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四娘明顯羨慕,聲音有點不可抑制地大了,興奮地問道:「那春日呢?你們春日裡的雅集怎麼玩?」
原本就都挨得近,聲音一大些,所有人都聽到了。
刑氏和李霜珈的臉色當即變了些,還沒說話,李霜晏清脆又童真的聲音便響起來,「四姐姐,你這麼喜歡姝表姐家,那著姝表姐姓顧好了!」
李四娘極其尷尬,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明姝淡淡看了李霜晏一眼,無比自然地笑道:「我這是在說美食呢,四表姐最好美食。偏巧南地沒有烤肉的習慣,四表姐這是饞了,想問問還有什麼好吃的。」
頓了頓,道:「晏晏想到哪裡去了?」
李霜晏當即氣紅了臉。
刑氏立刻反應過來,也跟著笑道:「莫說四娘饞,我也饞呢。只聞北地的烤肉名,卻是從來沒吃過。」
當著外人的面,諷刺自家姊妹,實在尷尬。
李霜晏極其不服氣地瞪了明姝一眼,把臉扭到自家姐姐跟前,不看明姝了。
李霜珈卻仍舊眉眼含笑,饒有興味地問明姝:「那如今正值春日,令令覺得吃什麼好?」
沒沾雅集宴會之類的字眼,又是問美食,明姝連舌頭都沒壓就吐出一串名兒來:「適合春日裡吃的可多了。金鈴炙,光明蝦炙,通花軟牛腸,生進二十四氣餛飩,雙拌方破餅,櫻桃畢羅,甜雪,八方寒食餅,金粟平,逡巡醬,丁子香淋膾,蔥醋雞,梅花湯餅,棗仁薏米糕,酒糟甜圓子……」
嗯……
明姝有點尷尬。
李霜珈也有點尷尬。
李霜珈收了尷尬的神色,笑道:「令令在吃食上真精細。」
明姝回以尷尬且不失禮貌的微笑。
眾人便下意識避開談吃食,閑話幾陣子,刑氏才道:「好了,彩紙都備好了。彩絛先等等,去年花朝我見有許多小娘子剪了彩紙戴,我想著你們倒是可以玩玩。」
「嫂嫂,我們都沒見過呢。」
刑氏就從身邊的托盤裡拿出一支活靈活現的紙花月季,染料又深到淺,還裁了葉子,不細瞧比真花還精巧些。
眾人看得嘖嘖稱讚,一人手裡都要過一遭。
都是小姑娘,誰不愛玩?
李霜晏捏著花枝不放手,一面搖著李霜珈的袖子,撒嬌道:「阿姊,你幫我做更好看的嘛。」
李霜珈似乎有點為難,她又不知道怎麼做。
明姝覺得有點好玩,跟著別的女孩子琢磨起來了。
不多時,眾人或折或剪地做出了紙花來。擱成一捧,就想真花似的好看。
只有李霜珈做得最別緻――至少每朵花都不一樣,有靈氣些。她是把紙旋開,再在稜角處卷出弧度來,真的怪好看的。
李霜晏年紀小,梳著丱發。二娘子李霜珈給妹妹一邊插一朵可愛的小花,又俏麗又新奇。
另有幾個庶出的娘子年紀也小,撒嬌賣痴地也要。
剛剛吃了掛落的四娘子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轉到明姝面前,刻意放大了聲音驚訝道:「令令,你的花竟然比二姐姐的還好看!」
明姝也覺得自己的花好看。
她歡喜地看了看,插在了四娘子的鬢側。小姑娘梳著單螺髻,被輕盈的花朵襯的臉越發小。
其餘人也全都看過來。
四娘子的一張臉登時有點紅,心虛的。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看的是花,不是她。
明姝的花不是刑氏準備的彩紙做的,而是輕薄韌脆的燈籠紙。裁成小片,三角用簪棒卷了,往中間一推,便是一片輕盈又完美的花瓣。
每一個褶子和每一片紙花瓣都不一樣,這才是真的,真花也及不上。又染了由深到淺的顏色,真是再好看不過。
明姝的花好看,四娘子心裡有數。此時嘴角往上一翹,笑起來,「坐井觀天,天外有天,還是令令最厲害!」
她才不會錯過這個諷刺李霜晏的機會呢!誰坐井觀天誰自己知道,誰叫她先挑刺。
明姝懶得管她們鬥嘴,自己低頭做自己的小花起來了……那一朵給了四表姐,自己還一朵都沒有呢。
李霜晏被氣得沒心思做小紅花,反唇相譏道:「自己沒本事還有臉諷刺別人,我也是服氣!」
四娘子聽到這話差點直接笑出來,擠眉弄眼道:「也沒見你有本事呀,自己沒本事這話說誰呢?」
「你!」
李霜晏被氣得說不出來話。
坐著生了會悶氣,才求救似的看向自家姐姐。
李霜珈拍了拍自家妹妹,板著臉不咸不淡訓斥道:「誰叫你與自家姊妹爭吵了?祖母與母親平日里怎麼教你的,一家子共榮共辱的道理,你莫不是還不知道?」
李霜晏只怕祖母和姐姐,當即委屈得紅了眼睛,恨恨地瞪了明姝和四娘子一眼。
第一朵花做出來了,第二朵就很快。沒一會,明姝就給自己做出一對染了淡黃色的小紙花。
在雙螺髻上各插了,被風一吹,花瓣就顫顫巍巍的,可愛極了。
明姝忽然想到什麼,扯了扯四娘子的袖子道:「花朝節不是後幾日么?我還以為只是借個名頭開小宴玩呢。」
四娘子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花朝節就是今日啊,祭祀花神的器具都在外頭呢,你沒看到?」
明姝迷茫地眨眨眼。
「南地的花期不同,故而花朝節不同。你們那邊是三月初,我們這裡卻二月望。」李霜珈輕快地接道,並對明姝笑了笑。
明姝也對她笑了笑,「二表姐學識淵博。」她上輩子活了近三十年,在父母死後,竟沒有踏出京城一步。
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困了她一輩子,熬幹了她滿心憧憬。
明姝看向李霜珈,問道:「二表姐去過北地?」
「跟父親去過幾回,不過我不喜歡北地。灰濛濛的,又干又冷。倒是臨海的東邊,很是熱鬧奇特……」李霜珈也來了點興緻,興緻勃勃道。
一轉臉,瞧見明姝似悲似喜的眸子。李霜珈一愣,令令似乎有點羨慕她。
「……真好啊。」
明姝嘆息。
李霜珈卻只覺得奇怪,卻也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