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貫來淡漠冷僻,乍然被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抱著胳膊撒嬌,忽然有點茫然失措。
但是睡著了的明姝感到自己抓緊的物事沒有動,又安心下來,貼著臉頰蹭了蹭,彎著眉眼繼續睡了。
她夢見自己還在顧家,父母還沒出發,她在祖母身邊撒嬌。
顧華禮又等了一會,見明姝睡沉了,抽出手。這回沒有驚動小姑娘,他打算回去繼續看書。
誰知才轉身,小姑娘竟然像小狗一樣抬了抬爪子,一下子扒拉住了他的袖子。
顧華禮:「……」
顧華禮略帶嫌棄地提高明姝的肉爪子,輕輕丟到一邊兒去了。正要轉身,又把她的白嫩小手放進被子里,這才走了出去。
他才走出摘紅軒數步,就看到婆子領著郎中匆匆而來,看到他趕緊行了個禮。
顧華禮淡淡點了點頭,看向難過半百的郎中,「舍妹前幾日傷寒未愈,此時又來勢洶洶,」氣度冷峻的少年竟對著夫子一拱手,語氣懇切,「還請多費心。」
一聽是舊病未愈又添新病,郎中神色嚴峻起來。
顧華禮這才離開。
郎中隨婆子走進去,見明姝睡得正熟,便趕緊給明姝檢查了一遍。待到把完了脈,心裡才疑惑起來。
這顯然不是久病未愈的脈象,但是……
郎中收回手,起身對婆子笑道:「小娘子的底子不好,又舊病添新病,須得好生調養。」
又將藥方子寫了,遞給婆子,「須得仔細照管,否則後果嚴重。」
婆子原本想著這病與自己無關,可一聽後果嚴重幾個字,就知道不好好照顧也是自己的罪責,當即臉色嚴肅起來。
郎中見婆子如此臉色,神色溫和了些。捻著鬍鬚笑道:「那我便先告辭了。」
婆子便遣了小丫鬟送他出去,自己留在院子里照顧明姝。
……
李嘉柏才回家,便得知明姝又惹惱了老太太,且明姝病了。
「老太太身子怎麼樣?」李嘉柏忍不住皺了皺眉。
趙氏抬手給他脫了大氅,一面嘆了口氣,「老太太身子還算硬朗,無礙。」覷了覷自家丈夫的臉色,「聽說令令先前就風寒未愈,如今病的厲害。」
李嘉柏坐下,給趙氏倒了杯茶遞過去,「你這幾日辛苦了。」
趙氏眼眶一紅,就低了頭,只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強笑道:「只消老太太身子硬朗,後院安寧,你在外頭好安心打拚,我也就高興了。」
李嘉柏在桌底下捏了捏妻子的手。
趙氏低垂著頭,心裡卻在思忖,老太太疼小姑心切,這才恨極了令令。可令令到底是小姑唯一的血脈,此時若是做得太過冷血,將來未免後悔,且又難彌補。老太太一時之間糊塗了,但是自己夫君不會犯糊塗。
有些話丈夫不好說,自己倒是不妨出個頭。
於是抬起臉來,嘆了口氣,含愁微笑道:「令令才這樣小,便沒了父母,更無兄弟支應。平西侯府那樣的人家,一個孤零零的小娘子,日子怕是難過。我們作為舅舅舅母的,往後還是得多多替令令撐腰。」
李嘉柏朗然一笑,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兩人又說了些生意上的事情,李嘉柏想起兒子的提議,便把讓明姝和家裡姊妹一起讀書的事情說了。
趙氏自然無異議,只是不免多問了一句,「你打算叫令令在家裡多住些日子?那我明日遣人給顧家送個信說一聲。」
李嘉柏沒搖頭也沒點頭,只道:「這事怕是不簡單。平西侯府嫡出的三爺、朝廷命官也敢劫殺,一般山匪可沒這個膽子。」
趙氏駭然,看著李嘉柏。李嘉柏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平西侯府嫡出的三爺、一甲第二名出身的朝廷命官,怎麼會有山匪敢劫殺?明姝的太陽穴突突地疼。
她的燒沒多時就退了,卻仍舊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
父母不在了,她只剩下祖母。前世祖母是在她十三歲的時候辭世的,因為失了父母,這五年祖母疼她疼得不得了。
可也因此,整個顧家的姊妹兄弟全都不喜歡她。祖母死後,二伯母刻薄,她就時不時被下人姊妹刁難。
那時她孤立無援,只恨自己命苦,父母早去,卻從未想過父母為什麼會死。
如今看來,極有可能是有人刻意謀殺啊。
但是不能急,她得慢慢查。第一步,要先保住自己,不能再隨波逐流了。
丫鬟端著托盤進來,輕聲道:「表姑娘,您病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明姝忽然就餓了,從被窩裡探出腦袋尖兒來,「好呀。」忍不住瞥了一眼是什麼。
原來是一碗梅花湯餅並一碟梅子凍糕,另外還有幾隻擺放精巧的奶油小卷。梅花樣的湯餅上撒了碧綠可愛的蔥花青筍,零零星星的火腿殷紅。
明姝悄悄咽了一口唾液,乖巧地任丫鬟扶她從被窩裡出來。給她加了個引枕,明姝就坐在炕桌前吃糕點湯餅。
丫鬟看她狀態尚可,悄悄鬆了口氣。
婆子從外頭進來,恭恭敬敬道:「大太太給表姑娘送了一大把燕窩,還有一斤百合半斤銀耳,另外還有半框上好的雪梨。好給姑娘調養,莫要傷了嗓子心肺。」
不過是風寒,這就送這麼多東西來,可見趙氏的態度。
趙氏的態度也是舅舅的態度,明姝心下微暖。歡歡喜喜收下了,又大方地打賞了婆子。
……
老太太的病說嚴重也不嚴重,只是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務必要好好休養。
「我這心裡苦啊……」老太太靠在炕上,目光直愣愣地瞧著屋頂的承塵。
老嬤嬤拍拍老太太的背,也唏噓悲苦,「您也要保重自個兒。」
「嵐姐兒怎麼就不肯聽我的話呢?非要嫁到平西侯府那樣的人家……」眼淚霎時垂下來,老太太哽咽著,「如今平白沒了,我也沒法子替她申冤。我的嵐姐兒啊……」
老嬤嬤不忍心再看,悄悄別開臉。
窗外春意盎然,十分明亮。老嬤嬤等老太太哭得好些了,才道:「表姑娘昨日躲在園子里吹病了,據說病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