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太太冷哼了聲,半天才語氣不善道:「如何了?」
「請過大夫了,大太太昨日也送了燕窩百合過去。」老嬤嬤原本有些忐忑,眼尖兒一覷老太太,心裡霎時明亮起來。
「我瞧著,表姑娘這陣子也苦……」
話還沒說完,就被通傳聲打斷,原是剛剛才提到的大太太趙氏來了。
「母親身子可好些了?」趙氏微笑著替老太太掖了掖被角。
老太太乾咳一聲,道:「人老了,總歸是這樣。倒是你最近勞累。」她看了眼趙氏,見她是貫來端莊精明的模樣,心裡倒是穩妥極了。
趙氏臉上的笑不由真切了幾分。行過禮,便在老太太床前坐下了,又拿小銅箸,將小几上的銅香爐打開了,細細地撥開香灰。
半垂著臉,神態溫順,「母親,令令暫時怕是回不了京城。我和嘉柏商量著,先讓令令與家裡的孩子一道讀讀書,您看如何?」
老太太點點頭,顯然是無所謂的。
「聽說晏晏前幾天在園子里摔了一跤,如今好了么?」
趙氏的神色越發溫和起來,道:「她像個猴兒似的,上躥下跳的,摔跤都摔得皮實了,早就好了。」微微一笑道:「剛剛還叫嚷著要來看祖母呢,我想著母親受不了她吵嚷,叫她晚些再來。」母親確實是疼愛她的晏晏。
晏晏性子活潑,又最知看人眼色,也確實討喜。倒是令令,性子軟弱卻又不低頭,難怪惹母親不高興。趙氏思忖著,還是將自家晏晏擱在老太太身邊照應罷了。
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小孫女嬌憨可愛的模樣,神色柔和了些,「我倒是習慣了她那潑猴在身邊。」
「媳婦正想著明日就叫晏晏來伺候您呢。」讓晏晏逗逗老人,興許病也好得快些。
老太太點點頭,就閉了眼。
趙氏知趣,隨意謅了個話,告辭退下了。
……
明姝碰了兩回壁,也就不會去碰第三回。事不過三,無論外祖母有多難過,她也有她的尊嚴。
倒是趙氏親自叫了一眾表姊妹來與她認識,讓明姝李家住的這陣子和表姊妹們一起讀書。
李家家風頗為清正,一眾姊妹都溫和有禮。
明姝提前準備了垂絲海棠燈火琉璃花釵,一樣的樣式,顏色不同,分別送給眾人當做見面禮。
燈火琉璃做花釵是京都新近的潮流,這個禮也就送得十分新奇精巧。明姝見了眾人反應,心裡也愉悅極了。
唯獨年紀最小的五娘子李霜晏挑起眼角瞥了眼明姝,漫不經心打開裝花釵的匣子,滿臉天真道:「姝表姐,是你害死了姑姑?」
其樂融融的場面霎時崩開,明姝尚且渾身冰冷,就聞趙氏一聲怒喝,「晏晏!」
李霜晏手裡的匣子「嘭」地落地,似乎被母親駭得不行。
最貌美的二娘子當即走出來,將李霜晏拉到自己身後跪下,「母親,晏晏年紀小,什麼都不懂。」
明姝垂著眼,沒有看在座眾人的神情。
過了一會,明姝才道:「舅母,晏晏不懂事。」
趙氏的臉色不好看,但是看不出來是什麼情緒。她安撫地看了一眼明姝,對李霜晏道:「給你姝表姐道歉。」
明姝神色平靜,覷見二娘子隔著袖子,悄悄掐了林霜晏一把。林霜晏才五歲,當即紅了眼眶,眼淚如金豆豆一般往下掉。
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年紀又小,哭成這樣還道什麼歉?趙氏實在尷尬。
「母親,晏晏哭成這樣,是知道錯了。」二娘子林霜珈輕聲勸道。
趙氏哪裡不知道林霜珈的小動作,可是晏晏性子嬌縱,絕對不可能道歉的,她也不願意當著其餘房的姑娘面下自己晏晏的面子。
她為難地看了明姝一眼。
「舅母,晏晏年紀小,這些話沒什麼。」明姝彎著唇角笑了笑,眸子黑亮。
趙氏嘆了口氣,道:「莫哭了,你姝表姐還沒和你計較呢。」她點了點林霜晏的額頭。
林霜珈帶著林霜晏到旁邊去輕聲哄勸,慢慢的也就好了,趙氏這才離開。
林家的娘子們上午下午都要在學堂里,但是下午學的是琴棋書畫里的一種,每個人按照自己的興趣挑一種即可。
上午倒罷了,她是客人,氣度好,字也寫得好。女夫子讚不絕口,其餘人也有點敬而遠之……誰願意和學業出眾的同窗玩耍呀?
下午時,明姝選了棋,因為沒玩過。
然後明姝就被夫子用牙疼的神情看了一下午……
原先對明姝敬而遠之的眾人也是忍俊不禁,開始沒事指點下明姝,或者小小地調侃明姝。
明姝的棋藝是沒什麼長進,但是卻迷上了下棋。見到人就忍不住拉過來切磋,沒幾日就成了眾所周知的臭棋簍子。
結果就沒人願意和她下棋了。
……
明姝按捺了自己好幾天,還是忍不住。
前世父母死在來湖州的路上,今生也是。水路出事,陸路也出事。
絕不可能是巧合。
舅舅讓自己在李家久留,就說明舅舅在查探這件事。那前世舅舅是不是也查探了?但是至她死,也沒有得知半點消息。
七歲,還是在不親近的外祖家。明姝感到無力極了。
李嘉柏這幾天忙得團團轉,又是李家的生意,又是與各路官員應酬,還要派自己的人去查探消息。
好在趙氏說明姝在家裡過得順遂。
下午沒有應酬,他在書房裡小憩一會兒,卻被通報的小廝吵醒了。
「明姝來了?」他有些吃驚。
明姝性子羞怯軟糯,來李家不多,做派雖然落落大方,對他們這些長輩到底有些疏遠的樣子。
又趕緊道:「快去請進來。」
明姝放下手裡見底的茶碗,起身走進去。李嘉柏較前些日子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神色疲倦。
她心裡一動,有些酸澀,行了禮方道:「舅舅這些日子辛苦了,我家裡有個解乏舒神的方子,稍後寫給舅舅。」
李嘉柏沒問明姝為什麼說他辛苦了,舒了口氣,欣慰道:「你家裡的方子,總是很好的。」頓了頓,「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