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0章
026曖昧的「兄妹」
陸英先去見過白丑夫婦,聽說白茯苓出了門要下午方才回來,心裡微微有些失望,只得先去客院梳洗用飯,休息一番。客院的僕人十分清楚他的習慣,得到他到來的消息就已經先行備好一切,陸英沐浴過後,躺在客院的床鋪上很快便沉入夢鄉,睡得竟比在城中將軍府那個「家」要安穩得多。
一覺醒來已經過了午時,親兵南藤送來一封信,稱有人剛才送來的。陸英心中奇怪,拆開一看,只有小小一張紙箋,上面簡簡單單寫了「代天巡檢」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這四個字一般刻於欽差印信之上!陸英眉頭一動,招來南藤問道:「送信的人在哪裡?」
南藤道:「已經走了,屬下認得那是待興院那邊的人,叫甘藍。」
陸英想了想,起身帶了南藤與另一個親兵直往待興院而去。
……◇……◇……◇……
白茯苓回到白家莊見過父母就去客院見陸英,卻聽親兵說陸英竟去了待興院,心裡鬱悶不已,早知如此她剛剛直接從山門那邊過去就好了,省得來來回回白走一趟。
她打發了其他護衛與丫鬟,逼著白果當腳力把她背到待興院,按照僕人所說直接走到花園中,果然見陸英的兩個親兵守在路口,南藤一見她,咧嘴一笑上前行個禮,道:「將軍在院子里跟人談事情。」
「什麼人啊?」
「不知道,似乎是挺有身份的。我進去給你說一聲。」南藤主動轉身跑了進去。他深知白家小姐在將軍心目中的重要性,就算現在將軍見得是天王老子,也要馬上前去通報。將軍所說的「不許任何人打擾」,這個任何人從不包括白小姐。
白茯苓揚揚一雙新月眉,馬上就想到了那個「蓬帖」。
自從那日逼著他去當了自家奴僕的西席之後,白茯苓再也沒有跟楊珩打過交道,聽白平子說,他雖然在百里山上到處走動,但也沒有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至於其他形跡可疑之處,只要不是有心對白家莊不利,他們也不去理會。
正與楊珩、列當說話的陸英一聽說白茯苓來了,還未開口說什麼,就聽楊珩道:「白小姐乃是主人,不妨請她過來。」
陸英抬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殿下恕罪,男女有別,多有不便。」竟似是把白茯苓當做自家女眷的口氣。
「陸將軍多慮了,白小姐數日前才救了本宮,與本宮見面非止一次,卻迫於形勢向她隱瞞身份,正該當面致歉。」楊珩微微一笑轉身就往來路走去,他倒想親眼看看陸英與白茯苓的關係究竟親密到什麼程度。
白茯苓站在小路旁等陸英,沒想到卻等來了楊珩,她愣了一下假裝迷糊道:「大哥見的是你?你認識我大哥嗎?你究竟是什麼人?」
陸英趕上前來,拉住白茯苓的手臂退開幾步,低聲道:「苓兒不得無禮,這位是六殿下,皇上派到北關城來犒賞巡查的欽差大臣。」
果然真的是一隻「王八」?白平子真的沒看錯?他可以去當神算了!本來還有點將信將疑的白茯苓這次徹底服了白平子的本事,然後馬上想到另一隻同天被救的綠眼睛「王八」,那個十九也是什麼蠻族王子之類的吧……
楊珩與列當見白茯苓聽了陸英的話也不行禮,只是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心中不禁有些不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還敢這麼忽視他,實在太過無禮!真以為北關城都是她白家的了?!
陸英見狀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快向殿下行禮。」
「哦。見過六殿下!」白茯苓不情不願地屈膝行禮,幸好這裡除了正式場合,都不流行跪禮,否則她不鬱悶死了!
楊珩就是想看她這副不甘不願的模樣,硬是等她行完禮了,才笑道:「白小姐免禮。」
裝腔作勢!哼!白茯苓心中不爽,更討厭他隱隱帶著得意笑看自己的神情,扁扁嘴巴一閃身躲到陸英身後,沒有注意到楊珩眼中因為她這個明顯抗拒他而依賴陸英的動作一閃而過的寒光。
白茯苓確定楊珩已經完全看不見她了,才道:「殿下與大哥有正事要談,我先告退了。」說著頭也不回就帶著白果離去,只留下一個窈窕的嫩黃色背影。
早知道會撞上楊珩公開身份,她就留在客院等大哥了。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后,白果見白茯苓沒有離開待興院的意思,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看看另一隻綠眼睛王八,那十九是什麼蠻族王子之類,快快把他治好了拿去換個好價錢!省得麻煩!」白茯苓想到綠眼睛值多少錢就興奮,稍稍沖淡了她剛才的鬱悶,家裡無端端多了一隻王八已經很煩,兩隻的話麻煩翻倍,還是儘快出手的好。
陸英目送白茯苓離開,轉身對楊珩道:「小妹年幼不懂事,失禮了!請六殿下恕罪。」
楊珩狀似不經意道:「將軍姓陸,這白家小姐怎地成了將軍的妹子?真是有趣。」
陸英道:「白小姐是下官的義妹。」
「哦?聽聞陸將軍的夫人特地自京中前來探望將軍,本宮也不打擾將軍夫妻團聚了,之前所提之事,請將軍好好考慮。」楊珩故意轉過話題提起陸英的夫人,見他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分明是還不知道他夫人突然到來的消息——那就是說,他果然是一回北關城,連將軍府家門都沒進就直接來了白家。
楊珩當然不是真的好心提醒人家回家夫妻團聚,他不過是故意刺一下陸英,讓他別只惦記著美貌的小義妹。
陸英夫人崔氏一家乃是鐵杆的大皇子派,她忽然從京中來到這種京城人眼中的蠻荒之地,當然不會只是思夫情切那麼簡單。
楊珩向陸英點了點頭與列當一起轉身離開,想起傳說中陸英對妻子一家的冷漠態度,心中暗叫一聲僥倖,不過一想到他與白茯苓的親近,又不由得有些煩躁。
陸英年紀比白茯苓大了整整十歲,因為數年的軍旅生涯,比同齡男子更多幾分沉穩剛毅,生得劍眉虎目,全然一副說一不二的鐵血好男兒模樣,他從一個普通士卒僅花了十年不到的時間就連連高升成了統兵一方的將軍,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固然有著非同尋常的運氣,可北關城自從他出現之後,局勢所產生的徹底性扭轉,就向世人證明了他的實力遠比運氣要強大得多。
這樣一個人,就是同為男子的楊珩見了,都忍不住要贊一聲好,何況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白茯苓與陸英,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楊珩皺著眉頭回到待興院的房間,大概過了一頓飯功夫,就聽見有人敲門,來人正是白平子白二管事與甘藍。白平子一見楊珩就兩眼放光,躬身行了一禮道:「先前不知六殿下身份,多有得罪,請六殿下與這位先生隨在下到荷苓湖別院休息。」
知道他的身份,馬上就提升待遇了么?楊珩想到先前幾乎算是落荒而逃的小野貓,心中好笑,點了點頭讓甘藍替他取了房中的幾件雜物,帶著列當隨白平子而去。
不知下次見面,小野貓會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呢?會不會也如京中那些閨秀千金一般百般討好,對他投以羞怯又熱情的眼神?希望她不會令他失望,太容易征服的女人就沒有趣味了。
其實他把白茯苓想得太懂事了,人家壓根沒想到要怎麼招待他,只當陸英會把他帶走。真正想到欽差大臣接待問題的是白丑夫婦。
陸英與楊珩分別後,馬上遣人急報白丑夫婦,欽差駕臨非同小可,之前不知道就罷了,現在知道了就必須以最高規格竭誠供奉款待,否則就是對皇上的不敬,輕則充軍發配,重則殺頭抄家的大罪。
白丑夫婦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當即決定派白平子前去請人,他們則指揮奴僕清理出百里山上裝潢最為豪華的一處宅院,準備給欽差大人作為臨時行轅。
這座宅院,不幸就在白茯苓夏天最喜歡流連玩耍的荷苓湖畔。
白平子一邊給楊珩主僕帶路一邊也暗暗慶幸自己目光如電、深具識人之明,沒有真得罪這位「王霸」,否則白家莊恐怕麻煩大了。
荷苓湖一帶楊珩之前從未踏足,看看湖中繁茂的荷花,再看看湖畔柳蔭下的鞦韆、竹榻、茶爐、琴幾等,楊珩不由得暗暗感嘆,這白家人真的很懂享受生活
白平子將楊珩主僕引向湖北邊一座豪華宅院,白丑夫婦已經在院門前恭候,饒是楊珩自詡見多識廣,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好定力,驟然見到這一雙奇醜無比的夫妻還是被嚇了一跳。
按說白茯苓那樣的相貌,她的父母就算不是人中龍鳳,至少也不該是這般模樣!難怪他們這般低調又極少出門……楊珩驚魂稍定,帶著滿腹疑問免了他們的禮。
027瑞獸迎門
白丑夫婦身後還站了男女僕從各十個,個個都生得一副伶俐清爽好容貌(尤其在白氏夫婦的襯托下更是出眾),眼觀鼻鼻觀心地,沒有一個眼光游移亂瞄亂看的。楊珩心中滿意,當先走進宅內。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家夫婦雖然相貌奇醜但是舉止之間落落大方,全沒有半點普通百姓面對皇室時的卑微怯懦,使他對白家夫婦的來歷背景又多了幾分好奇。
白丑兩夫妻知道自己這樣的容貌容易令人產生不良反應,所以很識趣地早早告退,楊珩故意指名留下白平子,就放他們離開了。
待所有人退下之後,楊珩定定看了白平子一眼,笑問道:「聽聞白二管事精通相術,不知可否為本宮看上一看?」
白平子見他這般做派,知道他定是已經知道自己曾說他有「王霸之相」的事,乾笑兩聲道:「精通說不上,雕蟲小技,實在上不得檯面。」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裡只有殿下與你我三人,不管你說什麼都絕不會有人將你的話外傳,就是說錯了,主上也絕不怪罪。」列當肅容道。
白平子知道到了這個份上,推託也無用,只得依照家傳相書上所說的,對楊珩說了一遍。
楊珩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大喜過望,淡然道:「如此承先生吉言了,只是這種事關係過大,請先生謹言慎行才好。」
白平子連連點頭,心道:早知道這麼准,我才不會到處去說呢。
白茯苓還不知道自己的活動地盤已經被人佔了,她正拉了方海在待興院後面的「普通病房」看那日買回來的「綠眼睛」,一邊追問他的傷勢什麼時候能夠大好。
綠眼睛到這裡的第二天就醒了,一直默不作聲如同啞巴一般,問他什麼也不吭聲,驟然見到白茯苓這樣的美人也像沒看到一般,並沒有什麼特別表示。
方海仔細替他檢查了一遍,然後對白茯苓道:「小姐,他的恢復情況甚好,一雙腿上的傷口再靜養半個月就可以行走,調養半年後應該可以恢復到之前的強健程度。」
綠眼睛聽了這話渾身一震,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海。
白茯苓見了笑道:「咦?你聽得懂我們說話啊?你會說祁國話嗎?」
綠眼睛慢慢點了點頭,眼神不離方海,他身上傷勢甚重,被白色的布帶纏成了木乃伊形狀,根本無法活動自如,否則可能已經激動得蹦起來了。
「我的腿,真的……會沒事?」綠眼睛的祁國話不算流利,帶著獨特的翹舌口音,聽起來沉厚如醇酒,像念咒一般,有點兒朦朧不清,卻十分順耳好聽。
白茯苓笑眯眯道:「沒事沒事,方海說沒事,有事也能變沒事!你聽話休養就好!」越看這綠眼睛越順眼,那張刀削麵帶著點異國風情,英俊得如同上輩子看到的性�*****濫心L兀靶遠然螅鈄鈧匾氖牽故且恢換嶂盪笄耐醢稅。�
白茯苓看著他如同看到萬兩黃金。她不缺錢,但是投資一兩銀子竟然就買到一個超級值錢的絕頂貨色,跟*****中頭獎有什麼區別?有誰不愛這樣的好運氣啊?!
綠眼睛絕望之中忽然發現希望,過了好一陣才平復激動的心情,只要他的腿沒有廢,總有一日他會重新奪回應該屬於他的一切!將那些害死他父親又來害他的人一個一個揪出來碎屍萬段!
他抬起頭,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兩個救命恩人,之前他萬念俱灰,根本不曾注意過身邊往來的人是什麼模樣,此刻凝神一看,頓時驚艷不已。
「你真美,像雪山上的仙女。」綠眼睛說得十分真誠,眼神如火般熱烈。
「不客氣不客氣!」白茯苓大方接受讚美,半點不覺得臉紅。默默旁聽的方海對於她的厚臉皮與綠眼睛的直白「輕佻」只有苦笑。
「我叫白茯苓,你叫什麼名字?」
「刺果衛矛。」
為毛?白茯苓愣了一下,忍住沒笑出聲。刺果是關外蠻族中的一個姓氏,不過他們的部落離北關城相當遠,她也只是曾聽陸英提起過,北關城也極少見到刺果族人。
正努力回想著關於刺果氏的信息,房門處傳來禮貌的輕敲聲,白茯苓扭頭一看,白芨有些緊張地站在那裡,似乎有話要說。
白茯苓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白芨低聲道:「白金闖到荷苓湖的別院去了,二管事請小姐快去把它帶走。」
「它又不會隨便咬人,怕什麼?我等會兒再過去。」
「不行,六殿下現在住在那兒……」白平子剛才用信鴿傳來急信,特地提到暫時不要公開欽差在白家莊的事,所以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白茯苓想到楊珩剛才那個德行,幸災樂禍道:「沒嚇著他吧,嘻嘻。」
白芨苦著臉催促道:「小姐還是快去吧。」
白茯苓也知道楊珩這類皇族人員,不能隨意得罪,尤其他現在還是欽差,所以幸災樂禍過了,還是很老實地飛快趕了過去。
白果背著她在山路上狂奔,心裡很是哀怨……她果然就是小姐的牛馬啊!老是背著她滿山跑,有她這麼苦命的丫鬟么?!
白平子不知道走了什麼運,今天意外頻生,一直處於四處收拾手尾的狼狽狀態。
他與楊珩主僕探討相術氣氛正好,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啊嗚」一聲大吼,炸雷般的聲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一股凜冽殺意直逼而來,白平子臉色一變,驚道:「糟糕!這傢伙怎麼跑來了?」
楊珩與列當面面相覷,都有點難以置信,這聲音……這聲音分明是虎嘯聲!
白平子苦著臉道:「殿下請小心,暫時不要走出這宅院……」說罷一閃身就往外跑去。
楊珩皺了皺眉頭,與列當一道走出大廳,只見院子里站滿了人,都是剛才所見的僕人,他們神色雖然有點兒驚魂未定,但卻沒有那種生死交關的緊張模樣,有幾個甚至是面帶興奮地往院子外張望。
院子大門半開,院外一隻大白虎用力甩著尾巴,眯著冰藍色的眼睛瞪著院子,一副隨時打算衝進來的不善模樣。白平子攔在門前,揮手作驅趕狀,一邊大聲道:「去去!小姐不在這裡!」
白虎乃是傳說中的瑞獸,楊珩曾在皇宮中的瑞獸園裡見過一隻,是西南彩州五年前進獻的,父皇為此龍顏大悅,重重賞賜了彩州相關官員。不過那一隻常年被關在一個小院中,神態獃滯遲鈍,與面前這一隻相比,無論是身形與威勢都差得遠了。
白虎也不知道聽明白白平子的話沒有,不甚滿意地「呼」了一聲,依然不肯離開。
院子里的僕人探頭探腦地打量著那隻白虎,臉上的神情變成了無奈。楊珩與列當看在眼裡,心道:這裡的人對這白虎顯然並不陌生,也知道它不會隨意傷人,所以才會這般淡定吧,聽白平子的口氣,莫非這白虎是來找那個白家丫頭的?
白平子見白虎就是不肯走,雙方對峙一陣,他無奈轉頭對楊珩道:「畜生無知,冒犯殿下了,殿下莫怪。待小姐來了把它帶走就好。」
列當微笑著解圍道:「瑞獸迎門,乃是大大的吉兆,白先生無需介懷。」他說這話的時候暗暗向楊珩送去一個別有用意的眼色。
楊珩心中一動,問道:「這白虎,是白小姐所養?」
「也不是,它本來就在這山上,甚有靈性,一般只在後山活動,也不隨意出現傷人,它很喜歡親近小姐。」白平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清楚,事實上,他們早就發現,不但這白虎,稍有靈性的動物都喜歡親近白茯苓。
這麼多年下來,他們已經很習慣出現在小姐身上的各種怪事,也沒想過要仔細探究原因,就當真如小姐自吹自擂的——她是地藏王菩薩的使者,所以身帶佛光,動物親近她就會覺得祥和安樂吧。
白平子自認跟菩薩不熟,不敢輕易去招惹驅趕白虎,只盼小姐快些得信來把這隻凶神帶走。
白虎這副凶暴模樣,其他人就算知道它不會輕易攻擊人,也沒幾個敢大模大樣走到它面前,院子外的人早就跑到遠處躲避了,院子里的沒人敢出門,白平子回身打發探頭探腦的傭僕道:「暫時不能出去,你們就現在院子里把該乾的事幹了。」
僕人們齊聲應是,各自散開去做事,白平子關門上閂,對楊珩主僕嘿嘿乾笑兩聲道:「失禮失禮!」心中暗暗把門外的白虎罵了個臭頭,今天真是活見鬼了,連只該死的畜生都跑來給他捅婁子!
荷苓湖別院前,白虎大模大樣地趴在院門前一副打算賴死在這兒的姿態,白平子心中叫苦,面上盡量神態自然地請楊珩主僕回廳上休息。
楊珩忽然問道:「當日你說荷苓湖與冷泉一帶養了猛獸,就是指這白虎?」
白平子嘆口氣道:「不是,白金……我指外面的白虎平常只在後山活動,荷苓湖與冷泉一帶養的是幾隻大狗……剛才都遷移到冷泉那邊去了。」
「都是白小姐所養?白小姐的愛好很是獨特啊。」不過倒合她刁蠻潑辣的性子。楊珩想到很快又能見到白茯苓,心中竟有些期待,也不再為難白平子,自回到廳上休息。
028驅虎防狼
白茯苓剛到荷苓湖邊,白虎就察覺到了,那副兇狠不耐煩的模樣一收,大貓一樣就往白茯苓身上蹭去。
它四肢著地,頭一抬高度就與白茯苓胸前平齊,這一蹭差點把她蹭倒在地上,幸好隨後而來的丫鬟白果搶上前扶住了她。
白茯苓伸手一戳白虎眉心,教訓貓狗一樣罵道:「壞傢伙!你不知道自己力氣大么?」聲音如玉鳴般清脆純凈,似乎帶了點埋怨撒嬌的味道,聞訊而來的楊珩聽在耳中,不覺心中蕩漾。
白虎一臉無辜地蹲坐在她面前,比家養的貓狗更老實,全然沒了剛才的殺氣兇猛。白茯苓順手又揉了揉它的腦袋,繼續問道:「你忽然跑來做什麼?你不知道你這身皮毛多值錢,碰上壞人你就慘了!」說話之間,有意無意瞄了院門方向一眼,她口中的「壞人」,不用說就是那個知恩不圖報,還跟她擺臭架子的楊珩。她聽過傳言,有錢有權的人最喜歡用稀罕的皮毛鋪床墊椅,以彰顯身份,白虎皮無疑是其中極品。
白虎再有靈性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低吼了一聲,忽然伏下身子一翻,四腳朝天露出肚皮,這下子大家看清楚了,白虎左前肢與胸腹相連處有一個大約巴掌大的傷口,傷口不深,也早就止血了,不過恢復情況十分不妙,明顯出現化膿現象,也不知是被什麼東西傷到的。
白茯苓一見頓時就明白白虎忽然跑到這邊來的原因,它是想找自己替它治傷!
楊珩與列當看著這一幕都十分吃驚,腹部乃是多數動物的要害,這白虎在白茯苓面前竟然主動袒露腹部,這豈止是喜歡親近她那麼簡單,簡直就是將她看作至親同伴了。
白茯苓吃了一驚馬上吩咐白果去取傷葯,準備熱水烈酒等,白虎不肯讓別人靠近,白茯苓只得親自下手幫它療傷,幸好她見多了方海等替人處理傷口的過程,照著操作一番,雖不熟練也勉強湊合當了一回獸醫。
楊珩既不曾見過弱質女子敢親近猛獸,更不曾見千金小姐會這樣不怕血污骯髒地親自動手替猛獸療傷,他靜靜看著白茯苓一臉專註地替白虎清理傷口,一邊還不時警告白虎「不許動」,安慰它「很快就不痛了」之類的話,心中既覺得荒謬又感到神奇,這個美得離奇的少女彷彿像個謎一樣,包括這白家似乎也隱藏了說不盡的秘密……
白茯苓弄得一身是汗,終於把替白虎清理乾淨傷口上好葯,一身嫩黃的精巧衣裙沾了不少血污,白虎湊過去小心地蹭了蹭她,這才翻身站起,低吼一聲搖搖尾巴走了。
白果在旁邊見了酸溜溜道:「小姐怎地不問它要醫藥費、治療費啊……」
白茯苓橫了她一眼道:「好,就派你去要,要不到別回來見我!」
「小姐我錯了,小姐你這麼溫柔善良、高風亮節的人,怎麼會那麼庸俗計較那點小錢?!」白果諂媚道。
楊珩聽了這兩主僕的對話,忍無可忍輕笑出聲。白茯苓一看又是他,心中不快,皺皺鼻子勉強行了一禮道:「小女子身上沾了血污,形容不整不敢驚擾殿下,先告退了。」說罷就想先回去冷泉別院梳洗一番。
楊珩卻不打算就這樣放她離去,故意揚聲道:「此處鍾靈毓秀,竟還有瑞獸出沒,就請白小姐做個嚮導,帶本宮四處走走如何?」
白茯苓覺得這人真煩,莫非看不出來她已經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嗎?而且他在百里山上這些天,除了荒無人煙的後山,其他能去的地方都幾乎去過了,也沒見他迷過路或被豺狼虎豹拖回家加餐,現在反倒唧唧歪歪的要人陪游,也不知道是什麼居心?!
不過誰讓這傢伙偏偏是她現在不能公然得罪的人呢?
這些皇親國戚,最討厭了!她都躲到邊城山野來了,還是要蹦出來煩人。
白茯苓把楊珩腹誹了一通,面上仍要老老實實躬身向楊珩行禮,恭敬道:「請殿下恕罪,小女子體弱不耐山路崎嶇,不如請陸大將軍代為作陪,免得掃了殿下的遊興。」
楊珩一寸一寸地打量著面前嬌小玲瓏,雖然低著頭努力作馴服溫順狀,卻不由自主散發著抗拒氣息的少女,輕輕一笑道:「陸將軍的夫人從京中不遠千里前來與陸將軍相會,本宮怎好做那不近情理之人,打擾人家夫妻團聚?白小姐今日不妨回去好生歇息,養足精神明日來一盡地主之誼吧。」
他特地提起陸英夫人之事,不無試探白茯苓反應的意思,陸英對這位義妹的維護,傻子都看得出來,一個少年英雄,一個美人如玉,雖然美人年紀還小,但也不免讓人多想。
白茯苓早知這件事,甚至陸夫人崔氏才進城,就已經與她「交過手」了,所以聽了楊珩的話毫不意外,只是為他堅持奴役騷擾自己而生氣。
「如此,小女子告退了!」白茯苓咬牙切齒行禮告辭,楊珩這麼說根本是沒打算給她任何反駁餘地的。
楊珩見她似乎並不在意陸英妻子之事,又想到明日就可以讓這丫頭整日陪在身邊,心情大好,沒再為難她,任她帶了帶了丫鬟揚長而去。
白平子一直暗暗注意著楊珩,他自己本身也是個風流多情的人物,一看就知道楊珩多半在打白茯苓的主意,不由得大皺眉頭,這人絕非小姐的良配,偏偏是正牌的皇子,就是陸英也奈何他不得,倒真是麻煩。
白茯苓回到冷泉別院,從頭到尾梳洗過一遍,丁香來報說陸將軍在外邊花廳已經等候多時,她想到楊珩之前的話,嘆口氣走到廳上。
陸英正坐在窗下看著窗外叮咚流淌的泉水出神。
白茯苓躡手躡腳走過去,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在發什麼呆啊?」
陸英回過神來扭頭看她頂著一頭半濕的長發就跑出來了,皺眉道:「這邊靠近冷泉,比外頭清涼不少,你這樣要是著涼了該如何是好?」
陸英律己律人都十分嚴厲,從來不苟言笑,鎮北軍上下見了他就沒有一個敢嬉皮笑臉的,就算是已經有十數年作戰經驗的老將軍也不敢在他面前稍有放肆。他這一皺眉,放在軍營之中,恐怕立時就要嚇得跪倒一地將官,不過對於白茯苓卻是全無用處的。
她只是聳聳肩道:「我沒那麼弱啦!你認識我這麼久,可曾見我病過?」她說的是實情,自從她三歲大病初癒起,就再也不曾得過病,連小病都不曾有過,不過其中緣故,只有她自己明白。
「女孩子,不要太逞強。」陸英習慣地想揉揉白茯苓的頭頂,卻忽然想起什麼,手伸到一半停了下來。
「大哥不開心,是不是因為知道你『夫人』來了北關城?」白茯苓開門見山道。
陸英眼神一黯,道:「沒有的事……」
「哼!如果你知道她來了很開心,就要輪到我不開心了!」
進來換茶的白果恰好聽到這一句「愛憎分明」的宣言,幾乎忍不住想拋個白眼:那個畢竟是你義兄的夫人,你說這話也不怕人誤會!
「苓兒……」陸英心中苦澀,他有很多話想對白茯苓說,卻也知道自己在選擇屈服,娶了崔珍怡那天,這些話就再沒有資格對白茯苓說了。
白茯苓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大哥,我小時候的童言童語,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救過你,但是你這些年對我們一家已經足夠好了,雖然我想賴你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照顧我們,但也要承認,你已經不欠我們什麼了。」
「我不喜歡你的夫人,只是因為她不是個好人,她也不會全心全意對你好。我大哥頂天立地,值得天下間最好的女子,卻偏偏被迫跟這種女人送作堆,我氣不過!如果大哥還沒眼光的看上她,我就更鬱悶了。」白茯苓毫不掩飾的挑撥人家夫妻感情。
「大哥怎麼會喜歡她……」陸英苦笑道,在他心中,天下間最好的女子從來只有一個。
「哼哼!你來是想跟我說,你要下山去對不對?」白茯苓撅嘴道。
「不錯,大哥確實明早就要下山去,不管如何,她名義上是我夫人,總要看看她為何忽然不辭勞苦跑到這蠻荒之地來。最重要的是,大哥要儘快回北關城準備好接駕事宜,好讓六殿下早日離開百里山。」陸英雖然沒有白平子久經風流戰陣的豐富實踐經驗,但是憑著他對白茯苓的關心,不難發現楊珩的「居心不良」,他怎麼放心把他一直留在白家莊?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儘快將他弄到北關城去。
白茯苓知道他說的有理,就不去挽留他了,只是伸手到他面前道:「我的禮物呢?」
陸英展顏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朵五彩琉璃花,放到她手中道:「看看可還喜歡?」
「咦?是琉璃?!」白茯苓接過了,細細左看右看,這琉璃花工藝十分成熟考究,透明度極高而且色彩均勻清透,控制得恰如其分,不管放在哪個時代都是一件珍品,比起往時見到那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029一句話拐你一輩子
陸英每次外出巡邊,都會帶些稀罕的小玩意回來送給白茯苓。
所謂巡邊,直白些說其實是去干黑吃黑的生意。北關城這一帶在陸英與白家聯手之下,已經成了西北邊陲最繁華的商貿往來之地,不少商人從萬里之外的西域跋涉而來。
蠻族這兩年雖然已經不敢再輕易侵擾陸英的地盤,但是對於這些外來客,乃至蠻族中其他部落的商人就不會客氣了,經常有小股盜匪洗劫商旅的事情發生,而這些盜匪性情十分兇殘,手下從不留活口,過路商旅聞之色變。
陸英在白茯苓的提議下,不定期會帶兵到關外去追剿這些盜匪,一來以實戰練兵,二來可以依靠從盜匪那裡收繳的贓物給鎮北軍提供補給。白家的通財牙行提供銷贓一條龍服務,鎮北軍上下都很樂意跟陸英出門「巡邊」,雖然不免冒險,但每次收穫都十分豐盛。
白茯苓送走了陸英,把玩著那朵琉璃花,暫時忘卻了明天被迫陪王八游山的鬱悶。
白果送了點心瓜果上來,看她心情甚好的樣子,忍不住八卦道:「小姐,你小時候究竟對陸將軍說過什麼童言童語啊?」
白茯苓瞄了她一眼道:「你猜猜?」
「我不是猜不到才問小姐么?」白果心裡好奇得要命,能讓陸將軍這麼死心塌地向著白家的,這話一定不普通!
白茯苓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我讓他等我長大了娶他。」
「不……不是吧!」小姐真是太敢說了,她當年才幾歲啊?就敢調戲一個大她十年的半大男子?!
「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就被嚇到,真是太嫩了!
白果拍拍胸口道:「我就說嘛……」
第二天一早,陸英辭別了楊珩與白家三人,帶著他的鎮北十八騎返回北關城,他這十八個親兵本想著在百里山客院里多享受幾天,沒想到過了一夜就要回城去,心情都有些鬱悶,不過一看將軍那黑透了的神色,誰敢有半分遲疑?
陸英回到鎮北將軍府,把迎接欽差之事交待下去,照例在前院與城裡的官吏幕僚將這些時日積壓下的公文處理完,然後才叫來管家石韋,問起崔珍怡的事情。
石韋也不加油添醋,實實在在把崔珍怡到來起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說來,最後問道:「夫人說她打算留在北關城與將軍團聚,將軍府地方太過狹窄,想收購附近民房,把將軍府後院擴建了。」
陸英頭也不抬道:「不必了,我會儘快安排她回京。」石韋一聽頓時放下心頭大石,說實話他挺受不了崔珍怡的做派,如果崔珍怡真要在此久留,他日子就難過了。
他跟陸英到北關城這幾年,日子一直十分清閑,陸英只是要個本份信得過的人替他看家打理雜務,他在這個家停留的時間本就不多,也不是離不得人伺候的老爺闊少,平常很多事都自己動手,極少勞動到這位老管家。
但是崔珍怡不一樣,雖然面子上對他客客氣氣,可是石韋感覺得出來,這位夫人對他諸多不滿,嫌他不如她崔家的奴僕殷勤懂事,體面玲瓏,只是初來咋到,不好對他發作而已。
崔珍怡是大戶人家出身,從小身邊伺候的僕婦丫鬟就有十多個,個個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唯恐出半點差錯受責罰扣月錢,何曾見過石韋這麼散漫的管家。如果不是怕冒犯了陸英,她早就把石韋打發了換上自己的親信管事了。
昨日崔珍怡帶來的家丁就從前院打聽到說陸英帶兵回城了,她滿心歡喜又忐忑地讓石韋去置辦酒席,自己悉心打扮一番等著給夫君一個驚喜。沒想到石韋猶猶豫豫說將軍可能還有別的要事要辦,不一定會回府。
她以為石韋又是想偷懶,面上笑了笑,轉身叫了僕婦去酒樓吩咐準備酒席,結果等到月上中天都仍不見陸英,她將石韋叫來問,石韋只是含含糊糊道將軍往日回城當日都經常不回府過夜,再問原因卻不肯說了。
崔珍怡白等了一天已經心中生氣,再見石韋這態度更是惱火,暗暗道:等夫君回來了,看我如何收拾你這刁奴!
這幾天她除了與表妹出過一次門,就再沒有離開鎮北將軍府,只是派了手下的人四處打探關於陸英的種種喜好等等,這一打聽讓她的心頓時涼了大半截——北關城人人皆知,陸英最親近的是他的義妹白茯苓,傳說中陸英對這個義妹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更糟糕的是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當日在通雲樓上將她狠狠折辱的正是這位「義妹」。而大門緊鎖閑人免進的西廂房也是為這位「義妹」所留,至今不曾招待過其他任何人。
崔珍怡與劉真真倆人現在要關心的已經不是如何向這位「義妹」找回場子的小事了,她們只想到一點——難怪陸英自從到了北關城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原來是這個鬼地方有個傾國傾城的狐媚子「義妹」在!
白茯苓真的只是陸英的義妹嗎?
崔珍怡兩表姐妹從小見慣了男子好色貪新的嘴臉,壓根兒不敢相信會有一個男人放著天仙絕色的美人在身邊,卻還坐懷不亂待之以禮的。
崔珍怡反覆盤算過她與陸英的關係,面對那位美貌絕倫的義妹,如果端起正妻的架子去硬碰硬,最後吃虧的必然是她,她還不至於樂觀到認為陸英娶了她就會忘記當年她們母女所做的事。所以為今之計只有盡量大方賢惠,處處忍讓,讓陸英感受到她的好,然後一點一點靠向她這邊來。
幸好白茯苓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少女,就是再美也稍嫌青澀,定不如她這般知情識趣。
崔珍怡想了整整一夜,終於想通。第二天一早起身聽說陸英回府了,正在前院處理政務,她頓時精神一振,這麼快人就回來了,證明還沒被那小狐媚子迷昏了頭!
她急急喚來僕婦丫鬟好生梳洗打扮,又讓她們準備好茶水早點,就等與陸英相見,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陸英把事情交代完,轉入後院,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就見本來樸素簡單的院子門廊又是盆景又是綉簾,外加幾個精製古樸的紗燈掛在檐下,幸好正房與西廂房在石韋的竭力保護下門窗緊鎖,應該沒受到「整改」之風波及。
東廂房那邊變化最大,遠遠望去花團錦簇,一片富貴氣象,兩名僕婦一見他就齊齊上前躬身行禮,口稱:「見過老爺!」這也是崔珍怡特地提醒的,她現在已經是陸家的人,手下的僕婦也是陸家的,不可以再像在崔家那時一樣,叫陸英「姑爺」。
陸英不置可否,擺了擺手道:「請夫人到正房來。」他也不想承認崔珍怡的身份,但是既成事實,他也不打算讓她在下人面前難堪。這是父親定下的親事,母親認可的媳婦,更有皇上親自賜婚,就算他再不滿意,她也是他的原配夫人,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願意給予對方足夠的尊重,但是僅此而已,不會再有其他了。
崔珍怡帶了丫鬟裊裊娜娜地首度踏入陸英的個人地盤,夫妻兩人首次正式會面彼此見禮,客氣得一如陌路人。
落座后,陸英也不問崔珍怡這一路的辛苦與是否習慣北關城的水土氣候,直接道:「北關城乃前線重地,夫人也見過我了,明日就收拾行裝返回京城吧。」
崔珍怡早料到他會趕人,只是沒料到他會這般不留情面,一見面就要她回去,幸好她也早有準備,溫溫婉婉道:「妾身與夫君成婚數年,卻不曾盡為妻的本分侍奉過夫君,之前是因為要為婆母守孝不便離京,如今孝期已過,又怎能任由夫君一個人在邊城受苦?妾身只想陪在夫君身邊甘苦與共,請夫君不要趕妾身離開。」
說著說著便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任你鐵石心腸也無法狠心拒絕這麼個柔弱女子的懇求。
陸英淡淡看著她,過了一陣才漠然道:「邊城生活艱苦,不似京城錦衣玉食,奴僕成群。既然你非要留下,那就留下吧,但願你不要後悔才好。」
崔珍怡心中一凜,面上露出欣喜的神情道:「多謝夫君!」
陸英揮了揮手道:「我尚有公事待辦,你先回房去吧。」
崔珍怡溫順地依言退了出去,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回到房中,劉真真正撲了上來連聲問道:「表姐怎麼就回來了?表姐夫怎麼說?表姐什麼時候搬到正房去……」
她句句戳中崔珍怡的痛處,崔珍怡心情惡劣至極,又不願在她面前失了面子,淡淡道:「你表姐夫剛剛忙完,有些累了。我也有事要做,你先回房去吧。」
劉真真還想說什麼,兩個僕婦已經上前來半推半勸把她帶到房外。劉真真心中氣惱,回房對丫鬟橘紅髮脾氣道:「得意什麼?才說不到兩句話就被表姐夫趕了出來,只會在我面前擺譜!」
030百里山一日游
橘紅從小伺候劉真真,前程都在她身上了,所以明知道路途辛苦,還是主動請纓跟了來,此時見她這般生氣,怕她一怒之下與崔珍怡翻臉,連忙低聲勸道:「小姐,您的事還指望著她,先忍忍吧。」
「指望她?表姐夫壓根看不上她,指望她有什麼用?」
「表小姐她畢竟是陸大將軍明媒正娶的夫人,別的不好說,若要替小姐討個名份,卻是一定能辦到的。」
祁國律法規定,庶民不得納妾,有功名官位的男子正式納妾除了要有正當理由申報官府批核外,還需要經過原配夫人的同意。雖然現在這條律法早已經名存實亡,但是朝中任職的官員,如果想保住好名聲、不想被人抓住痛腳,輕易是不會犯禁的。
不過,不納正式的妾,並不妨礙他們多弄幾個通房丫鬟與挂名小妾,還省了到衙門去走程序呢。
劉真真不可能去做個無名無份的妾,所以最終還是不可避免要靠崔珍怡,心知橘紅的話有理,咬破兩條錦帕忍了下去。
晚飯時,劉真真終於見到了聞名已久的鎮北大將軍陸英。她早聽人說,陸英年少英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再一想到他的官位,更是令她心動。想到表姐崔珍怡就因為成了他的正妻,不過二十齣頭就成了四品誥命,多少官太太見了她都要低頭屈膝,心裡頓時盈滿各種羨慕嫉妒恨。
雖然陸英由始至終冷著一張臉,除了開始崔珍怡介紹劉真真時隨意向她點了點頭,就再沒有說過一個字,更沒有看過她們一眼,不過劉真真依然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陸英一頓飯下來食不知味,草草扒了幾口扔下飯碗又去前院詢問值夜官吏關於迎接欽差的準備事宜進行到哪一步,還有是否打探到欽差的儀仗親隨現在離北關城還有多遠等等,他是一刻都不想讓那個一臉風流相的六殿下留在百里山上。
楊珩與列當住在荷苓湖畔的別院里,心中對白家的好奇越發強烈,這百里山彷彿是世外桃源一般,環境優美不說,還有很多他們從不曾見過的東西,小到一張椅子,大到房舍設計,都與別不同,更別說那見所未見的馬桶,與淋浴器,連白家的傭僕也與別處大不相同。
他們一個個恭謙有禮,服務體貼,就是楊珩這樣從小被太監宮女侍候慣了的人,也挑不出分毫錯處,但是總覺得他們的有禮背後透著一種不卑不亢的疏離,全然不似平常見慣的「下等人」。
楊珩無往而不利的桃花運似乎從來到這北關城起就徹底消失,不但白茯苓對他躲避抗拒,連派來伺候他的小丫鬟,竟然也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全然不假辭色。他似真似假地調笑幾句,那些丫鬟小臉一紅,隨即又當什麼都沒聽過一般,甚至開始躲他。
楊珩雖然風流卻還不至於下流,他沒興趣去勉強為難這些丫鬟,只是心裡不免有點點挫敗。
這百里山白家十分古怪,不但東西古怪,人也很古怪!楊珩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白茯苓吃過早飯送走了陸英,換上一身方便行動的清爽打扮,就到楊珩那裡去報到。雖然滿心不願,但是形勢比人強,平常她在北關城如何稱王稱霸都沒所謂,因為這裡山高皇帝遠,上頭沒有比她大哥更強的人物。
現在形勢不同,為了大哥,為了白家,她都不可以任性去怠慢得罪楊珩。楊珩在皇帝面前說不上什麼話,也不是掌握實權的得寵皇子,但是身份差距擺在那裡,他要對付陸英或許還有點難度,要對付白家卻是易如反掌。
白家確實有反抗的能力,可代價太大,她不願意為了一時之氣去冒這個險。所以去見楊珩前,她已經做好了忍無可忍,從頭再忍的思想準備。
楊珩今日扮演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言辭有禮,除了堅持讓白茯苓陪游,沒有做任何出格過份的事,更沒有言語挑釁,只是就眼前景緻挑些輕鬆的話題說,白茯苓與他沿著荷苓湖走了一段,心情不由自主也放鬆下來。
楊珩絕對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要白茯苓這樣的「好色」之徒徹底討厭他,是十分困難的。
而且一番交談下來,白茯苓對楊珩也稍微改觀。
原本在她眼中,楊珩就是一個自命風流高傲自大的皇室子弟,但是閑談之中卻發現此人胸中自有溝壑,並非傳聞中所說的那般簡單,再想到白平子說他有「王霸之相」,更覺得這個人很有利用價值,或許值得一交。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現在楊珩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皇子,他日一飛衝天亦未可知。她命不久矣,不過還剩三年多的光陰,如果能夠為父母與陸英找到一座大靠山,即使日後離開也能多幾分安心了。
只是這樣貿然與他合作,也會帶來相當大的風險,白茯苓沒忘記現在當權的是大皇子與二皇子,這楊珩才到北關城就差點被人暗中幹掉了,可見他自身尚且難保,就怕他們家還沒有等到收穫期,就葬送在這些高層鬥爭之下了。
白茯苓掙扎了一陣,最終放棄了與楊珩合作的想法。
她在暗暗觀察楊珩的同時,對方同樣在留意她。楊珩與列當至今無法相信白茯苓就是白家主事之人的說法,不過從這些天來所見白家莊上眾人對白茯苓的態度,以及言行細節,似乎又確實如此。
楊珩曾想將白家以及陸英拉到自己的陣營中,剛到北關城時也設想過各種合作的條件,但是到真正接觸到他們,卻發現自己之前想提出的條件,對對方似乎吸引力有限。
白家有的是錢,而且不好名,對權勢也並不熱衷,他們與陸英一樣,看起來對偏安於這小小北關城的現狀感到十分滿意!
如果沒有親身到這邊關一行,恐怕楊珩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他們這麼「不求上進」的理由,不過幸好他來了,楊珩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身邊不遠處的絕色少女……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
他昨夜與列當商議了一番,終於重新列出了對方可能會感興趣的條件。只是他現在拿不準,究竟是不是真與面前這個不足十五的少女談,還是請出白氏夫婦談比較好。
「我們到亭里休息一陣可好?」楊珩笑著問白茯苓。
白茯苓正覺得又熱又累,她享受慣了,極少會在盛夏時節頂著大太陽在戶外亂走,聞言連忙點頭。
小亭子就建在湖中,走過一小段長廊就是了,白茯苓與幾個丫鬟穿的都是木履,幾個人走在廊上,廊下馬上發出一陣動聽的嗡嗡聲,沉厚中帶著清越,似鐘鳴又多了幾分靈動,楊珩心中訝異,莫非這麼一條普通長廊也有機關?
跟在他身後的列當也頗為疑惑,問道:「白小姐,不知著聲響從何而來?是否廊下有什麼獨特之處?」
白茯苓笑道:「這個啊,這條桐木長廊下面放了特製的水缸,缸里裝了份量不同的水,人走在上面敲擊木板,水缸就會發聲。」
「白家莊這些別緻的玩意甚多,真不知是什麼樣的高手匠人竟有著許多的奇思妙想。」楊珩贊道,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有意探詢。白家莊里有太多東西是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樣樣都設計得別出心裁,雖然說穿了都並不複雜,可能想到這些已經很是不易。
如果單就豪華程度而言,白家莊與京中以及江南富庶之地的莊園相比相去甚遠,但若論居者的舒適愜意,卻沒有一個莊園能與白家莊相比。
白茯苓在北關城中的囂張行徑十分有暴發戶、土霸王的風範,這白家莊偏偏一副世外桃源的別緻脫俗景象。
「有些是小女子想的,有些是莊子里其他人想的。」白茯苓不甚在意道,其實所有東西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不過具體細節考究與實施手段,則交由白家莊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操心,就如這條桐木長廊,她不過是記起以前看過一個介紹,說夫差為西施建造的館娃宮中有一個「響屐廊」,所以跟工匠比劃了幾下,工匠試了好多次,訂造了不同款式的水缸近百個,才最終做出理想效果。
不然就憑白茯苓這個只會動嘴的,連條獨木橋都設計不出來,就不要說什麼響屐廊了。
如果是普通富家子弟,多半會贊白茯苓心思玲瓏,不過楊珩卻能看出其中門道:「白家莊的工匠想必能人輩出。」
「殿下果然識貨啊!殿下喜歡的話,日後修葺府邸,小女子可以介紹幾個工匠給殿下。」白茯苓與他相處了一陣,發現他並不會端起皇子欽差的架子,說話也就自在了起來。
「那些工匠不是白家的人?」
「他們早就贖身自立門戶了,出得起價錢的都可以請他們去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