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往事
這一下釘的好狠，金燦燦的葉片完全沒入，一點不剩。那隻白狐尖叫一聲，摔在船頭，腿腳抽搐，眼看著不活了。
不等我喊出一聲「好」，小船上又傳來一聲慘叫，只見那盞大紅燈籠轉眼變形，化成一個穿著大紅裙子的女人，從頂端摔在了甲板上。
原來，船上一直有人，只不過用了什麼幻術，讓人誤以為是燈籠。
那女人摔得挺慘，不過立刻爬起來，用狠厲的目光看著我們。
這女人看上去大約二十來歲，生的很漂亮，皮膚很白，眉眼又細又長，下巴尖尖，看上去就好像……狐狸？
對視一番，她站起身，咬牙切齒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害我胡家大仙性命！」
不等我發問，江小白在一旁皺著眉頭，低聲自語：「果然是東北胡家的人！」
「什麼胡家？」我不明所以。
江小白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向漸漸遠去的小船，高聲道：「沒想到，胡家居然也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想要報仇嗎？他叫丁小希，我叫江小白，有本事咱們當面鑼對面鼓打一場。」
那女人不再說話，陰森森看著我倆，目光錐子一般，似乎想把我倆的相貌刻進腦海中。
小船漸行漸遠，逐漸模糊。
我現在對江小白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以為她只是個嬌弱的小姑娘，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手，剛才的葉片打的又快又准，並且毫不留情，出手就奪命！
「你這東西實在是好寶貝啊！」再次看向她腰間的金屬網，我由衷讚歎，只是想到少了一片，不由有些可惜，「改天找個鐵匠幫你打一片補上。」
江小白看著我，目光亮晶晶的，撩了下劉海，微笑著「嗯」一聲，然後開開心心拽了我一把，「先回去吧，看看郭家柱醒了沒有。」
雖然不算圓滿，不過殺死了那隻作妖的白狐，也算有收穫。一直以來都是被動挨打，並且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現在對方終於逐漸顯形了。
剛走到小樹林邊，裡面閃出來一人，赫然竟是古月道長。
看見我倆，他似乎也吃了一驚，問：「此地似有妖氣，你們可曾見到妖物？」
我心中暢快，道：「是個女人，帶著一隻白狐，狐狸被我們殺死，女人跑了。」
「這樣……」古月皺眉搖了搖頭：「可惜，放跑了元兇，只怕她還要再來作妖，如果我能走開的話，定當不饒她！」
古月的話提醒了我，總是等著人家出招，我們這邊難免損傷，現在既然有了線索，不如就……「道長，我想，明天就過河去找那個女人，一定要把她抓住！」
古月有些詫異，隨即含笑道：「這樣……也好，只是那妖女恐怕不好對付，切記要當心，不可莽撞。」
說完，古月一抱拳，轉身走向村子方向，很快沒入了夜色中。
江小白一直抓著我的胳膊不放，到這時方才小聲問：「小希，你真的打算去抓那個女人？」
我點了點頭，斷然道：「與其等人家上門，還不如主動出擊，這樣至少會減少無辜者的損傷。」
江小白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一番后，終於笑了，拉了我一把向回走，說：「你說的對，那咱們就這麼辦。」
一路聊著天，我倆走進了小樹林深處。
…………
回到家的時候，郭家柱已經醒了，他和汪瞎子一人坐在竹床頭，另一人坐在尾，大眼瞪小眼。
「柱子叔。」我挨著郭家柱坐下，和顏悅色道：「現在村裡出了這麼多事，有什麼你就都說出來吧，再瞞下去，搞不好還會出事。」
自從知道迷魂大陣和郭家柱無關后，我對他的態度也平和了些。
我雖然表面平靜，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從你嘴裡把秘密挖出來，否則你這老傢伙別想走！
郭家柱很虛弱，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長嘆一聲，終於開腔，說出了一斷往事。
「你們知道大神庚辰嗎？」郭家柱問。
作為從小在淮水邊長大的孩子，我對庚辰這個名字自然耳熟能詳。據說，他原是西王母座下神祇，後來受命跟隨大禹治水，來到了淮水邊。
當年佔據淮水的是水神無支岐，經常興風作浪戕害百姓，神通高強，大禹帶著部下屢戰屢敗，不得已請庚辰出手。
雙方在淮水邊大戰一場，庚辰大發神威，最終將無支岐擒獲，鎮壓在了龜山下。
「其實，傳說是錯的。」郭家柱陷入了追憶中，目光變得深邃。
「當年一場大戰，淮水倒流，天地色變，最終的結果是……大神庚辰和淮水水神無支岐同歸於盡。」
郭家柱娓娓道來，我們都聽得入了神。
說是同歸於盡，其實細說起來，還是無支岐勝了，他雖然被打死，可一縷亡魂不滅，依舊在淮水裡遊盪。而庚辰則神形俱滅，只餘下一具龐大的屍體，被大禹埋在了淮水邊的戰場上。
聽到這，我們三個同時驚醒，失聲驚呼：「那條蛇！」
「對，不過大神那時已然成蛟。」郭家柱悵然道：「崑崙西王母座下大神戰死，大禹王不敢怠慢，在淮水邊將他厚葬，並奉為淮瀆君。」
我們都聽傻了，萬沒想到，大神庚辰竟然會是一條奇大無比的蛇！
汪瞎子苦笑插話：「神話傳說幾千年，早就面目全非了，上古時代的大巫被封神，原始部落首領變成了帝王，倒也可以理解。」
我點了點頭，這些知識我還是知道的，所謂的神，其實就是巫，至於仙則是後來道家產物，所謂的神仙自然不會像神怪故事裡說的那樣。
「那村裡的風水局又是怎麼回事？」我追問道。
郭家柱苦笑，繼續敘說。
郭家柱的祖先當年是庚辰的巫奴，一直跟隨在側，主人戰死後，按照慣例，他應該殉葬，可就在他靈魂出竅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庚辰居然懷孕了！
「一枚，只一枚蛇卵。」郭家柱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那枚卵還是活的，可失去了母體，無法孵化，於是大禹王設下大陣，以龍氣滋養，並命我先祖世代看守，直到破殼而出。」
我暗中咋舌，這樣說來，他們家已經在這裡住了至少四千多年了！
汪瞎子是內行人，發覺不對又問：「那騰蛟局上葬人又是怎麼回事？」
為難一番后，郭家柱終於還是道出了實情：「庚辰大神是鬼巫，她的卵也和她一樣，擁有吞噬魂魄的能力；也唯有不斷吞噬魂魄，才可能孵化出來，光有龍氣遠遠不夠。」
至此，烏頭村的謎題解開，原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局，一個幾千年前由大禹設下的局。這裡代代吸引人來住，死後葬在烏頭崗上，魂魄全都成了庚辰卵的養料。
說實話，這個局可真夠惡毒的，果然貼合大禹的秉性。
「那無支祁後來怎樣了？」江小白問。
看了她一眼，郭家柱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大禹王當年把他的肉身鎮在了龜山，不過魂魄帶不走，就鎮在村外的淮水中，用巫法使之長眠；今年水猴子鬧騰的邪乎，只怕，他的魂魄就要醒了……」
據郭家柱說，其實二十年前，自從一個女人來這裡后，淮水裡的水猴子就已經出現了異常，只不過不像今年這麼厲害。
那女人，喜歡穿一身紅衣服，帶著一隻白狐，自稱是東北胡家的人。
「也就是你被送來咱村的那一年。」郭家柱面目開始扭曲，咬牙切齒道：「得知她是胡家人、帝舜座下之後，我當上賓待，可卻發現，她竟然背著我溝通淮水裡的水猴子，於是將她打走，沒想到，二十年後她又回來了，並且法力大進！」
至此，郭家柱全部說完，我們三人陷入了沉默中。
其實他的話遠遠不能給我解惑，反倒帶來了更多的疑問。我究竟是誰？為什麼二十年前娘會把我送來這裡？她又是被誰鎖死在淮水中的？
只是這些疑問深埋在我心底，不能對別人說……
隨即我又釋然，女屍這麼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她也不可能會害我，只需靜觀其變就是。
現在真正急需解決的，還是那個胡家的女人，她來了后，水猴子就開始鬧騰，絕對脫不了干係，村裡死人很大可能和她有直接關係。
和江小白對視了一眼，我倆把汪瞎子拉到一旁，開始小聲商量。
抓人這種事情耽擱不得，時間越長越難，現在天已經快亮了，我打算立刻收拾收拾動身，這就過河去找她。
聽完我倆的敘述后，汪瞎子連連點頭，表示同意我們的計劃。老傢伙一貫膽小，這次卻絲毫沒有猶豫，鬥志比我倆還高昂。
商量完畢，轉向郭家柱，我直接送客，「柱子叔，您老回家好好休養，我們還要去辦點事。」
郭家柱神情落寞點了點頭，下了竹床，腳步蹣跚出門離去，他們家做了幾千年的守護者，估計也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