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韓如放此話出,蘇仰嫻秀眉擰起、臉發皺,似覺給師門帶來麻煩了,自個兒很有錯。
雍紹白聽韓如放那席話卻俊眉飛批,嘴角微勾。
果然不家人、不進家門,姑娘家與人斗玉、要戰就來的氣魄,原來學了姓韓的這位「三爹」。
【第十章你以為我在玩】
竹軒清幽,擺設甚樸素,撐開大大的四方窗板,外邊的溪流水與盎然綠意彷佛被框成幅畫,景色又隨四時變化,總有新趣。
可惜今日沒能坐下來陪師父好好欣賞這夏末的山谷清綠。
沒想到當日與人斗玉,會讓對方當家的老太爺從南邊親自趕來帝京,還直接找上家師父……「告狀」。
若為那把家傳琢玉刀,退還給對方便。
開始也沒想將琢玉刀佔為己有,只想殺殺對方盛氣凌人的氣勢,來斗贏,對方舉步便走,也沒主動開口討要紅彩,還某位大爺替討的。
師父九十大壽就這次,可不想那位老太爺惹得師父不痛快,更不願與對方起衝突。
還好阿爹自拿到那把琢玉刀,就天天帶在身邊把玩,哄著阿爹交出,八成知道事態嚴重,爹難得沒跟鬧,乖得很。
「南天宣氏的家傳琢玉刀在此,今日奉還。」將琢玉刀從軟布套中取出,輕和有禮地放在几上,好讓對方能仔細察看。
師父神態貫溫和、目中含笑沒有話,似乎那把琢玉刀想還就還,不想還的話,那也不打緊的。
師父和師哥總縱著、寵著,在外頭惹了事,讓人家找上門來,還在師父的大壽之日呢,也沒責怪半句。
豈料,宣老太爺竟瞧也不瞧擱在几上的歸還之物,那張因雙頰特別削瘦而顯得顴骨十分突出的面龐甚為嚴肅,以略嘶啞的聲調徐慢道——
「老夫不來討要東西,前來下戰帖。蘇姑娘當日從我南天宣氏的子弟手中贏走琢玉刀,若要這把琢玉刀重回宣家,唯有贏了姑娘奪下這紅彩,要光明正大贏回來才可。」
……下戰帖?瞪大雙眸。
對方又道:「此事老夫適才已與姑娘的師父提過,我南天宣氏欲下戰帖的對象自然你,就從我南天流派中另選出位優秀子弟,與姑娘斗玉局,今日江北曇陵源的家主亦在場,老夫便腆著老臉請雍家主作個見證,南天流派將與帝京流派公開斗玉,若允下此事,除非身死,斷無退戰之理,就不知老夫這張戰帖,姑娘敢接不敢接?」
蘇仰嫻事想想,如若南天流派的家主,家傳之物被贏了去,也要下帖子將東西贏回來才算個事。
那時直接將琢玉刀奉還,態度與言詞儘管恭敬,此舉對宣老太爺卻無禮的,幸而對方的重點在下戰帖,並未指責的魯莽舉措。
事情惹出來的,人引上門的,師父大壽之日惹出這樣的風波,若怯戰,豈不讓師父沒了臉面!
所以,要戰就來!
接了南天宣氏的戰帖,再個多月便至中秋,十五中秋佳節,宣家將包下帝京洛玉江畔最大的酒樓「風海雲鶴樓」作為比試場子,並廣邀同行耆老進樓觀戰。
斗玉三局,比雕功,二比眼力,三比的就「斗」。
所謂的「斗」如同與宣南琮那次,兩人第局斗的腰帶上的翡翠麒麟佩,同時對塊玉,輪流道出其來歷,斗到對方無話可,便贏。
至評判誰勝誰負的「公斷人」,雙方避開所屬流派,各請來五名玉行里德高望重的治玉師,而自家請來的五人還需被對方完全認可,方能成為此場斗玉的「公斷人」。
雍紹白這位曇陵源家主正十名「公斷人」之,且還宣老太爺親口相請,並非帝京流派開出的名單。
雍紹白長住帝京與頗有相往事,南天宣氏必然清楚,宣老太爺此舉確高明,就賭雍紹白寶愛自家名聲,斷不會在斗玉會上公然偏袒,甚至為杜絕悠悠之口,不定待會加倍嚴格也不定。
蘇仰嫻心想,不「不定」,雍大爺眼下待就很嚴格啊!
夏末秋初的午,含蘊樓的四邊打起兩幕細竹的帘子又放下兩扇木遮,綿軟軟的天光穿透木遮上鏤空雕刻的圖紋斜灑而進,在冬暖夏涼的木質地板上形成細緻的光與影。
席地而坐,坐在那堆光與影中,手中擺弄之物甫放,眸光往旁覷,那男人腦杓彷佛生目,淡然閑慢問——
「這你第幾次偷瞧我?」
蘇仰嫻耳根發燙,訥聲道:「我也:……不有意。你、你這樣……我很難專心。」
治玉之技驚世絕艷的曇陵源家主就在身邊琢縻著塊兒探玉脈、定玉靈的鎮宅玉石,要如何定下心來做其事?
雍紹白右手傷指夾板在昨日已拆下,老大夫過府仔細診過又診,復原得很不錯,但仍要留意,不可下子施力太過,所以今日治玉,僅持刀在去掉玉皮的玉料上作淺雕。
但光這樣就惹得頻頻側眸,卻不能正大光明去看,因治玉流派不同,人家對不避,與同處室展現絕技,不能大剌剌直接撲近,那樣很有「偷師」的嫌疑。
二因雍大爺近來頻丟「功課」給,讓每每進到含蘊樓,就有方已去皮的玉料候著,有時半個巴掌大的尺寸,有時拳頭那樣大,也曾擺出有半個人那高的玉石塊。
要當場雕琢,用的刀具贈予的那套「九工」。
覺得即使師父,待都沒有那嚴厲,對雕琢出來的作品「批評」兼「指教」時,常讓想挖洞把自己埋了,要不就被激得惱羞成怒,面對卻又敢怒不敢言。
這邊,雍紹白放下刀具,用稍早雙青備在樓內的清水凈了凈手,抓起巾子邊拭乾水珠邊朝走來。
蘇仰嫻身子不由自主挪了挪,竟徒勞無功地想將今日的「功課」藏在身。
姿態閑雅地站定不動,則有些局促不安地坐著,想了想,開口問出藏在內心已好些天的疑惑——
「我與宣南琮在東大街斗玉,雍爺不早就料到我與南天宣氏必然還得再斗場?而且必然高調,必然弄得同行中人盡皆知……」
「何以如此認為?」居高臨下彷佛睥睨姿態,但羽睫略斂的長目清輝爍爍,似湛笑意。
「你先贈我『九工』,如今又盯著我操刀雕琢,覺得宣家要求的斗玉,手藝雕功必包含在內。」抿抿唇,眉間略有倔色。「雕功確實我的弱項,我就比不上雍爺,再怎練也就那樣,你拿『九工』相贈,若希望我能蹴千里,手藝能入你的眼,怕要失望了,雍爺最好認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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