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魚餌
這事情還是完全沒法解釋，我只能認了。
「謝謝大家，我太貪涼，給大夥添麻煩了，這就回去。」我向大家道了個謙，然後起身準備回家。
手撐地的時候，我有所察覺，低頭看，只見自己的手腕上赫然戴著個翠綠色的手鐲，正是昨夜在井底發現的那隻！
抬起手，直愣愣看著手腕上的翠玉手鐲，我心中的震驚難於言表，這都是怎麼回事？
依稀記得，我被小蛇咬在眉心，然後就失去了意識，可我沒死在井底，又浮了上來，這期間都發生了什麼？鐲子又怎麼會戴在我手上的？
似乎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我自己給自己戴上的，可那段時間我不是昏過去了嗎？又或者……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也許我並沒有昏迷，那段時間我還是清醒的，然後做了某些事情，只是後來這一段記憶全都消失了。
打了個哆嗦，我連忙起身，這個推斷太可怕，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辭別了村裡人，我渾渾噩噩回到了家，燒上熱水吃了碗挂面，然後坐在竹床上發獃。
就在昨夜，這張竹床上還躺過一具女屍，可現在，已經沒了蹤跡，彷彿從世上蒸發了。現在唯一能證明這具女屍出現過的東西，只有這支來歷不明的手鐲。
褪下鐲子，拿在手裡仔細端詳。
我對玉不在行，看不出這鐲子是什麼質地，只覺的這玉很通透，綠光流轉，卻又不給人浮華的感覺，深沉內斂。
雕琢的的確是一條蛇，蛇頭絞著蛇尾，刀工不算精巧，顯得古樸厚重。另外，這條蛇有些不一般，它的額頭上、眉心部位生著一隻獨角，很細小，彷彿剛破土的嫩芽。
看著看著，我在鐲子內圈發現了東西。
這是一個字，一個現在極少有人能認識的文字，甲骨文。
這個字最上面是山，山下是人，最下面是水，這是個「靈」字！
甲骨文並沒有固定的字形，尤其是「靈」字，有很多種寫法，這是其中的一種，如果我不是恰好學的考古專業，根本不可能認出來。
想到了什麼，我手忙假亂掏出那個養父交給我的錦袋，從裡面取出那張紙，對照了起來。那紙上寫著生辰八字，最下面，還有個字——靈！
初始我不解其意，沒想到，又看見了這個字。
現在已經可以百分百斷定，當年就是這個女人把我交給丁老桿的。
只可惜，種種線索雜亂無章，完全串不起來，我依然一頭霧水，昨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太匪夷所思，超出了我的認知。
正琢磨著，門外傳來呼喊聲，是老村長郭家柱來了。
「小希伢子。」
村長直接走進了我家門，問：「聽說你今早上泡在井裡納涼，沒凍壞吧？」
郭家柱身形高大，穿著普通，站在門口，屋子裡立刻變暗。我連忙把手鐲和紙全都塞回錦袋，收進了柜子里，起身請他進來。
這老傢伙當了半輩子烏頭村長，之前的村長是他爸爸，再之前是他爺爺，再之前……總而言之，他家祖祖輩輩都是這裡的村長，積威不知道多少代了，村裡沒人敢不聽他的話。
要說唯一的例外，恐怕只有我了，我這人打小骨子裡就有一股擰勁，小時候跟他頂過幾次嘴，沒少被丁老桿教訓。不過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我才明白，這些都是無意義的，再加上養父已經死了，我孤身一人，對村裡人的情感更加看重。
「柱子叔，是不是要去淮水抓水猴子了？」我客客氣氣問。
我可能是村裡唯一藐視過他威嚴的人，不過他對我的態度反倒比誰都客氣，聞言笑著擺了擺手，「小希伢子別著急，時辰還沒到，叔就是來和你說說話的。」
說完，郭家柱自顧走進屋子，來回打量，嘆了口氣。
我不禁黯然，養父走了，家裡變得更冷清了……
「小希伢子，你今年二十了吧？該成家了，我看翠雲家的閨女秀秀就不錯，你倆還吃過一個娘的奶水，要不要叔給你說和說和？」郭家柱忽然說了一番奇怪的話。
我張口結舌，想不到他這個大村長竟然會關心我的終身大事。
翠雲嬸子年輕時候是村裡的頭號大美人，現在依然風韻猶存，至於她的閨女秀秀，的確長得很漂亮，念書念到了高中畢業，在這偏遠的烏頭村已經很難得。
秀秀和我一般大，據說那時候，嬸子一手抱一個，我和秀秀一起吃奶，丁老桿總會在一旁樂呵呵說：「這倆娃子，多般配，等長大了讓他們成家多好。」
翠雲嬸子一般這時候會呸他老不正經，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我感覺臉開始發燒了，連忙賠笑，「叔，這事咱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不提。」
不是我考上了大學眼光高，說實話，這些事我根本就沒想過，何況養父剛去世，也不適合立刻辦喜事。最最主要，郭家柱平常從來不跟我多話，今天忽然這麼熱心，我覺得很不適應。
好在他也沒繼續糾纏這事，隨便閑聊了起來，我有一搭沒一搭回應著。
不知不覺，接近了中午，郭家柱站起身對我招手，「時間差不多了，汪先生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咱們去吧，別誤了時辰。」
我鬆了一口氣，可算是結束了，說實話，和他聊天壓力好大，我寧願去抓水猴子。
等我們到淮水邊的時候，全村已經都在了。
青壯男人們全都聚集在河邊，女人和老人們在稍遠的地方，看管著小孩們，不讓靠近。河水中飄著兩艘船，分別站著幾個人，都是村裡水性最好的漢子。
汪瞎子被村民們簇擁著，在河邊設了一個法壇，點上了燃香，正在做法。
抓水猴子是大事，家家戶戶都得盡一份力。
水猴子可不止是拖人下水這麼簡單，傳說中凡是鬧了水猴子，這一年就會發大水，一旦決堤，洪水滔天，房倒屋塌屍橫遍野！破除的方法很簡單：把水猴子抓上來打死，然後就在河灘上放火燒成灰。
看見我過來，汪瞎子停止施法，伸出雞爪子一樣的手，把我抓住，呲開一嘴黃板牙，怪笑道：「伢子，時辰剛剛好，快準備準備下水吧。」
「怎麼回事？」我愣住了。
以前聽說過在淮水裡抓水猴子的故事，不過我從沒經歷過，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辦。
接下來，汪瞎子開始給我解釋，原來要這麼干。
想要在淮水裡抓住水猴子，首先得要有個「魚餌」，也就是我。他們等會將用一根繩子拴在我的腰上，然後下水，吸引水猴子來抓。
這個「魚餌」不是誰都能當的，水猴子這東西介於生死之間，身上的陰氣要比野獸重的多，所以才喜歡拖活人下水吃魂魄。用汪瞎子的話說，我是萬中無一的純陽命，用來做這個釣餌再合適不過。
「你這伢子，只要下了水，哪怕離著十里遠，水猴子都會被勾過來。」汪瞎子說這番話的時候，臉皮不住抽動，笑的特難看。
我心中苦笑，還以為這什麼純陽命是件不得了的事，感情就適合給邪祟當誘餌……
所謂誘餌，就是先得讓東西咬，危險肯定是有的，不過看看村民們憂心忡忡的臉，我不忍拒絕，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
村裡人對我有恩，我涉一次險幫幫他們，就算是報恩吧。
看見我同意，村民們鬆了一口氣，還有零星的嘆息聲。
「小希弟弟，待會可要當心，看見水猴子你就扯繩子，姐姐立馬把你拽上來。」麥香嫂子大聲喊。她身強體壯，可以當男人使，所以站在第一線。
郭大江也在，這小子居然還在笑，對我打趣道：「小希，別的咱就不說了，一定要保護好下面，要是命根子被咬掉……咱可沒本事給你接回去。」
「滾你的蛋吧，閉上你的烏鴉嘴。」我被他氣得差點吐血。
周圍哄堂大笑，被他這麼一鬧，原本凝重的氣氛變得活躍了起來。
我這時也看開了，傳說中水猴子不過只有一米高，也就是有一副尖牙利爪，並不能造成什麼致命傷害，主要的殺人手段是拖下水底淹死。我的水性很好，又有這麼多人幫忙，有什麼好怕的？
還有一點，直到現在，我都不認為真的是鬧水猴子……
說話間，我的腰上被人綁了一根粗麻繩，準備完畢。
汪瞎子抓起一把香灰，對著我一通撒，嗆得我直咳嗽，然後大喊：「都準備好，聽我命令，伢子下水！」
所有人襟聲，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回頭看，麥香嫂子和郭大江站在最前面，抓著繩子，鄭重對我點了點頭。他倆是我在村裡最親近的人，這根關係我性命的繩子在他們手中，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接下來，一片寂靜中，我帶著繩子，踏上河灘，一步步走向滾滾淮水，轉眼淹到了腰。
在我的前方，河面上，兩艘小船緩緩聚攏了過來，每艘船頭分別站著一條壯漢，手裡緊緊握著錨鉤。在他們身後，各有一個漁夫，手裡提著一張漁網，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