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是水猴子
錨鉤是船夫的必要工具，主體是一根將近十米長的竹竿，頂端綁著一根帶橫鉤的鐵叉。
這東西首要的功能就是撐船，由於有橫鉤阻擋，不會深陷底泥中，另外還可以當魚叉，看見大魚可以叉上來打牙祭。除此之外，靠岸的時候可以當鉤子，停船的時候可以豎起來當錨。
從描述就可以看出來，這東西其實造型和古兵器「戈」差不多，使用方法也類似，可以扎也可以啄，基本一下就能把人體啄個通透。等會這兩位就是先鋒，一旦發現水猴子，將由他們發動第一輪攻擊。
「我說兩位叔，待會可千萬別輕易下手。」我看得一陣陣發虛，假如真有水猴子和我糾纏在一起，他們一錨鉤下去，我和水猴子都得被穿了糖葫蘆。
兩位叔叔都很鎮定，其中一人還對我笑了笑，小聲道：「小希伢子你放心，你叔手裡的錨鉤扎的可准了，保證傷不了你。」
我連忙擺手，黃水裡什麼都看不見，說扎的準是屁話，我是希望你們別扎！
水已經到了肩膀，我最後遞過去個哀求的眼神，向前一撲，鑽進了水裡。
按照汪瞎子的叮囑，我將在水下悶一分鐘，然後上來換口氣再下去，周而復始，直到水猴子被勾過來，時間是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一個時辰后要是還沒有水猴子出現，就說明這一帶根本就沒有，大家就可以安安心心收工回家了。
幾番浮沉后，我原本緊張的心漸漸放鬆了下來，看來真的沒有水猴子。
再一次浮出水面，看看天色，已經差不多過去一個小時了。我吸了一口氣，再次潛下水，安靜等待，心說再折騰一會就可以回家了。
就在我琢磨的時候，一陣若有似無的聲音傳入腦海，好像是……女人的啜泣？
可側耳細聽，卻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苦笑搖了搖頭，看來這兩天太緊張，都產生幻覺了。人在水中，是聽不見岸上聲音的，至於水下……就算真有水猴子，又怎麼可能發出女人的哭聲？
又沉寂了一會後，再無其他聲音，我開始往上浮，準備下一個輪次。
可就在我剛啟動的時候，突然，腳踝處傳來一股拉扯力，有雙手將我抓住，拽向了水底。我魂飛魄散，拚命掙扎，可那雙手好像鐵箍，水中又無處借力，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一著急，我立刻泄氣，一口濁水湧進了鼻腔。沒想到，真的有水猴子！
被嗆了一下，我反倒冷靜了下來，停止無用的掙扎，翻個身順著那股拉扯力向水底下潛。人的水性再好也有限，不可能比得過半獸半妖的水猴子，我是打算用拉扯繩子的方法給岸上預警，讓他們把我給拽上去。
剛調過頭，腳踝一松，脫離了束縛。
可不等我慶幸，脖子一緊，被一雙手死死掐住！
這一把掐的太狠，血管和氣管同時被堵住，我的頭腦立刻開始發懵，這是腦缺氧的癥狀。
一般人憋氣可以憋兩分鐘，在水下大約減半，可要是頸大動脈被扼住，十幾秒就會暈厥。
我想要掰開那雙手，可慌亂之下，怎麼也摸不到地方。
我睜開眼，想看看那掐住我的水猴子到底什麼樣，可黃澄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黃泥刺激眼膜，劇痛難當，我立刻又閉上，可就在這一瞬間，眉心部位突然打開了一條豎立的視線，又一幅畫面出現在了眼前。
和今天早上一樣，這是一幅類似於紅外探測器的畫面，淮水不再是黃色，成了灰色，一片灰濛濛中，有條深灰色的人形輪廓懸浮在我對面，伸出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天！這不是水猴子！是……」剎那間，我魂飛魄散。
就在這時，腰間傳來一股莫大的拖拽力，我的身軀立刻被拉得向後飛退。
這時我已經快不行了，好在這一拽，順勢脫離了束縛。看來，郭大江和麥香嫂子察覺出了我的異狀，在岸上拉我了。
也就是他倆，換做別人沒這麼緊張，再緩幾秒鐘，我可能就交待了。
我的頭終於冒出了水，連忙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就在這時，頭頂上傳來『嘩』一聲響，抬頭看，一張大網被撒開，鋪天蓋地罩了下來。
「倒霉……」我暗罵一聲，趕緊深吸了一口氣。
早就準備好的漁網準確撒了下來，罩住了好幾丈，我又被網在了裡面。接下來腰間劇痛，岸上的麥香嫂子和郭大江大呼小叫，我被他們拉得幾乎打起了水漂，帶著漁網轉眼上岸。
一片驚呼聲，無數人在喊：「水猴子，真的是水猴子！」
我被人七手八腳從漁網裡拖出來，回頭看，傻眼了。
只見漁網中網著個毛茸茸濕漉漉的東西，發出撕心裂肺的刺耳尖叫，玩命翻滾掙扎，攪得泥水四濺。
真的是水猴子？怎麼會這樣？！
那玩意畢竟不是人，只顧拚命撲騰，威勢驚人，可惜卻被越網越緊。它發出的聲音實在是太嚇人了，四周圍著上百號壯丁，全都被嚇傻了，竟然沒一個人敢上前。
郭大江和麥香嫂子一人挽住我一條胳膊，用力向後拖。在我的注視中，那一團漁網劇烈翻滾，離淮水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汪雲峰快步跑了上去，抬起桃木劍，對著漁網就刺，只聽「啪」一聲響，那柄只能用來施法的傢伙事應聲崩斷，根本刺不進去。
「還愣著幹什麼？都快來打！」汪雲峰抬起頭，發出一聲暴怒的大吼。
難以想象，枯瘦的老頭居然能發出那麼大聲音，簡直好像炸雷。其他人被驚醒，立刻一擁而上，一把把鋤頭鐵鍬被高高舉了起來，彷彿發起衝鋒的軍隊。
接下來，就是一番慘無人道的毆打，人們太緊張了，為了對抗這情緒，個個都陷入了瘋狂中，嘶喊咒罵聲驚天動地。
網裡的東西生命力驚人，在密集如雨的砸擊下，嘶喊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又拔高了一層，聽的人心裡發毛。
我坐在河灘的泥沙上，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渾身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終於，水猴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再掙扎，看來不行了。
一根錨鉤伸過來，勾住漁網，將水猴子拖上了岸。
「燒！」汪雲峰那不太靈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厲聲大喝。
早就準備好的幾人一擁而上，一把把柴火扔了過去，轉眼將水猴子連漁網蓋住。
汪雲峰拿起一瓶燒酒，先灌了一大口，然後將瓶子砸碎在柴火堆上，張口一噴，一條火柱被他噴了出來，柴火堆立刻被點燃。
大火轉眼燒了起來，火中隱隱還能聽見水猴子的嘶叫，彷彿嬰兒啼哭。
村民們這一番下來，受了不輕的驚嚇，再加上劇烈運動，全都彎著腰大喘氣。好在作怪的水猴子終於被滅了，往後應該不會再有災禍，他們的心也隨之安定了下來。
麥香嫂子和郭大江連累帶嚇也軟了，癱坐在我身邊，看著熊熊大火心驚肉跳。
那火燒得邪性，黑煙滾滾，散發出一股道不明的濃烈臭氣，聞之欲嘔。
「嚇死我了。」麥香嫂子捂著胸脯無意識絮絮叨叨，臉色蒼白，她雖然力氣大，可終究是個女人，這樣的景象讓她受了不小的刺激。
郭大江這人平常膽子很大，可這時也被嚇得臉色鐵青。
火堆里已經完全沒了動靜，汪瞎子穿著那一身古怪的道袍走過來，有氣無力道：「伢子，淮河自此後恢復清明，這回你算是立功了；回頭去我那裡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說……切記切記！」
老頭神神叨叨的，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神不守舍道：「恐怕，這水裡還有東西。」
只見我的右腳面上，有三條深深的抓痕，皮開肉綻，傷口參差不齊，鮮血涌了出來。這傷口別人不認識，我卻關注過，和老五嬸腳上的很相像，都是被人用指甲抓出來的！
得了我的提醒，幾人全都色變，又一同看向滾滾淮水。
我們的目光剛落在水面上，離岸不遠處，水面一分，一具軀體悄無聲息浮了上來。
這是個女人，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皮膚很白，烏黑的長發在腦後展開，好像一把扇子，仰躺在水面上，一動不動。
「不好！」汪瞎子悚然一驚，站起了身。
這一聲喊也驚醒了村民們，大傢伙紛紛看向那邊，全都色變。
看見那軀體的一瞬間，我就認出來了是誰，咱村穿這麼時髦裙子的只有一人。
「媽！」
人群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喊，那是村裡現在公認最漂亮的姑娘秀秀，水裡的就是她娘——翠雲嬸子。
現場亂鬨哄的，沒人注意到翠雲嬸子來或者沒來，更沒人想到，她竟然會在水裡。
我站起身，看著靜靜躺在水面隨波逐流的翠雲嬸子，喉頭哽咽了。從體型來看，剛才拖我下水的不是什麼水猴子，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