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城納妻(二)

第三十三章 破城納妻(二)

破城后,孫策親自登上城樓,斬殺守城裨將,威震四境,令宛城兩千餘守軍聞風喪膽,悉數舉手投降,再不敢負隅頑抗。

攻下此城遠比想象中順利,諸位老將皆鬆了口氣。孫策卻未顯出分毫歡喜欣慰,將諸事委託於程普與韓當后,單人單騎向喬家老宅趕去。

城中街巷仍被陣法所困,孫策方才率部溜著城牆走,倒是未覺察,現下獨自入城,繞了幾圈,才發現別有機關。如此亂轉,只會在這迷陣漩渦中沉淪,孫策定心思索,細細回憶著大喬曾對他講過的宛城街景。她幼時玩鬧過的小巷,買過糖堆的鋪子,樁樁件件,孫策皆牢牢記著,現下便依靠著這些線索,一路摸索到了喬家老宅。

時至今日,孫策還是搞不清他這位一向乖巧溫柔的夫人為何會拋下疼如心肝的女兒,帶著姨妹不辭而別。他確實沒能保護好岳父,在大喬面前食言,害她傷心,可這些實非他所情願,又怎能令她狠下心,扔下女兒、婆母和江東的一大家子,跑回老家呢?

最讓孫策難以接受的,便是她也捨棄了他啊,在姑蘇時,她望向他的眼神總是那般一往情深,與他一樣,眼中唯有彼此,怎的他才帶兵去打了陳瑀,她便不辭而別,還讓自己身陷險境。孫策心中有一萬分的不解,更有一萬分的氣惱,可比這二者更多的,則是對她的心疼。想到她定然因為喬蕤的死日夜啼哭,孫策便一陣陣的難過,再也沒有任何嗔怪,只想趕快回到她身側,將她擁入懷中。

想到這裡,孫策翻身下馬,正要叩門,便聽得窄巷裡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接踵而至的則是一陣罵罵咧咧粗獷的男聲。孫策猛然一回眸,只見張勳帶著下部二十餘士兵踉踉蹌蹌而來,而他朝思暮想的大喬竟也在人群之中。

孫策本想躲在暗處,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看到大喬卻再顧不得那些,急忙現出身形。張勳及手下之人看到孫策,轉頭便要逃,卻又驀然想起孫策只是孤身一人,急急駐步,將大喬牢牢控制在人群之中。

孫策的目光緊緊鎖在大喬的小臉兒上,數月不見,她愈發清瘦,好不容易養得紅紅白白的臉兒又成了青玉之色,襯托得她完美無瑕的五官愈發清秀伶俐,我見猶憐,在這樣瘦削的身子下,旁人很難看出她身懷有孕,可大喬的身形孫策無比熟悉,一眼便發現她有了身子,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眸中滿是掩不住的歡愉:「瑩兒……」

大喬雖怨怪孫策,心裡更有一萬個疑影要找他問個清楚,卻也知道此時決不能偏幫外人,抿著薄唇望向孫策,輕輕搖搖頭,示意他千萬不要妄動,心跳則不爭氣地漏了一拍。

不知不覺間,距離居巢初識已有數年了,他還是如當年般俊逸飛揚,城府與手腕卻不知比當年精進了多少,唯有望向大喬的眼神始終不曾改變。對上這樣赤誠的眼波,大喬一瞬恍惚,怎麼也無法想象,他會使出卑劣手段算計自己。

張勳亦看出孫策對大喬的在意,暗自慶幸自己劫對了人,一揮手,示意手下諸人拔刀持劍,將孫策團團圍住,自己則擋在大喬身前,道貌岸然道:「大喬姑娘乃是本將軍同僚喬將軍的遺孤,本將軍念在與喬將軍多年交情,加以保護,孫將軍要做什麼?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嗎?」

孫策目色森然地望向張勳,強壓性子問道:「你想怎樣?」

喬家宅院里,周瑜和小喬未進堂屋,站在庭院中等消息,現下自然也聽到了門外的齟齬聲。小喬焦急起身,就要出門,卻被周瑜一把拉住,只聽他壓低嗓音道:「別忙,現下不是我們出去的時候。」

小喬雖深信周瑜,卻還是忍不住地擔心大喬:「姐姐有了身子,姐夫又只有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聽聞大喬又有了身孕,周瑜的神色更放鬆了幾分:「那便更無妨了,伯符若知道喬夫人有孕,一百個張勳也能打暈了。你可別小瞧你姐夫,這幾個蝦兵蟹將,根本不妨事的。」

周瑜說的每一個字,小喬都深信不疑,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神情放鬆了幾分,抬眼一瞬恰撞上周瑜的眼波,小臉兒驀地紅透,忸怩道:「為何一直看著我啊……」

從方才見面到現在,她沒有一句怨與怪,甚至隻字未提父親去世給她帶來的痛苦,可周瑜還是從她消瘦的面龐和微微發青的眼窩裡看出她所經受的苦楚,他抬手輕輕拂過她凝脂般的面頰,低低道:「以後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身邊了。」

小喬似是從周瑜的話中聽出几絲別樣的意味,怔怔地望著他,還沒來得及問,便聽得門外一陣弦響。周瑜神色一緊,囑咐小喬躲好,自己則攜弓攀著老宅的矮牆而上,只見孫策果然驍勇,已將大喬搶回了身側,而張勳與手下二十餘人俱已東倒西歪,有的血濺三尺身首異處,有的僥倖活命卻再也起不來身。

大喬雖是將門之女,卻極少見如此近距離的殺戮,此時被孫策攬在懷中,面色慘白,雙手撫著小腹,小腿不住打顫。

數丈開外,方消失在城下的長木修竟不知從何處鑽出,手持大弓對孫策連放數箭。孫策要顧惜大喬,行動自然不似平時那般敏捷,箭矢擦身而過,惹得大喬失聲叫道:「孫郎!」

長木修看出孫策在意大喬更勝於自己,索性連連沖大喬放箭,孫策急忙將大喬擋在身後,慌亂間左臂被箭羽擦傷。

長木修的卑鄙真是令人髮指,周瑜看準時機,大力挽弓,連放兩箭,一箭射偏了飛向孫策的流矢,另一箭則直衝長木修的心口飛去。長木修反應倒是極其敏捷,偏身一躲,箭矢直直射入了他的左臂中,他慘叫一聲,踉蹌倒地,新傷加舊傷下久久難以起身。

與此同時,呂蒙率部追擊長木修,終於繞到了此地,數十名士兵上前,分別將張勳一干人等與長木修團團圍住。長木修趁亂放出暗器,吹呼哨,奪下一匹駿馬,掙扎翻身而上,拚命逃去。周瑜趕忙再度方箭,箭羽飛去直插長木修的肩胛骨,可他強忍著劇痛,一路馳馬而逃,終於還是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呂蒙還要去追,卻聽孫策忍痛吩咐道:「別追了,此人狡詐,善用詭譎陣法,再追恐怕落入他的陷阱之中……再者說,公瑾那兩箭,已經足以要他的命了。」

呂蒙拱手領命,帶著士兵們處置張勳一干人等。小喬再也按捺不住,破門而出,上前扶住大喬:「姐姐,你沒事吧……」

大喬受了驚嚇,神色極其難看,小手卻緊緊捂著孫策受傷的手臂。孫策見大喬仍心疼自己,心裡的委屈悉數煙消雲散,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好了,夫人不宜久站,我們先進屋去說罷。」

喬家這一出三進的院落,是喬蕤當年發跡后,在祖宅的基礎上擴大重建,雖是武人宅邸,卻沒有一絲粗獷意味:芝蘭桂樹,小橋流水,一花一木都是二喬的母親手植,伊人雖故去多年,庭間布置卻未有分毫改變,亦未有一絲雜亂。

孫策與周瑜進了府宅后,先去正堂喬蕤的靈位前祭拜燒香。大喬與小喬不免又是傷心啼哭,好一陣才緩過神來,大喬惦記著孫策臂上有傷,關心卻不願宣之於口,借口自己身子不適去了廂房,讓小喬翻出了藥箱來。

小喬怎會不知道大喬的心思,向前將箱子遞給孫策:「箱子里有藥酒,姐夫自己擦擦罷。」

方才見大喬仍關懷自己,以為她已經不再生氣,不想現下她又這般,只好壓著性子耐心解釋:「岳父大人的事,是我謀算失當,可我並非有意為之啊。瑩兒氣我怨我,我無話可說,可我寧願你打我捶我,也不願意你不理我……」

大喬倚在軟榻上,清淚順著面頰不住滾落,櫻唇微啟,卻不知從何說起。這些日子以來,大喬不僅經歷喪父之痛,更是日日活在自責之中。她內心有多掙扎煎熬,小喬看在眼中,硬著頭皮向孫策解釋道:「那個……姐夫,父親的事,我們都特別難過,可姐姐並非因此跟你慪氣的。先前我們在姑蘇時,長木修的姐姐說,當年我父親答允你們成親的那封信,是你命長木修偽造的,所以裡面連祖父的名諱都忘了避諱……現下姐姐覺得父親之所以遇害,都是因為她與你的事……」

聽了小喬的話,孫策愣愣的,好一陣才想起她提起的那封信上的內容。被這般平白冤枉,孫策只覺滿腔的怒火騰地燒了起來,氣惱到了極致,緊實的胸膛上下起伏個不休,嘴上卻仍捨不得說大喬一句重話:「你我夫妻多年,恩情卓著,在如此關口你居然不信我,去信什麼長木修的姐姐?他們姐弟二人狼子野心,我還未找他們算賬,而你就因為這樣的事,拋下瓊兒和我母親,帶著小姨跑回宛城了?當年渡江前,我確實很怕喬將軍會不答允我們的婚事,可這並不代表我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騙你!現下喬將軍不在了,我就這般被有心人扣上污名,實在是百口莫辯。可我希望你能想一想,多年相伴,朝夕相對,你的男人真的就這麼不堪嗎?」

「我比任何人都不願相信,你會是這樣的人,可那封信中紕漏實在太多……孫郎,就算真的不是你讓長木修做的,可確實是因為我,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父親才被派去前線,丟了性命……我可以不恨你,不怨你,但我不能不恨自己……」大喬說著,淚如雨下,小喬坐在她身前撐著她瘦弱的身子,亦不由泫然而泣。

一直未插話的周瑜此時走上前來,嘆息道:「喬夫人節哀,請聽周某一言:若想探知喬將軍究竟是否答允了這門親事,何須只看那一封信?喬將軍仙逝時,周某與之相距不過數十里,覓得了一位故人,一路帶至了此地。本來只是想讓他跟你們說說喬將軍這數年的近況,讓你們姐妹略寬寬心,現下看來,只怕還要靠他助主公洗去冤屈了。我已命呂蒙將此人帶來,估摸此時應該已經到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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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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