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想應是思吾兄矣
兩人騎著馬,很是拚命跑了一陣子,這才遠遠到了大齊城外。
喊了守夜的官兵放行,趕緊道:「快叫軍醫來!」
劉秉把那匈奴侍女交給軍醫照顧,又吩咐人看緊,這才和顧華禮離開。
兩人皆是一身的怪味,身上也沾著蛇血的粘膩腥臭味。一路跑來,更是渾身凌亂。兩人一合計,打算自己去井口提兩桶水沖洗。
步子還沒跨開,就看到鎮國公氣勢洶洶而來,「你們兩人做什麼去了!」
劉秉腳底抹油,一手撐著圍欄,話也不撂一句地沒了影兒。鎮國公大罵一聲「小兔崽子」,卻也沒追過去,只和顧華禮大眼瞪小眼。
顧華禮道:「世伯回去繼續休息?」頓了頓,「小侄還是要先沖個澡。」
鎮國公:「…………」
得。
行吧。
鎮國公自己回去了,顧華禮站在月亮底下,忽然不由笑了一下。這才提起步子,往水井那邊走去。
劉秉跑得快,此時已經脫了上衣,腳邊一桶水。他拎起水桶,冰冷的井水兜頭而下,空氣里的腥黏味兒終於散了些。
「那蛇真是玄乎。」劉秉抹了身上的水。
顧華禮把水桶接過來,他沒有脫衣裳,只自己打了桶水,把有血的地方全沖洗了一遍。收拾完,整個人濕漉漉的,倒是齊整極了。
「用活人養出來的蛇,自然玄乎。」他把濕發綰了一個髻,又用木簪固定了。
劉秉的長發隨意鋪下來,被他隨意捋了吧,甩到身後道:「我聽那幾人的意思是這些蛇只能用活人來養。」
顧華禮坐在一邊的石磙上,眯了眯眼,道:「《南蠻誌異》里說,『萬物靈長者莫過於人,是故百類為臣。便有虎狼,若人不犯其,也從不敢犯人,是道也。若不道不敬,為妖為魔為孽乎』。你說,食人為生的蛇是什麼?」
「有意思。」劉秉把濕衣裳隨意掛起來,坐在井沿上。
顧華禮沒再說話,他想起那些人從背後追著來偷襲劉秉的畫面。就像是,這蛇還如人一般,懂得如何制敵。
兩人在夜風裡晾了會,最終無言以對。
劉秉打了個哈欠,把衣裳穿好了,與顧華禮打了聲招呼便晃悠著回去了。走到不遠處,斜刺里猛地出來一個黑影,一棍子敲劉秉膝蓋上。
他一個踉蹌,人卻反應得極快,避開大半的力退出幾步遠。
「小兔崽子,半夜往敵營里跑,能耐啊!」鎮國公又是一棒子劈下來,「我劉家三代單傳,你還給我瞎跑!」
劉秉退了好幾步,最終退無可退,生生被親爹敲了一腦勺包,才一抽大旗旗杆壓住棍子。
「爹,我以後絕不如此!」
鎮國公道:「你以後如此,我直接給你阿娘寄信。」
劉秉露出一個肉疼的表情,道:「真不。」
鎮國公繼續道:「再與嬿嬿說。」
劉秉:「我發誓。」
……
顧華禮渾身的衣裳也逐漸幹了,遠遠瞧見鎮國公教訓劉秉,便沒再往前走。反倒往後走了好幾十步,在屋檐的陰影下坐下了。
他抬起臉看了看皎皎明月,俊逸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就這樣仰著臉,好半天,漆黑的眸子里才升起一絲茫然。
顧華禮眨了下眼,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極小的口哨,吹出幾聲絲毫不突兀的聲響。等過了一會,空中響起幾聲撲棱聲,有隻灰濛濛的鳥兒朝他飛來。
在空中盤旋時,發出了幾聲和那口哨聲一樣的鳴叫。
顧華禮從懷中抽出一塊小布帛,拿炭筆畫了幾筆什麼,才把布帛捲起來,往那小鳥嘴裡塞了進去。那鳥也十分順從,揚起嘴抖著布卷讓它進去了。
顧華禮這才取出一顆小丸,餵給了那雀鳥。
他鬆開手,小鳥黑豆子似的眼瞧了他一會,鳴啾幾聲去了。
他靠在柱子上坐了一會,見月色已經要隱沒了,這才起身回去了。
月色漸消,整個天幕陷入一片濃稠厚重的黑暗。遠處茫茫無邊,也在黑暗裡沉睡。只有總不停息的風聲,在呼啦嗚咽。
明姝在黎明時醒了。
因為這日顧明月出閣,她搶了顧明初的婚事,顧明初自然不可能牽頭給她壓妝。而顧明鳶身份不夠,這事兒就落到了明姝頭上。
她貫來愛睡懶覺,所以昨晚杜嬤嬤恨不得扯著她耳朵叮囑要早起。
興許是叮囑太過,她醒太早了。
其他人還睡得沉沉的,明姝自己爬起來,摸索著把蠟燭點了。也不知道做了一夜什麼夢,只想清醒清醒,做夢太累了。
書案上有幾疊紙,明姝就就著燈火動筆。
她想了想,寫道:「吾兄華禮親啟,見字如晤。詩中雲『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似昨日桃花夭夭,見薄衾方知夏至矣。小園年年光景皆如是,不知滄浪山水何如?人有吾兄才否?飲有小妹分茶甘否?……不覺閑言多竟至此,略愧。想應是思吾兄矣。」
她慢吞吞地寫完,天邊也白了。淡白的晨光從高麗紙糊的窗子外照進來,整個屋子都好像紙糊的。
紅蓼端著溫水從外邊走來,見明姝赤足單衣地跪坐在書案前,駭了一跳。趕緊給明姝披上衣裳,又扶著她到榻上坐著,這才一拍還睡得熟熟的紫草,「你怕是睡成了個死人!」
紫草揉著眼睛醒過來,一見明姝早就起了,趕緊告罪。
明姝沒計較,只讓兩人趕緊給她收拾。
紅蓼趕緊給她找出一件煙紅褙子,配藤黃抹胸,縹色千褶裙子。又梳了發,抹了一點胭脂,這才把去給老夫人請安,又往二房那邊去了。
顧明月一大早也起了。
做貴妾和妾不同,可對於顧家這樣的勛貴人家來說,還是頂沒臉的。顧玖沒露面,林氏在外頭不冷不熱地指點著眾人。
好在過了一會,沈氏也來了。
明姝在顧明月身邊坐下了,她也不大愛說話,只幫著顧明月照應場子。到了要出壓妝禮時,最先拿出一把羊脂玉雕的芙蓉花簪子。
這簪子是明姝小時候隨老夫人出門,一位頂尊貴的夫人送的。太貴重了,明姝幾乎沒用過,此時要她壓場子,她也就拿出來了。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