出遠門，家裡的用具基本都是我買的，包括碗碟在內。我清楚記得，我家都是藍花粗瓷大碗，而剛才丁老桿端出來的，卻是個潔白的細瓷小碗。
「不對，我家根本就沒那個碗。」我站起身，大步走進廚房，打開碗櫥翻找了起來。
汪瞎子和江小白相對使了個眼色，默默跟在我後邊。
果然，碗櫥里全是我親手買的粗瓷藍花大碗，並沒有那個細瓷小碗，按理說，幻像中不該出現本不存在的東西。
「小希，發現什麼了沒？」汪瞎子小心翼翼問。
並沒有發現什麼，我擺了擺手，繼續捏著眉心沉思。
無意間摸到眉心裡那顆「美人痣」，我靈機一動，有了計劃，叮囑道：「待會你倆看著我點，發現異狀就搭把手把我弄暈。」
等他倆茫然點過頭后，我抓起一旁的濕抹布，對著眉心重重一擦，將那點硃砂擦掉。
我的計劃很簡單，既然在現實中找不出破綻，乾脆就讓自己被迷，陷入幻境中，看看有沒有線索。這樣做有一定的冒險性，幽影已經叫不醒了，一旦我被迷住后沒有收穫，在天亮前就再也醒不過來。
現在別無他法，只能拼了！
剛擦掉，耳畔傳來汪瞎子的驚呼，「不要！」
下一秒，那種模糊感又回來了，似乎眼前蒙了一層薄膜，雖然不影響視線，看東西卻不同了。
轉頭看了眼窗外，白茫茫一片，大霧又回來了，這表明，我再一次陷入了迷魂大陣中，所見已經不是正常景物。
再看身後，廚房裡空蕩蕩，原本站在身後的汪瞎子和江小白全都不見了。
我不敢挪動腳步，那樣在幻像中還不知道會走到哪裡，我站在原地喊了一聲：「爹，我回來了。」
果然，我剛喊完，耳畔傳來丁老桿蒼老中帶著喜悅的聲音，「小希放學回來啦！餓壞了吧？正好，我做了撈麵，這就撈給你吃。」
不出我所料，幻像就是幻像，戲碼都是按照套路來的，我的養父又來給我撈麵了！
廚房門口，丁老桿喜滋滋走進來，揭開空空的鍋蓋，然後急匆匆打開碗櫥的門，找碗給我撈麵。
看著近在咫尺忙活的丁老桿，我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和生前一樣，弓腰駝背，步履蹣跚，神情滿足又喜悅，滿臉的皺紋都開了……
這一幕我以前看過無數次，司空見慣了，可這時再看見，感慨萬千。
一番尋找后，丁老桿終於找到一隻滿意的碗，縮回了手。
就在我面前，那隻細瓷小碗又出現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抹掉眼淚，然後從丁老桿手裡奪過了那隻碗。而丁老桿對此毫無所覺，空手做出端碗的姿態，樂顛顛走到灶台邊，從空鍋里撈麵。
仔細打量，這隻碗很精緻，釉色潤澤通透，白玉一般毫無瑕疵，看不出什麼來。不過這都是幻象，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可就很難說了。
又依依不捨看了養父一眼，我猛一咬牙，高高舉起小碗，對著地面狠狠砸了下去！
不等碗落地，小碗在半空中就發生了變化，它的形體突然膨脹，轉眼變成了一隻雪白的小狐狸！
這隻狐狸，體長約一尺半，毛髮蓬鬆，無一絲雜色，蜷成一個圓盤，枕著尾巴正在呼呼大睡。眼看就要落地的時候，它發出驚恐的尖叫，猛然展開。
這一下我摔的很重，它似乎大夢初醒，雖然天生敏捷，也已經來不及了。
「嘭」的一聲，白狐落地，摔得彈跳了一下，撒腿就向外跑。
「快追！」
耳畔傳來江小白的驚呼，他倆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眼前，果然，這就是陣眼，我賭贏了，現在迷魂大陣已破！
我緊跟在江小白後面，追出了大門，喊道：「瞎子，你留在家裡看好郭家柱。」
瞎子已經完全沒力氣了，不可能跟得上我倆，還不如讓他在家裡看住老村長。
出了院門，外面一片驚呼聲，迷魂大陣破除后，那些在外面遊盪的村民們全都醒了過來，被嚇壞了。
往北看，那隻白狐正在奔逃，剛才我那一下摔傷了它的右後腿，一瘸一拐的跑不快。
實在是運氣，如果完好無損，我倆根本就不可能追上敏捷的狐狸。
白狐在驚慌的村民之間穿梭，不時驚恐回頭看我倆一眼，目光中露出怨毒。
與前半夜一樣，只不過幽影換成了白狐，我和江小白很快穿過村子，追進了北面的小樹林。
白狐被我們一路狂攆，傷勢加重，右後腿已經完全不能著地，只能用三條腿勉強奔跑，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等到出林子后，已經只剩下十幾米。
抬頭看，只見淮水岸邊，那條古怪的小船船頭靠岸，中間的桅杆上掛著那盞古怪的燈籠。
一直悶不做聲逃竄的白狐看見小船，立刻發出急促的尖叫，似乎在召喚什麼。
船是來接白狐的，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迷魂大陣是這艘船背後的搞的鬼。
「別讓它跑了！」我大吼大叫，憋了一口氣亡命加速，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隻作妖的狐狸抓住！
然而，我加速的時候，那隻狐狸看到了希望，竟然也跑的更快，雙方距離不但沒有接近，反而稍稍拉遠了一些。
幾十米，轉瞬即過，我眼睜睜看著那隻妖異的白狐躥到河灘邊，縱身一躍，跳上船頭。與此同時，那艘無人的小船緩緩後退，駛離了河岸。
就在我無比懊悔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江小白大喝：「蹲下！」
我下意識往下一蹲，回頭看，只見她在腰間一抹，瞬間摘下一片金屬葉子，向前一揮。金光擦著我頭頂電射而過，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正好釘在了那隻白狐的后心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