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眼神看向屋子,裡面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也不知晏桓他們到底有什麽決策,進京後又要如何行事?
前世里,百城王是幾年後回京的,這一世時間提前這麽多,也不知有沒有安排妥當。
祥泰帝視晏桓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他們此番進京必定兇險萬分,不僅是明刀明槍,還有那些暗地裡的陰謀也全部都會沖著他來,但願他計畫周詳,和前世一樣順利。
約莫半個時辰後,趙顯忠和耿今來出來,兩人對周月上行禮,耿今來帶了話,說主子有請,她心下瞭然,微低著頭進去。
晏桓會與她說什麽呢?無非是他的真實身分。
「相公,你找我?」
晏桓的眼神不自覺地眯了眯,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他彷佛看到萬千輝芒湧進屋子裡,浮塵日光中,是她鍾靈毓秀的身姿,雖著男裝,亦不掩其玉色,這般長相放眼京中也是不多見的,尤其她的眉宇神情像極了沁妃,那個獨得帝寵的女人。
他心中的一根弦似乎斷了,「錚」的一聲在胸腔間彈開,打在心上。
她是自己的皇妹嗎?不,不一定是的,沁妃出宮是與情郎相聚,她興許是那情郎的孩子,可是從她出生的日子算起來,竟與沁妃離宮的日子差不多。
若她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他該怎麽辦?
「沒錯,確實有事。稍晚我們會入城,在此之前,我想與你提一下我的家事。」
周月上立馬露出緊張的神色。
作為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姑娘,這樣的表情是很正常的,可是他知道她的緊張只在臉上,她的身體是放鬆的,代表她的內心沒有因為這個話題掀起波瀾。
「相公,公婆會不會不喜歡我?」
要他是顧安,她這樣問倒是得體。
聽了她的問話,又想起宋嬤嬤說過她嫁的是顧安,是顧家的少夫人,晏桓心口那斷成兩截的弦瞬間變成針刺,刺得人生疼。
「沒有公婆,我父親母親已不在人世,而且我不是顧安,而是晏桓。」
周月上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還在裝著懵懂的模樣,「相公怎麽變成了晏桓?」
「我本就是晏桓,乃當朝端王。因病避居萬陵時借用顧安之名,真正的顧安你也認識,就是成守儀。」
她露出恍然的模樣,猛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他已經恢復身分,那自己頂著顧家少夫人的名頭,到底算顧安的妻子,還是他晏桓的妻子?
「相公,那我怎麽辦?」
「你嫁的是我,自是和我回王府。」
她先是裝作獃獃的,過了一會兒才高興起來,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相公,你是王爺,那我豈不是成了王妃?」
晏桓面容平靜,並未回應她。
周月上當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當朝王爺,先皇的嫡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娶一個鄉下村姑當正妃。
事實上,這一路走來她想過這個問題,也猜到會有現在的情況,心裡雖然不太舒坦,卻也能理解。
「王爺,您身分尊貴,我不過是一個鄉野村姑,怕是給您提鞋都不配,王爺若有為難之處,我一定識趣,不過王爺要是因為覺得虧欠憐憫而要給我一個姨娘之類的名分,我可是不同意的。」做不成夫妻還可以當朋友,千萬別來個主子和妾室的關係,她可受不了。
「誰說要讓你當姨娘了?」晏桓無語,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麽。
「不是姨娘,難道王爺想認我做義妹?」
「妹」這個字重重刺了晏桓一下,他當下就冷了臉,「不要胡思亂想,你先出去吧。」
周月上撇撇嘴,轉身出了屋子,卻見到了顧安,她心情頓時有些微妙,「顧公子?」
顧安立馬明白她這是知道晏桓的身分了,忙退後一步,行了一個禮,「臣見過王妃。」
一句王妃把周家姊妹驚得張大了嘴,她們看看顧安,又看看周月上,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麽事情。
宋嬤嬤低聲解釋,「眼前的成公子才是真正的顧安公子,原來的顧公子其實是端王殿下。」
她這麽一說,周五丫幾個嚇得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放。
「行了,這些禮數等回京後再說。」周月上揮揮手。
耿今來已安排妥當,只待晏桓吩咐就準備進城。
照舊是分開走,顧安帶著宋嬤嬤和周家姊妹先走,周月上也不與晏桓一起,而是由趙顯忠秘密送回端王府。
最後離開的是晏桓,他換上親王蟒袍,大擺儀仗進城,隨侍在側的是耿今來,後面則是數百侍衛精兵。
儀仗行至城門口,鎮國公魯方和顧淮等幾十位臣子相迎,守將趙顯誠是趙顯忠的兄長,他領著城門士卒列隊恭候,十步為一崗,一直延伸到城外的十里亭。
城樓上,是高高飄揚的旗幟,上面寫著大大的「端」字,百姓等被攔在兩側,圍觀之人以京中百姓居多,引頸張望著,想一睹端王的風采。
其中右手邊出現一陣騷動,一位錦衣公子拚命想擠到前面,他後面跟著兩個虎背雄腰的侍衛還有另一位公子哥兒,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百姓們不願惹事,大多聽話地側著身體讓那公子過去。
那公子正是女扮男裝的胡思思,她一臉興奮,想著頭一次進京居然就碰到了端王,自己真是好運氣。
提起此次進京的過程她就覺得很是掃興,那個叫燕伯的下人老是管東管西的,她沒能參加靈州的詩會,連那花街柳巷也沒逛成,好在肖玉留跟了過來,一路上談笑風趣,倒是解了不少悶。
回到爹爹身邊後,初時的新鮮勁過去,她又覺得沒意思,她原本以為爹爹是住在鄴京之中,沒想到卻是離鄴京百里遠,地處偏僻,每天晨起聽到的全是將士們操練的吶喊聲。
今天她好不容易磨得爹爹同意,要來城中逛一逛,不想就碰到端王回京,她興奮地伸長脖子,看著那高高的轎輦從面前過去。
轎輦由八人抬著,垂著描金織錦的幔簾,幔簾之下是金色的流蘇,隨著轎輦前行,晃出一波波金色的波紋,正中鋪著錦墊的座位上坐著一位年輕的公子,紫金蟒袍,玉面俊顏。
胡思思努力瞧著,接著猛然睜大眼。
那端王竟然就是顧公子!
天哪,她這是什麽好運氣,居然能和端王相識,他長得好,身分又尊貴,正是話本子里難得的如意郎君。
「快,我們趕緊回去。」她著急地催著,拉著紅線就要往回走。
被忽視的肖玉留雖然沒看真切,卻也將轎輦中的人瞧了個大概,自然認出對方是曾在客棧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顧公子,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他故意問道:「胡兄,怎麽不進城逛了?」
「不逛了,我有急事要辦!」胡思思現在哪裡顧得上逛街,只想趕緊回家告訴爹爹自己和端王是相識的,好讓爹爹在端王面前提上一提。
如果說顧公子是端王,那麽那個自稱是顧少夫人的丫頭肯定是假的,堂堂王爺怎麽可能跟個粗鄙的村姑在一起。
肖玉留眼神閃了閃,還是跟了上去。
他家是衛州的普通人家,祖父是老秀才,家境不算好,但爹娘還是希望他能走科舉這條路,好在未來光耀門楣。
無奈他書讀得不好,倒是結交了不少朋友,跟著那些朋友花街柳巷去得最多,說是雅趣,實則都是些男女歡好之事。
胡思思的女兒身,他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只是她長相不出眾,他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要不是被那些金餐具晃了眼,他根本提不起興趣上前搭話。
一路跟到靈州,從那老僕身上還有胡思思說話的語氣上,他猜出她身分不低,於是說盡花言巧語,千方百計跟著到了鄴京,直到住進東山的胡府,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兩天,他已將胡家的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胡思思的父親是定國大將軍,手下帶著三十萬大軍,胡大將軍膝下唯有胡思思一個女兒,這消息讓他心花怒放。
現在他對胡思思不再只是想騙些銀財,他想當胡家的女婿,享受取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屆時大將軍岳父或許還會看在女兒的分上,幫他安插個一官半職,光想就很美好。
胡思思哪裡知道肖玉留的心思,她的心火熱火熱的,滿腦子都是身分高貴長相出色的端王,恨不得立刻讓父親去王府探話。
回到家後,她拉著下人問父親在哪裡,下人們搖頭,說大將軍一早就出門了,讓她急得跺著腳,心裡像有萬千隻螞蟻在爬一樣。
屋廊處站著一位中年美婦,容長臉蛋柳葉彎眉,看穿著不像是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