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內侍渾身顫抖著,如篩糠一般。暗灰色的袍子下擺都在晃動,差點就站不穩。宮變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奴才們來講,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事。
「是端王…鎮國公…」
什麼?
祥泰的身體一軟,內侍趕緊上前扶著他。他緩緩心神,眉心突突地跳著。
那個逆臣,竟然敢?
「快,快召安國公進宮。」
「安國公府那邊毫無動靜,哀家想著怕是早就被纏住了。」常太后的聲音傳過來,緊跟著人走進來。就光穿了一件暗赤花紋的常服,外面罩著金繡的系帶披風,頭上未戴任何首飾,一看就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
她神色還算平靜,比祥泰帝要強。
「母后…」
「陛下,已經出不了宮了。無論是鎮國公府還是梁國公府,恐怕都鞭長莫及,無法前來救駕。哀家已命宮中侍衛暗衛們都已待命,就等陛下您的吩咐。」
祥泰地癱坐著,他還吩咐什麼人?要人沒人,要兵沒兵。就那些個侍衛能抵什麼用?這一會兒,他都能聽到外面的廝殺聲。
「陛下!」
常太后心急如焚,是他們大意了。以為晏桓會先禮後兵,他們只要靜觀其變,就能佔盡先機。哪裡知道對方根本不與他們照面,直接攻進皇宮。
到了這個時候,要麼棄宮逃生,以圖后謀。要麼另闢生路,決一生死。
「陛下,你趕緊下個聖旨,命影衛們送出去。封那胡應山為定國大將軍,讓他出兵對抗晏桓。我聽說胡應山有個女兒,你可以應諾他,立他女兒為皇貴妃。」
祥泰回過神來,沒錯,東山那邊還駐紮著胡應山的三十萬大軍。胡應山原本是草莽出身,在邊陲時得了胡老將軍的常識,收為義子。
胡老將軍死後,子承父業,他才冒出了頭。
人皆逐利,胡應山帶兵進京,未償沒有搏一搏的意思。怎奈師出無名,於是一直駐紮在東山。自己是天子,這一旨招安,即給了他功名利榮華富貴,還封了他女兒為皇貴妃,想來他應該是極滿意的。
關鍵時候,還是母後主意正。
「母后,朕這就擬旨。封胡應山為定國大將軍。他的女兒為皇貴妃。」
「不用了,我胡應山不稀罕當你的定國大將軍,我的女兒也不會進宮來當什麼皇貴妃。」隨著一聲落下,一身戰袍的胡應山出現在內室里。
常太后和祥泰帝大驚失色。他們沒有見過胡應山,不想對方長得如此儒雅,頗為俊逸,一點都不像個武將。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胡應山不說話,輕蔑地看一眼還未寫完的聖旨,「哼?皇貴妃?可惜我胡應山不稀罕。莫說是皇貴妃,就是封我女兒當皇后,我都不樂意。」
祥泰羞憤地丟開筆,指著他,「大膽亂臣賊子,竟然敢私闖皇宮。來人哪,給朕將人拿下!」
半晌,一點動靜都沒有。
常太后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胡應山能闖進陛下的寢宮,想必是帶了兵進宮的。那麼今日夜襲皇宮的人,就是對方。
「你…竟然是端王的人?」
「沒錯,臣只認嫡系。我家主子是先皇嫡子,嫡皇后所出,乃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胡應山昂著頭,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恭敬地讓開路,身體站得筆直。
很快,內室里又走進一個人。
墨發烏衣,神情冷峻。
正是晏桓。
常太后的臉色變得慘白,怎麼可能?他沒有毒發身亡,而且看起來似乎身體並無大礙的樣子。那隱世毒仙不是說離花是奇毒,當世無人能解嗎?
祥泰身體往後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好端端出現在眼前的人。
「九皇弟…」
「五皇兄,別來無恙。」晏桓說著,眼神淡淡地看向那對母子。
上一世,他與這對母子鬥智斗勇,費心一年多的布局才重奪回皇權。一切只因他身體有殘,已不能承繼皇位。
最後被他推上帝位的是大皇兄的兒子,少瑜。
「五皇弟這一年多去了哪裡,朕很是挂念。你能平安抵京,朕甚感欣慰。見你身體大好,想來病症已除…今日得知你歸京,朕就一直在等你進宮,咱們皇兄弟二人好好敘箇舊。」
祥泰說著,勉力站直著身體。
他是帝王,王者之氣不能丟。
晏桓淡淡一笑,「皇兄說得沒錯,你我皇兄弟二人之間,確實有許多要敘敘的地方。比如說母后的死,太子皇兄的病,還有三皇兄四皇兄為何都英年早逝。」
祥泰的瞳孔一縮,竟有些不敢直視他幽深的眼神。
九皇弟都知道了?
「皇兒,你在說笑吧,生死有命,先皇后…」
常太后嘴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什麼東西砸過來。正砸在她的頭上,冰涼濕漉漉的。茶水混著血水流下來,她的頭上是殘留的茶葉。
她呆住了。
「你有什麼資格喚皇兒二字,有什麼資格提我母后。」晏桓一字一字地說著,臉上依舊平靜。可是任誰都能感覺到人,他平靜之下的憤怒。
「一個妃妾,一個庶子,居然謀害主母,殘害手足。若是天下真讓人你等殘暴之人佔去,豈不是乾坤埋葬,天無明日。」
「我晏桓乃晏氏嫡系,嫡后之子,卻遭你等小人算計,差點命喪孤郊。幸得父皇母皇在天之靈佑護,使我能逢凶化吉,重回宮中。今日我就要替晏氏除掉殘害手足之人,還我皇族龍威!」
「臣等誓死追隨!」
胡應山立馬跪在地上,聲音洪亮。
外面的將士臣子們也跪了一地,高呼著擁擠端王。不知誰喊了一句「陛下萬歲。」所有人都跟著喊起來。
祥泰癱坐在榻上,心知一切都完了。
常太后卻是不服,憑什麼她謀划多年,明明已經得到天下最至高無上的身份,卻還是要被人生生毀去。
「夠了!你是晏氏的子孫,陛下也是先皇親生的骨肉。這江山交到陛下手中,何錯之有?先皇去得急,臨終將天下託付陛下,陛下是當之無愧的真命天子,天命所歸。」
「是嗎?」
晏桓慢慢地從袖子里取出一物,明黃的捲軸,一看就是聖旨。
他將聖旨隨手交給耿今來,低聲吩咐,「念!」
「……朕之嫡九子晏桓,仁德謙厚,禮賢恭親,甚得朕心…望眾臣工悉心輔佐,匡扶社稷。」
「不,不可能!父皇根本沒有立下遺詔…」祥泰猛地搖頭,父皇病重的那段時間,寢宮裡都是母后的人,不可能有遺詔。
耿今來舉著遺詔,走到殿外,再次大聲念一遍,並向眾臣展示先皇的真跡。今日進宮的都是重臣,朝中肱股,皆是見過先皇筆跡的人。
「沒錯,是先皇的筆跡。」
鎮國公先出聲,其餘的臣子們一一看過,全部認同遺詔的真實性。
內室里的祥泰還是不願相信,他指著晏桓,「遺詔是你偽造的,父皇病重之時,神智不清昏迷度日,根本不可能立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