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140章
136失蹤
不出楊珩所料,他到怡斕宮一行的消息,轉眼就傳到了皇后與毛貴妃耳中,很快大皇子、二皇子也都知道了,不免各自揣摩一番他此舉到底什麼意思,皇帝又是個什麼態度。
大皇子最為直接,當天就跑到楊珩府上,惡聲惡氣警告他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楊珩現出一臉錯愕無辜的茫然表情,讓大皇子一肚子邪火泄了一大半。
這個毫無根基的繡花枕頭,就算父皇想要扶起他,也得他自個兒能站得穩才成,大皇子撇撇嘴,覺得自己特地跑一趟實在有些多餘,拿起皇長子的架子重重訓斥了楊珩一番,才心滿意足地起身離開。
楊珩誠惶誠恐親自把他恭送出門,看著他上了馬車漸行漸遠,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森然莫測。
二皇子倒是沒有去找楊珩的麻煩,他已經與皇后商量好壽宴那日的計劃,只要計劃成功,其他人現在做什麼都會變作徒勞。
很快日子就到了十二月廿六,一大清早,京中命婦禮服正裝按品級分批入宮拜賀。寧儀宮中門大開,打扮一新的宮人女官引著命婦們一次入內向皇後行禮,然後領到蕙蘭宮去休息,等待晚間的壽宴。
蕙蘭宮是後宮舉行重大慶典的地方,一般嬪妃冊封或是太后、皇后的生辰慶典都在這裡舉行,宮殿佔地比皇后所住的寧儀宮還要打,除了舉行慶典的大殿之外,還設有許多房間,供入宮朝賀觀禮的命婦們休息之用。當然,品級高的可以獨佔一間,品級低的就只能與旁人擠一擠。
各地送來的賀禮都被放在蕙蘭宮正殿上,供命婦們一開眼界,有伶俐的女官在旁邊解說介紹禮品的各種吉祥寓意,幾個偏殿還有戲台以及琴師樂伎舞娘等等提供戲曲、歌舞娛樂,一派繁華熱鬧的昇平景象。
皇後身著深青色翟衣,頭戴九龍四鳳冠端坐在寧儀宮寶座之上,看著紗簾外跪伏在地向她行大禮的命婦們,心裡百味雜陳。
她一聲為這個後座付出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榮耀是她應得的,她本該非常快樂,但是今日她坐在這裡,卻總有揮不去的陰霾與不安縈繞在心頭,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皇后掩蓋在翟衣下的手用力握緊,試圖將這詭異不像的感覺徹底捏碎。
這是皇宮,禁衛森嚴,又能發生什麼事呢?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現在是皇后,將來會是太后,這樣的榮耀要一直持續,直到她進入皇陵的那一日,要達到這個目標,前提是她的兒子必須當上太子。今日的計劃順利,那他們母子離目標將又再更進一大步。
她面上神態端莊寧靜,心裡就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名親信女官閃身到她身側,低聲道:「啟奏娘娘,怡斕宮那邊很快就會過來,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皇后木然點了點頭,計劃馬上就要開始了……
今日一早,白茯苓就被母親拉起來打扮了一番,說是要到寧儀宮去向皇後行禮。本來以白茯苓未嫁閨女的身份,也不是現任忠國公的直系血親,是輪不到她進宮向皇后賀壽的,偏偏她現在人就在宮中,皇后又派了女官來指名要她參加壽宴,說不得她也只有乖乖去露個臉行個禮了。
寧儀宮與怡斕宮緊挨著,白茯苓一肚子怨氣隨安泰公主與木佩蘭直接走到寧儀宮前去排隊覲見,安泰公主地位遠高於一般命婦,人一到就被請了進去,木佩蘭是先帝親封的君主,雖不如安泰公主尊貴卻也屬於特權階級,白茯苓挨著母親站在寧儀宮前的小廣場上等了一陣子,兩母女就插隊進門了。
不過就站了這麼一陣子,也被侯在廣場上的其他命婦好生圍觀了一遍。命婦們暗下里交換小道消息,發現白茯苓竟然是皇后指明要見的人,紛紛猜測起皇后的心意。前幾天大皇子與二皇子先後上奏,爭著要立白茯苓為側妃的事情已經在京城閨閣圈子裡傳開了,現在皇后竟然要親自見白茯苓,其中的含義就值得猜測了……這是要見見未來兒媳婦嗎?兒子為這個側妃人選就去與大皇子相爭,皇后想必心裡不太高興吧。
令人失望的是,皇后表現一切正常,受了白茯苓母女的禮也沒有表現得特別親近或疏離,與對待其他命婦的態度基本一致,走過流程后就由女官引出寧儀宮乘坐車轎往蕙蘭宮而去,沒人注意到,皇后看著白家母女離開時,眼中一閃而逝的詭譎。
蕙蘭宮離寧儀宮頗有些距離,所以寧儀宮前停了車轎不斷往返兩宮之間接送命婦們到蕙蘭宮去休憩等候。這些車轎形制甚是小巧,只容一人乘坐,而且分了品級。
安泰公主坐的是最高級別的,車上裝飾五彩羽毛,金碧輝煌,車轎內空間也較大。木佩蘭所坐的那一輛稍遜,白茯苓坐的是思品以上命婦專用的那一種,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供四品以下命婦所乘的。
白茯苓除了寧儀宮,等在一旁的半夏與淡竹就迎了上來,白茯苓打開半夏手裡提著的藤箱,抱出小狸花方才坐入車轎之內,淡竹與半夏跟在車轎后,一起出發。
白茯苓自從離開怡斕宮範圍,便處在高度戒備狀態,她心知如果有人要對她不利,今日就是最好時機,所以當她一人獨處時,就算是坐在車轎上,她也要抱著小狸花才能放心。
她不是傻瓜,明知道這宮裡危機四伏還大咧咧地心存僥倖,她十八歲前不會有性命之憂,但不代表不會遇上些噁心事。
雖然沒人對她明說,但她又不是真蘿莉,怎麼可能不知道二皇子打著霸王硬上弓的主意,這宮裡是皇后的天下,他要做什麼事,實在是太方便了。
白茯苓抱住小狸花,暗道:你不來最好,否則我家小狸花今天就要開殺戒了!
非必要時她也不想傷及人命,不過如果人家欺上門來,她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兩個小宮女不明就裡,只當她是孩子心性,離不開自己的寵物,也沒有多做他想。
三輛車轎到了一段較為狹窄的通道前,白茯苓坐的那一輛落到了最後,越行越慢轉眼與前面木佩蘭做的那一輛拉開了幾丈距離。
車轎行徑一條岔道,拉車轎的太監忽然腳步一轉,快步走上了岔路,淡竹與半夏一愣,正想開口提醒,忽然腦後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兩女頭腦昏沉,被不知哪裡閃出來的兩個高大太監飛快拖走,消失在路旁的假山之後。
與此同時,另一輛形制相似的車轎急急趕了上來頂替了白茯苓那邊本來的位置,前面的木佩蘭若有所覺,探出頭來一看,見女兒的車轎就在後面,車后隱約可見兩個小宮女正低頭跟車急行,一切狀似無異樣,便又縮回車轎內。
車轎又行了十幾丈,木佩蘭忽然渾身一震,一手揮開車轎的帘子,大喝一聲:「停!」
她忽然醒起,剛才回頭看時那兩個低頭疾行的宮女,發上珠花乃是宮中常見的款式。今早白茯苓覺得半夏與淡竹頭上的珠花不襯她們身上的衫裙,所以從首飾盒裡取了兩對新的賞給她們。
白茯苓向來喜歡身邊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半夏與淡竹當時就開開心心地把珠花換上了插到頭上。
莫說白茯苓賞賜的珠花比宮裡統一派發的首飾高檔精緻十倍不止,就算她裳的是一對竹釵,這些小宮女也沒膽子公然摘下來換上別的。
現在那兩個跟在車轎后的小宮女頭上的珠花不對,那只有一個理由,她們不是半夏與淡竹。
木佩蘭一想到這點,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宮規儀態,不等車轎完全停下便一躍而出,轉身跑到後面那輛車轎前,一掌揮開擋在面前的簾幕。
車轎內做的是一個陌生的婦人,身上穿了四品命婦服飾,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木佩蘭。拉車轎的太監也不得不急急停下。
安泰公主聽到後面的動靜,也喝停車轎走過來看發生何事。
木佩蘭發現女兒真的不見了,臉色難看非常,也不管車轎上嚇得臉色發白的命婦,一手抓住拉車的太監,厲聲問道:「原本跟在我後面的那一輛車轎呢?」
那太監渾身哆嗦道:「奴、奴、奴才不知,奴、奴才跟上來時,就看見夫人您的車轎了……」
木佩蘭知道問他一時也問不出什麼,安泰公主已經開口道:「這位夫人得罪了,請在此稍候,改乘另一輛車轎。」她向跟過來的怡斕宮總管太監看了一眼,那公公連忙上前扶出車轎里的夫人,又指揮其他小太監去安排車轎以及將拉車的這個太監、跟車的兩個宮女統統帶回怡斕宮看管起來。
木佩蘭與安泰公主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濃濃的擔憂,安泰公主也管不得那麼多了,當即吩咐人沿原路找尋白茯苓,現在她失蹤尚不久,應該很快可以找到的。
而同一時間,白茯苓也感覺到有些不妥,她拂開帘子向前一看,前面已無娘親所乘車轎的影子,她正待喝停,忽然眼前拉車的太監腳步一頓,噗一聲向前撲倒在地。
白茯苓措不及防,差點受慣性影響跟著撲向前去。
137變天了
安泰公主與木佩蘭的人很快找到了白茯苓,她所坐的車轎就停在來時的路上,半夏與淡竹一臉驚慌茫然站在車旁。
木佩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親眼看見白茯苓安然無恙,方才嘗嘗舒了口氣,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白茯苓向她眨眨眼睛,扮作驚魂未定以眾人都聽到的聲音道:「剛才拉車的公告忽然轉到岔路上,說要抄近路到蕙蘭宮去,結果走了幾步他不知何故就暈了過去,那邊不見半個人影,淡竹與半夏只得合力把車轎拉回來這裡,好找人幫忙。」
木佩蘭心知事情絕非這麼簡單,不過這裡耳目眾多,不便細問,安泰公主走上前來,笑道:「那就是虛驚一場了,不如你們母女隨本宮先回怡斕宮休息一下,待晚宴時在一起去蕙蘭宮罷。」
白茯苓搖搖頭道:「皇後娘娘大壽,公主娘娘是這宮裡的主子之一,怎好單為了我一人便怠慢其他夫人小姐呢,我也沒什麼事,我們還是繼續到蕙蘭宮去吧。我這一點小意外,要是驚動了其他人,掃了皇後娘娘的雅興,可真是罪該萬死了。」
她這話聽在別人耳中是識大體知禮節,正常得很,可聽在安泰公主與木佩蘭這兩個熟知她性情的長輩耳中,就是另有深意了——以白茯苓的習性,這根本不是她會說的話。
如果是早些時候,安泰公主提出要帶她們回怡斕宮甚至不參加皇后的壽宴,她絕對第一個舉四肢贊成。
白茯苓從來都極有主見,她忽然這麼說胡啊,必有她的緣故,安泰公主與木佩蘭便不再多話,叫來一個怡斕宮的親信太監替白茯苓拉車轎,又召回其他去找白茯苓的人吩咐不得聲張,一行人匆匆趕到蕙蘭宮。
她們三個人,安泰公主是身份地位高貴,木佩蘭與白茯苓兩母女是容貌出挑艷壓群芳,白茯苓更是最近的話題人物,一到蕙蘭宮便馬上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白茯苓由木佩蘭帶著向幾位相熟的夫人們見過禮,便隨安泰公主到後面準備好的廂房中休息,期間幾位夫人前來拜見公主,她逗極有耐性地陪伴在一旁。
午膳也是在蕙蘭宮裡用的,由始至終,木佩蘭都沒能單獨與白茯苓說些什麼。
蕙蘭宮裡衣香鬢影,歌舞昇平,三女卻已隱約感覺到山雨欲來。
午膳過後不久,白茯苓由半夏、淡竹伺候著在殿側暖閣里的軟榻上午睡,她其實半點睡意都沒有,只是要一個人靜靜把事情想清楚。
用膝蓋想都知道,剛才半路「暈倒」的那個拉車太監多半是想把她帶到某處,然後二皇子就會閃亮登場當一回採花賊。結果小禰忽然出現,打散了二皇子與皇后的如意算盤,其實就在小禰出現的前一刻,她原本打算放出小狸花突襲那個拉車太監的,只是這樣,她的麻煩就會很大,所以這點上,她還是有些感激小禰的及時到來。
半夏與淡竹的神情有些不對,似乎是被小禰以某種方式控制住了,神情古怪獃滯,似乎對小禰的出現毫無印象。
這些都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她之所以堅持到蕙蘭宮來,又耐著性子應酬那些夫人們,只因為小禰臨走前的一句話——你放心,二皇子再沒有機會打你的主意了!
從小禰的一貫表現,不難猜出,他打算今日下手殺二皇子,她不想與這事沾上關係,所以必須保持正常,必須找到證明她與刺殺事件毫無關聯的證人,沒什麼比案發時她正身處於公眾場合更有說服力。
很快就會傳出二皇子的死訊了吧……白茯苓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她不怕死人,她只是隱約懼怕著小禰,他究竟是什麼人?!
暖閣里溫暖如春,白茯苓縮在暖和的被窩裡,意識慢慢朦朧起來,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人聲,其中還夾雜著女人的驚呼聲。
暖閣的雕花木門忽然被人從外邊粗暴地推開,一個臉色鐵青的太監帶了幾名小太監一擁而入,快步衝到她的榻前。
淡竹與半夏趕上來大著膽子道:「見過伊公公,小姐正在午睡,可否請伊公公到外間奉茶說話?」
這伊公公正是皇后寧儀宮裡的總管大太監,他綳著一張臉,陰沉沉道:「滾開!洒家奉旨,前來緝捕刺殺二皇子的逆賊欽犯。」
白茯苓心中一顫,來了來了!果然來了!不知小禰得手沒有?有沒有被人發現留下把柄?
這麼大大的動靜,她不可能繼續裝睡,乾脆揉揉眼睛半坐起身,含含糊糊問道:「什麼人這麼吵?」
伊公公一眼看見她那海棠春睡一般的慵懶嬌美模樣,烏黑的長發蓬鬆披散,身上的寢衣微皺,分明是睡了好一陣子的,心裡不由得有些打鼓,原本認定的事情也動搖起來。
他心念電轉,斂了氣勢推開兩步,道:「洒家冒犯了,宮裡出了大事,洒家奉命前來查勘,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
白茯苓眨巴眨巴眼睛,擺出一副天真無知的蘿莉神情,好奇道:「嗯……你要查什麼?」
伊公公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問道:「小姐是何時到這蕙蘭宮中,中途可曾離開?」
「我跟公主娘娘和我娘親一起來的啊,一直都在跟阿姨們說話,嗯……半夏,我們是什麼時辰到的啊?」
半夏低頭道:「巳時中到的,奴婢見蕙蘭宮前的日晷所示是這個時辰。」
這個其實伊公公來之前已經問過其他人。他是知道二皇子的計劃的,只是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二皇子遇刺,皇后與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與白茯苓有關,因為按照時間推算,當時白茯苓應該與他在一起,沒想到白茯苓現在沒事人一樣安睡在蕙蘭宮中,二皇子卻被刺死在一處無人的小宮苑裡。
他們都覺得這其中必有古怪,而且多半二皇子的死與白茯苓有關,偏偏卻有苦說不出。
事情計劃得好好的,皇後派了人按時到預先約定地點去「碰巧撞見」二皇子與白茯苓私會,好逼著白茯苓不得不嫁二皇子,沒想到撲了個空,既不見白茯苓也不見二皇子。
派去的人連忙回稟皇后,皇後面上不動聲色,派人急忙去搜尋他們的蹤跡,結果發現特地安排去替白茯苓拉車的太監竟半路暈了,而白茯苓已經到了蕙蘭宮。
皇后心中的不安更甚,命人嚴密搜索附近一帶宮苑,最後終於在一處臨時空置的宮殿里,發現二皇子與他的隨從們,一共九人,全數身亡。
皇后聽到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當場暈死過去,太醫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醒,又過了好一陣子,皇后才恢復神智,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到蕙蘭宮來抓白茯苓,她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一心一意認定,兒子的死必然與她有關!
伊公公還待再問,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太監的通傳聲:「安泰公主到!」
安泰公主大步入內,走到白茯苓榻前指著伊公公喝道:「大膽奴才,誰准你亂沖亂闖,冒犯本宮的客人?!規矩都到哪裡去了?滾出去!」
二皇子身亡,皇后的地位也隨之岌岌可危,伊公公自知如果皇后失勢,他也不會有好果子吃,這個時候還貿然樹敵得罪安泰公主,那就是找死了。而且皇后根本沒有證據證明白茯苓與二皇子被刺死之事有關,面前的白茯苓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女孩子,一臉的天真懵懂,如果真與這樣的大事有關,又怎會淡定若斯?就是城府再深的人,沾上謀刺皇子之事也不可能毫無異樣。
伊公公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剛才才會軟下態度,再被安泰公主一呵,更是不敢造次,低聲下氣道:「奴才不敢……只是皇后……」
安泰公主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道:「皇后如果有意見,大可與本宮理論,二皇子出事,本宮也深感不安,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正該好好勸皇後節哀,協助宮裡侍衛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這般胡亂攀咬,恐嚇衝撞官員家屬,傳到外邊去,天家體面何在?朝里的官員如何安心替皇上辦事?!」
一番話說的伊公公只有不住低頭賠罪的份兒,大氣不敢喘一口,不過他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有安泰公主攔著一頓責罵,他差事辦不成也不至於無法向皇后交代。
今時不同往日,二皇子已經沒了,他犯不著為了一個已經沒有希望的皇后把小命也搭上。
伊公公灰溜溜帶著同來的幾個小太監返回寧儀宮,一路上已經開始暗自盤算自己的後路。
二皇子在皇宮之內遇刺身亡一事,很快傳開,宮裡炸了鍋一般,大小門戶被全數封鎖,東大營的御林軍奉詔入京把皇宮守了個嚴嚴實實,任何人等沒有皇帝親筆手諭,均不得進出。
幾位皇子的府邸也被御林軍圍困起來,是監視也罷是保護也罷,反正京中幾位皇子都被暫時軟禁在皇子府內,同樣禁止出入。
京中不少官員的家眷都被扣在宮中,京城人心惶惶,就算是街上的普通百姓也知道天要變了!
138死亡陷阱
因為二皇子的事,皇后的壽誕自然辦不下去,伊公公走後,安泰公主帶著木佩蘭母女回到怡斕宮,璁瓏與瓔珞兩位郡主已經等在宮中,她們在二皇子被刺之事事發前才進宮,本來打算去先向皇後行禮然後再去找母親安泰公主,沒想到走到半路就聽聞這麼驚悚的消息,這個時候去皇后的寧儀宮只是添亂,於是兩姐妹商量過了便改道到怡斕宮來。
安泰公主吩咐親信太監嚴守宮門,帶了兩個女兒與木佩蘭母女到正殿去,喚來一個大太監問起二皇子遇刺的事有何消息。
那大太監姓何,今日一直留守怡斕宮,安泰公主在宮中也有一些眼線,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當即就有人通過各種渠道把消息送了過來。
何公公聽安泰公主問起,有條不紊地就把收到的這些消息一一道來。
「你說,二皇子以及他的八個隨從都是被人一掌擊殺?而且沒有打鬥痕迹?」安泰公主皺眉道。
「是,去勘察現場的侍衛說,那處大殿的香爐里有酥筋軟骨散殘渣,二皇子等多半是中了這種迷香所以才會全身無力,無法抵抗。發現二皇子的那處宮苑原本住著兩位才人,幾天前才被遷往別處,只留了幾名宮女太監負責照管,今日是皇后壽誕,那幾名宮女太監正巧被淋濕調了出去做事,宮苑的大門也上了鎖。據傳皇后發現二皇子失蹤后,派了不少人一路搜索,方才發現那處宮苑大門虛掩,門前銅鎖也不知去向。」何公公躬身答道。
安泰公主又問了幾句,方才揮手讓何公公退下,轉頭又揮退其他伺候的宮女太監,連兩個女兒都一併打法去休息,大殿上只剩下她與木佩蘭母女。
安泰公主長嘆一聲道:「我向來不喜歡皇後生的這個兒子,不過總歸是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姑姑,今日聽聞他年紀輕輕便慘遭橫死,真不知是什麼感覺。」
木佩蘭母女雖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過站在她們的角度,卻是覺得二皇子死有餘辜,不說他平日與夏閣老一黨逼害政見不同的大臣是如何心黑手狠,單就他今日意圖將白茯苓擄去想生米煮成熟飯,逼她嫁入皇子府一事,就足夠捏滅她們心裡那一點點的同情之意。
安泰公主望著白茯苓道:「皇后似乎一心一意覺得你與此事有關,聽說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伊公公去將你押往寧儀宮,你可知這是什麼緣故?」
白茯苓扁扁嘴,覺得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便道:「今日我往蕙蘭宮中途出的意外,估計與二皇子有關。」
安泰公主是什麼人?一聽就明白過來,本以為跟兒子在一起的女孩兒平安無事,兒子卻死於非命,所有母親本能都會認為兒子的死與那女孩兒有關。
「浸提你路上究竟發生何事?」安泰公主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皇后與二皇子的計劃會中途夭折,為什麼二皇子與他的手下又會倒斃在那個無人的宮苑裡,而且依照皇后驚慌失措四處派人尋找二皇子的舉動,那個宮苑顯然不是他們原本約定「撞破私情」的地方,二皇子為什麼會跑到那裡去?
白茯苓道:「今日我做的車轎走到半路,拉車的太監忽然轉了方向往岔路上去,我覺得有些不妥,正準備開口去問,忽然他就撲倒在地昏迷了過去,淡竹和半夏趕上來叫了幾聲他斗沒反應,我覺得這事透著蹊蹺,附近沒有半個人影,於是就下了車轎,讓她們兩個把車轎原路拉回去,好找人來幫忙,然後就遇上你們了。」
她只隱瞞了小禰曾經出現的事。淡竹與半夏根本已經不記得自己曾被人打暈過,她們只記得白茯苓的車轎忽然轉向,他們追上去想問緣故,結果被裙子絆倒了摔了一大跤,待爬起來再追上去時,拉車太監已經暈了。這些是小禰離開后,白茯苓問她們才知道的,從她們古怪的神情,以及言談中全無提及小禰,她就知道,這兩個宮女多半被小禰施了催眠術一類的特殊手段,強行都修改了記憶,所以她也不擔心她們會對不上口供又或泄了她的底。
安泰公主知道她沒必要對自己說謊,而且今日的事透著濃重的陰謀氣味,顯然是有人預先設計好的,白茯苓母女入宮連她事先都並不知情,更不要說她們自己了,這一連串的事件,巧合的過分,尤其是那個莫名其妙暈倒的太監,輕易令皇后與二皇子的計劃中途夭折,救了白茯苓,也間接使二皇子走上了黃泉路——如果不是打著算計白茯苓的齷齪主意,就算在宮中,二皇子身邊也不至於只帶八個隨從護衛,他原本是不想這樁醜事的內幕讓太多人知道,沒想到讓刺殺者有了可趁之機。
真不知道幕後主腦會是什麼人物,刺殺者不但能潛伏在深宮之內,還清楚知道那一處宮苑今日無人,並事先準備好酥筋軟骨散,而且有辦法引二皇子主動走入陷阱,好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們殺死……其實安泰公主知道有一個人可以辦到,但是她不敢往深處想,虎毒不食兒,他真的會為了江山皇權,就這樣殺死自己的兒子?
安泰公主用力甩甩頭,拋開腦子裡荒謬的想法,振作精神道:「沒想到你們進宮一回,竟撞上這樣的事,皇后現在多半已經不可理喻,恐怕會不計代價找你們母女麻煩。佩蘭姐姐,我這便去求見皇上,與你們母女一起去說明此事,如何?」
木佩蘭點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安泰公主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報稱皇帝正在皇后的寧儀宮中,怡斕宮的人十分機靈,並沒有貿然到寧儀宮求見,只是留了一人守在宮外,打算等皇帝出來便立刻上前稟告。
另一邊何公公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二皇子的致命傷在腹部,侍衛太醫與仵作一同驗證過,覺得出掌角度古怪,而且從就各人的掌傷推測,殺人者為同一人,而且手掌小如孩童一般,但是掌力渾厚,多半是一個侏儒高手。
白茯苓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心裡暗暗打鼓,果然是小禰那個變態小孩乾的!
其他人聽了卻覺得不可思議,安泰公主問木佩蘭道:「佩蘭姐姐,你見聞最廣,可曾聽聞江湖上有這般厲害的侏儒高手?」
木佩蘭冥思苦想一陣之後,搖了搖頭,侏儒屬於身體殘缺,筋骨異於常人,要修鍊出高超武藝談何容易?更不要說掌力渾厚了,本身個子矮小,身輕手短,就算江湖中偶然出現侏儒身材又武藝超群的,也多半是使兵器的行家。
正在疑惑不解之際,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雷公公前來宣旨稱皇后傷心過度不能視事,後宮之事暫由安泰公主主理。
按照往常規矩,皇后不能視事,一般是由皇貴妃出面主持後宮之事,皇帝卻繞過了毛貴妃讓安泰公主這麼一個已出嫁的皇妹來接手,明眼人都看出這其中有貓膩。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與毛貴妃所出的大皇子為了太子之位相爭多年,現在二皇子在宮中意外遇刺身亡,嫌疑最大的就是毛貴妃與大皇子母子,又怎麼可能把後宮大權交到毛貴妃手上?
安泰公主收到旨意既喜且憂,道:「皇上多半已經說服皇后,你們母女與二皇子遇刺之事無關,否則這掌理後宮之事斷不可能交到我手上。只是這麼一來,我可就有得忙了。」
木佩蘭微微一笑道:「聖明無過皇上,自然知道我們母女是清白無辜的。」她這話別有深意,安泰公主聽了,渾身一震,眼帶驚恐地望向她,木佩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不必細那個太多,你與皇上的情分不同……」
安泰公主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聖旨一下,安泰公主便馬上忙碌起來,她把兩個女兒也拉了來一起幫忙,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滯留在蕙蘭宮裡的命婦們,安泰公主請示過皇帝,便派了侍衛太監分批將她們護送出宮,皇帝宣旨讓木佩蘭母女明日見駕,安泰公主心裡轉了轉,特意留了部分命婦,等明日再安排出宮。
表面上的理由是事情處理、各人問話需要時間,實則是替木佩蘭母女作掩護。試想宮裡出了這樣的事,其他人都安排離開了,獨獨留下木佩蘭母女多留一日,到了有心人口中,不知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如此當天晚上,白茯苓仍在怡斕宮中度過。安泰公主忙於處理宮中事務,木佩蘭與白茯苓用過晚飯便早早進房休息。
兩母女並排躺在床上,白茯苓挨在娘親身邊,伺候她們的宮女都被遣到了外間,殿里靜悄悄地甚至可以聽見外邊白雪簌簌飄落的聲音。
木佩蘭忽然低聲道:「你見過殺死二皇子那個人,對不對?」母女連心,別人或許會被白茯苓騙過,但是對她一舉一動十分在意的木佩蘭卻能察覺出她正常里的點滴不同。
例如她今早找到白茯苓時,她與懷裡小狸花如出一轍的警惕姿態,例如她聽說殺人者是個侏儒高手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古怪表情。
139攤牌
事已至此,白茯苓知道這事並非自己一個人能解決的,(看不清)隱瞞,父母日後可能因為不知情而捲入更大的漩渦之中。
她咬了咬嘴唇,把事情始末理了一番,然後從自己找海浮石到魔教去找鬼面蠱蠱母,海浮石失蹤,濟困堂把小禰送來開始,一直講到小禰半夜出現在她的房間,以及今日白天忽然出手弄暈了拉車的太監等等。
木佩蘭越聽神情越是凝重。白茯苓說完后,心情忐忑地打量著娘親的神色,難得地有了犯錯小孩的心虛感覺,她從小到大做下的膽大妄為的事情比人家吃的飯還多,一直以來父母都從不曾責怪過她什麼,不過這次實在有些太嚴重了,牽扯到謀刺皇子的事情中來。
按照常理,這已經可以跟謀逆畫上等號,絕對是吵架滅族的大罪了,就算她家父母很有本事也極難擺得平吧。
木佩蘭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茯苓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馬上傳訊所有白家明面上的人統統包袱一收撤退到海外小島上去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就那麼喜歡海浮石那小子?」
「啊?」白茯苓傻眼,娘親這時候就算不責怪她一時濫好心自作主張惹下個大麻煩,也該跟她商議說明一番應對策略吧?怎麼會問這種無厘頭的問題?
木佩蘭難得見到女兒露出這麼傻呼呼的可愛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笑道:「傻丫頭,你如果不是對那海家小子有意思,又怎麼會主動招攬上小禰這個大麻煩?」
白茯苓滿頭黑線,她是挺喜歡海浮石那類型的帥哥,可是她會留下小禰,主要是因為同病相憐,不過這卻很不好解釋,畢竟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悲慘難過的事情,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好了,沒事了,乖乖睡吧。」木佩蘭半點不體諒女兒糾結的心情,隨手撫拍著她的肩背,像她小時候那樣哄她睡覺。
「娘親……」白茯苓帶著委屈鑽到母親懷裡撒嬌,心知母親大人這是故意吊她胃口。
「嗯,怎麼了?」
「明天見皇帝要怎麼說?」
「就按你跟你蘊眉阿姨說的就好。」
「那個……這是不要緊嗎?」
木佩蘭撫拍她的手一頓,微帶諷刺道:「不要緊,誰是殺死二皇子的人,皇帝比你更清楚。」
「啊?」白茯苓把這句話在心裡轉了一圈,娘親的意思不會是……就是皇帝派人做掉了自己的兒子吧?!
除了這個理由,沒有其他可以解釋清楚為什麼娘親聽到二皇子遇刺與她有關時,還表現的這麼淡定,毫不擔心皇帝為了兒子被殺的深仇大恨遷怒於她們這類相關人等。
然後,一個更狗血的結論誕生了……
「二皇子他……不是皇上的骨肉?!」白茯苓說話的聲音近乎微不可聞。
木佩蘭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否認。
不會吧!竟然真的這麼狗血!!!
木佩蘭沉吟一陣,輕聲道:「這事你不要再提了,就算是親生的……也不見得就下不了這個手……」
白茯苓用力點點頭,是啊!中國古代為了坐穩皇位,父殺子、子弒父,兄弟至親相殘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絕無僅有的稀罕事。還是生在普通人家好,例如自家爹娘,那是寧願身受千刀萬剮,也不捨得傷害她的,更不要說殺她了。
白茯苓閉起眼睛往娘親香香軟軟的懷裡蹭了蹭,忽然想到娘親提起海浮石與小禰的時候,神情有些古怪,是不是還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內幕呢?
距離她們住處不遠的寧儀宮內,皇后神情恍惚地坐在軟榻上,聽著匆匆入宮求見的父親夏閣老不斷反覆強調眼前形勢如何嚴峻,如果不能馬上作出反應,恐怕他們一家的富貴榮顯就要到此為止。
她一雙眼睛澀澀地流不出半滴眼淚,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至今她仍然不願相信自己唯一的兒子竟然已經死了,她這一生的希望就這樣被一下子毀掉了。
「父親覺得,我現在該怎麼做呢?」皇后獃獃看著面前桌子上跳動的燭火,聲音平板沒有一絲起伏。她的兒子死了,可似乎除了她,沒有人感到傷心難過。
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出真兇,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都會嚴懲不貸的皇帝陛下不怎麼傷心。
甚至平日對她兒子百般討好奉承的宮女太監們,也只有懼怕但有,而沒有意思傷心。
怎麼會這樣呢?那是她的兒子!也是皇帝陛下的兒子,自己父親的親外孫!為什麼他們都不傷心不難過?!
是啊!他們母子在這些人心目中由始至終不過是件工具罷了,皇帝利用他們母子牽制毛貴妃母子,父親利用他們母子獲得權勢、鞏固夏家的榮顯地位,宮女太監們依靠他們母子飛黃騰達獲取權位利益。當這件工具死了、不能再用了,趕緊另找一件新的就是了,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傷心呢?
皇后嘴角扯起一絲冷笑,原來她所認為的尊榮顯貴不過是如此而已,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夏閣老也知道女兒心裡不好過,但是情勢危急也顧不上這麼許多,他一咬牙道:「必須儘快從皇子之中選出一人過繼到你膝下,我們才有爭奪太子之位的資本!」
皇后忽然咯咯笑起來,越小越大聲,笑聲如同夜梟,在夜裡聽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皇后一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才勉強停下來,輕聲道:「父親,難道你還不明白?皇帝他壓根不打算把皇位交到我又或是毛貴妃的兒子手上。我再過繼一百個兒子都沒用!都是一場空!」
夏閣老臉色蒼白,渾身發顫,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急得,過了一陣才回過氣來道:「爭,我們還有一絲希望,不爭……我們夏氏滿門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只要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你好好想想吧,明日一早我讓你母親進宮來看你,到時就把過繼人選定下,這事絕對不能拖延。」
皇后不吭聲了,父親已經把一切都決定了,她又能說什麼呢?
目送父親蒼老的身影顫巍巍出了宮門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她忽然神經質地抬頭看向殿頂,尖聲笑道:「可憐我的兒,你屍骨都未寒啊……」笑聲比哭聲更要刺耳悲愴。
次日一早,皇帝退朝後在寢宮偏殿召見了木佩蘭母女二人,安泰公主本想相陪,皇帝淡淡說了句:「放心!朕不會把你的佩蘭姐姐如何,安心去辦你的事吧。」說著就把她打發了去處理後宮的事宜。
安泰公主臨走前還有些擔憂地看了木佩蘭母女一眼,留下何公公在皇帝寢宮外候著,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偏殿上靜悄悄地,皇帝沉默了一陣忽然開口道:「多年不見,朕老了,佩蘭你倒是容顏如舊。」說話間似有許多感慨。
「皇上春秋正盛,民婦愧不敢當。」木佩蘭語氣淡然,顯然沒興趣陪皇上懷舊。白茯苓在旁邊聽著暗自好笑,老爹真是白吃那麼多乾醋了,剛才她行過了禮就在偷偷打量皇帝,年紀明顯比她家爹爹大了一截,已經不是大叔,早就本著老伯級別去了,眼尾的皺紋可以夾死蒼蠅。
這皇帝應該說也是個帥帥的老伯,不過跟自家英俊無敵的爹爹比,還差了老大一截,果然娘親有眼光!
皇帝比娘親大十歲左右,可看他這個折舊率,說是娘親的老爹都有人信。那一張臉分明就是酒色過度,真該讓老爹來見一見,保證他一見就徹底放心了。
白茯苓滿肚子轉著大不敬的念頭,忽然聽上面的滄桑老伯點名道:「這就是你的女兒?」
木佩蘭道:「是,正是小女。」
皇帝的眼光在白茯苓臉上轉了一圈,還好並不色迷迷,也不算讓人討厭。
「容光更勝你當年,難怪老大、老二與陸英都動了心。」這話說著就有點往危險方向發展了。
白茯苓面上垂頭不語作嬌弱懼怕狀,肚子里大罵道:「別把你兩個不入流的兒子跟我大哥比啊!我跟大哥純潔的兄妹情意哪是那兩隻有如禽獸、權欲熏心的色狼能比的?!更不要說我大哥長得比你的兩個兒子帥多了!哼!」
「或者……還有老六跟小禰。」皇帝的下一句更加勁爆。
他知道楊珩對她有意就罷了,怎麼連小禰都知道?白茯苓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木佩蘭握住女兒的手,以作安慰,抬頭直視皇帝道:「民婦還未多謝皇上送來的鬼面蠱蠱母,解了民婦夫妻身上的蠱毒。」
白茯苓這下子已經顧不上吃驚了,腦子裡飛快轉了起來,鬼面蠱蠱母明明是小禰送來的,怎麼又說是皇帝送的?是了!皇帝跟小禰就是一夥的!皇帝指使小禰設局殺死了自己名義上的次子,不遲不早,這個時候動手必有緣故。最重要的是,小禰那個混賬,竟然拿本該給她爹娘的鬼面蠱蠱母來騙婚!那個死小孩!
140帝皇心術
皇帝毫不意外木佩蘭會想通其中關節,只是略帶悵然道:「這東西原是十二年前找到的,可惜因為悅妃的事,陰差陽錯到最近才能送到你手中……」
靠!白茯苓怒了,你老婆死了怎麼就連累我爹娘多做了十二年的醜八怪呢?如果鬼面蠱蠱母早些到手了,我爹娘的功力也不至於損失過半!
就是木佩蘭,聽了這話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氣,不過她看了眼面前威嚴端坐卻難言憔悴之態的皇帝,忽然又不生氣了。
多當了十二年的醜八怪又如何,從女兒身體恢復后,她每一日都過得舒心快意,遠勝於當年還是什麼京師第一美人之時。
反觀皇帝呢,自登基以來殫精竭慮,苦苦壓抑自己去毛家、夏家的人周旋,最愛的女人一個離開一個枉死於深宮之中,最喜歡的兒子要麼不在身邊,要麼近在咫尺卻不敢露出半點親近之意,時時刻刻防範算計著身邊每一個人,這樣的日子就算是歸為天子,又有什麼味道?
人總是從比較中獲得滿足,木佩蘭不否認,與皇帝一比,心理頓時平衡了。
大殿上靜了下來,皇帝不知想起什麼,神情有幾分恍惚,過了一陣才道:「有些事,朕不說想必你也能猜到,這幾天你還是繼續留在宮中吧,也可以幫幫蘊眉的忙。」
皇帝一句話,木佩蘭母女的希望全數落空,木佩蘭欲言又止,最終拉了白茯苓告退離開。
從偏殿出來,木佩蘭不動聲色向何公公打個眼色,帶著女兒回到怡斕宮,待四下無人才神情嚴肅道:「待會兒我讓你蘊眉阿姨馬上派人護送你出宮,然後讓你爹帶你即可離京,走得越快越好!」
白茯苓不知娘親為什麼忽然這麼緊張,可也猜到事態嚴重,咬咬嘴唇道:「那娘親你呢?」
「我不會有事,皇帝留下我,確實是想我幫你蘊眉阿姨穩住內宮,京城裡馬上會有一場大亂,你不會武功,留下了萬一落在別人手上,我與你爹還有陸英才真的被動萬分。」木佩蘭實事求是,說話好不委婉,她清楚自家女兒不是那種扭扭捏捏、婆婆媽媽的女子,跟她把道理說清楚她自會做出最理智的抉擇。
果然白茯苓並不爭辯,老老實實就去準備啟程。從木佩蘭的神情,白茯苓可以猜出她十九是推算出皇帝有些對她們不利的計劃,她一不會武功,而不熟悉宮內的內情規則,三也壓根不曉得皇帝的用心,留在宮裡確實對娘親全無幫助,只是負累罷了。
她們帶入宮的東西不多,原想著今日面聖后就離開,早就已經收拾妥當。何公公動作很快,兩母女回到怡斕宮不到半盞茶時分,來接白茯苓離開的車轎就已經到了宮門前,白茯苓抱了小狸花坐進車內,拉車轎的是安泰公主身邊的親信太監,手上拿了公主印信,幾乎暢行無阻地就到了皇宮西側大門。
門前一字排開已經停了三十多輛車轎,上面的都是今日安排離宮返家的命婦,白茯苓的車轎混在其中並不顯眼。
守西門的太監眼看過安泰公主的手令,又核對過名單,當即點點頭吩咐小太監打開宮門送客。
沉重的宮門才推開一線,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一名侍衛大喝道:「且慢開門,皇上有旨!」
白茯苓看著才透出一絲亮光的宮門很快又轟隆一聲合上,心裡預感十分不妙,到這個時候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很快又相繼趕來八九個侍衛,他們的後面,兩個小太監合力拉了一輛小車轎飛奔而至。
車轎帘子一掀,雷公公扶了一旁的小太監走了下來,他眼睛在宮門前掃了一圈,很快找到人群中的白茯苓,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上兩步道:「皇上有旨,忠國公府白氏女上前聽旨。」
來了來了,果然找上門來了!白茯苓知道這回事跑不掉的了,只得上前跪接聖旨,一邊跪一邊把那個不安好心的皇帝痛罵一百遍啊一百遍。
聖旨很短,大致意思是稱讚白茯苓「溫婉謙謹,端禮柔嘉」,特冊封為景綾縣主,即日起在宮中隨安泰公主學習宮規禮儀。
白茯苓不曉得這「溫婉謙謹,端禮柔嘉」是冊封縣主的標準用語還是皇帝在譏諷她兇猛惡霸,她只曉得皇帝把她留在宮中,絕對沒有好事!
旁邊一同聽旨的命婦們卻聽出了門道。白茯苓的出身算不得高貴,母親雖然是忠國公的獨生女,先帝親封的君主,可父親不過是個普通商賈(白常山與白丑的關係知道的人很少),現任忠國公只是她的表哥而無弟兄,陸英也就義兄而已,她的直系男性親屬終究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
本朝的規矩,忽然封賞一個出身普通的世家女子,原因只有一個——抬高她的身份,好把她指婚給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或朝中官員,甚至是皇子。
而根據皇帝把她留在宮中學習宮規禮儀這一條來看,多半是想把她指給某位皇子為正妃了。
那些夫人們心中驚疑不定,二皇子昨天才遇刺身亡,今日皇帝竟然還有心情封縣主,這算是個什麼事啊?
白茯苓一肚子鬱悶地謝過聖恩,雷公公笑眯眯上前扶起她道:「縣主娘娘請起,都怪洒家腳程慢,累您白白來回一趟,洒家已經派人到忠國公府上去報喜了,縣主娘娘且安心在宮裡住下吧。來人!送縣主娘娘回怡斕宮!」
白茯苓好想把他那張白白胖胖的老臉,掰下來扔到舂米的罐子里拿大棒槌狠狠搗用力砸,這個老太監分明是故意的……或者說,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剛才面聖的時候故意只說讓娘親留下,她們還沒慶幸完,轉頭就把她也扣下了!也罷,現在人在屋檐下,回去跟娘親商量清楚再說吧。
白茯苓很乾脆地坐回本來的車轎,在一眾命婦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再次往深宮進發。
怡斕宮那邊已經收到消息,木佩蘭守在宮門前接了女兒,什麼也沒有說就帶著她回偏殿去,很快安泰公主也聞訊趕了回來。
「我越來越搞不懂皇兄了……」安泰公主一臉歉意。
木佩蘭反而是沒什麼所謂的樣子:「還要多叨擾你些日子,你不嫌我們煩才好。」她知道的關於皇帝的事甚至比安泰公主還多,對皇帝的了解也深,原就猜到皇帝不會這麼輕易放人,不過是搏一搏罷了。
安泰公主母女與白茯苓母女一道用過午飯,白茯苓借口午睡,拉了娘親到自己的寢宮中說悄悄話。事已至此,白茯苓不得不要求娘親把知道的信息共享一番,木佩蘭也再無隱瞞,兩母女如昨夜一樣,遣推了伺候的宮女太監,睡在一張床上說悄悄話。
木佩蘭道:「今早皇帝提起陸英、楊珩與小禰,我就知道他已經對你留上了心,多半不肯放你離開。」
「娘親能不能猜到,皇帝的打算?」白茯苓最想知道的是這個,只有知道了皇帝的計劃,才能想法自保。
「二皇子的死,不過是個導火索,皇帝真正想做的,是把毛家與夏家的侍立徹底剷除。當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在眾位皇子之中並不顯眼,太后那時不過是淑嬪,皇后無子後來更先於先帝薨了,宮裡頭幾位有子的嬪妃斗得厲害,太后性格軟弱,出身顯貴家裡卻並沒有在朝中執掌實權之人。夏家與毛家正巧遇上幾件大事,正是風雨飄搖之際,兩家上代家主乃是意氣相投的一行結拜兄弟,關係十分深厚。因為種種緣故,兩家決定聯手不惜一切代價扶持皇帝登基。皇帝原本已由先帝指定了正妃人選,只是還未正式冊封,於是兩家的女兒只得嫁給了皇帝為側妃。後來皇上登基了,毛家、夏家也因此得了勢,正巧在皇上準備立后之際,這位皇后卻暴病身亡……」
「死的也太巧了吧!毛家夏家這下還不為了皇后之位打起來?」白茯苓馬上抓住了重點。
木佩蘭淡然道:「這樣巧合的事,後面還有不少,只是利令智昏,有些人就算明知有詐,也是忍不住要上當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毛家夏家鬥了起來,毛家手握兵權,夏家執掌朝政,兩家誰也不讓誰,夏家略處於下風。最後太后與皇帝商量,兩位娘娘誰先懷上龍嗣,便立誰為後。結果夏家的女兒先一步懷上了,偏偏立后不久,孩子便意外流產了,倒是毛貴妃所生的兒子成了皇長子。皇后後來雖然再次懷孕,卻也來不及了,而且最倒霉的事,皇后第二次生下的乃是一個死胎!」
白茯苓奇怪道:「我記得,二皇子比大皇子只小了一年半啊!」皇后又不是賽亞人,流產這麼嚴重的事,哪能這麼快恢復啊。
木佩蘭輕聲道:「皇後生了死胎一事,只有負責替她診脈的太醫、接生的穩婆以及幾個伺候的宮女知道,連皇后本人都並不知情。這些人,後來都被處理掉了,天下間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剩下皇帝與我這個負責下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