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醒的慾望
人,總是很容易就在**中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忘了自己做的事究竟是該還是不該,也忘了去看前方的路上有幾多危險……
**,根本就是一杯讓人無法抵拒的鳩酒,哪怕是明知劇毒,卻仍情不自禁。
可是,這世上總還是有些人哪怕沉淪於**之中卻仍能夠保持一定的清醒。
在景龍年間,那場**的歡宴中,唯一尚保持三分清醒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上官婉兒。同韋后不同,上官婉兒自幼長於宮廷,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那些勾心鬥角、權利爭鬥。
在她情竇初開時,就已經站在武則天身後幫助她處理政務,甚至親自為當時的武后撰寫了廢除太子賢的詔書。對於她來說,在侍奉過這世上曾經最尊貴、最有權利、最有智慧的女人之後,這世上的女人都不再在她眼中。曾見過和氏璧,現在再美的玉在她眼中也不過頑石一般。
面對野心勃勃的韋后與**滔天的安樂,她的評價是:有武皇一樣的野心與狠辣,卻沒有駕馭龐大帝國的能力。韋氏還好,有心機,也夠隱忍。可是安樂,根本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沉溺於她『大唐第一美人』的美譽,擱於享樂,根本就不能成大事。
就因為看得清楚,所以格外的清醒。哪怕歡歌酣舞,推杯錯盞中,高倨座上,品評下面詩臣新作時,她也壓不下那漸漸升起的惶惑之情。
總有一種感覺,這樣的享樂若一直繼續下去,怕是不能長久。她心中隱秘的那一絲野望更是不可能實現。
於是,因著這份清醒,在對韋氏的逢迎討好背後,她漸漸起了一絲別的心思。只是,這樣的心思,唯一的訴說對象似乎只有那個曾經與她極親密,近兩年卻漸行漸遠的女子。
對太平,上官婉兒也是很了解的。那個曾經被父母寵壞的公主,在經歷了生命中的痛苦后彷彿破繭的蝴蝶,周身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太平,是武皇所有的子女中最象她的一個。雖然在武皇在世時並不曾刻意讓太平走出幕後站在朝堂之上。可上官婉兒很清楚太平有什麼樣的本事。如果說,大唐還有人能象武皇一樣做女皇帝,那太平絕對是距離那張寶座最接近的人。
雖然這兩年太平看似沉迷於享樂,從不曾表露過一絲政治野心,可上官婉兒仍堅信在暗地裡那位公主一定不是表面上這樣的淡然無求。或許,將來仍是對手,可是在目前來講,她們其實是有共同的敵人的——除掉韋氏,對她們都很有好處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卻不好冒然登門。上官婉兒思前想後,才終於決定讓一個並不起眼的人來做這個搭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正與她如膠似漆的新情人崔湜。
這崔湜,乃是定州人。少年多才,相貌不俗。如今才不過三十五六,就已官至三品,可算是春風得意之時。上官婉兒素愛他的詩才與那份善解人意。尤其是崔湜性子溫柔,甚至連自家三個年少秀美的弟兄也舉薦與上官婉兒,同宴同出同歡喜。
雖然沒有明說,可上官婉兒知道這崔湜與太平之間也是有那麼點露水情緣的。如今,選擇崔湜這個她與太平共同的情人來做個這個搭橋人,卻是最合適不過了。
也正如她所料,在她透過崔湜傳過話后的第四日,就接到了太平的請柬,卻是邀她於兩日後赴太平公主山莊飲酒。
太平公主山莊,就建在樂游原上。延綿數十里,奢華無比。這時,正是景龍二年的春日,薔薇開得正艷,紅的、粉的、白的,一簇簇,一片片,艷光四射,香飄數里……
「阿母最愛的就是這些薔薇,尤其是野薔薇……她總說,比起牡丹的富貴來,她更愛這薔薇的堅韌。哪怕是再貧嵴的土地,這些薔薇也能活得很好,開得很艷……」
說這句的時候,太平正望著窗外那一片如火海一般絢麗的薔薇。而在她們身後的殿中,絲竹喧囂里夾雜著男女歡好呷戲的呻吟喘息。如果有人正在監視著這片宅院,那麼傳出去的消息大概就是太平與上官妱容揩崔氏四兄弟於殿中廝混,也不知是不是幾人同足而抵,嬉春無度之類的話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安排實在是有趣,太平看著上官婉兒,掩面笑道:「便宜春兒她們了……怎麼?上官姐姐不會嫉妒吧?」
上官婉兒一笑,毫不在意地輕笑:「公主尚不曾妒嫉,婉兒又怎麼會嫉妒呢?」轉目望著窗外那一片薔薇,她感嘆道:「我常常想,如果換了是另外一個人,又或者大家不是那麼堅韌剛強的一個人,或許,這整個世界都根本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太平公主一笑,知道她所說的大家只有一個人,卻絕不是現在的皇帝她的那個三哥。望著上官婉兒,她忽然低聲笑道:「其實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了很久的……上官,你究竟有沒有恨過我阿母?」
上官婉兒沉默,似是在緬懷又是在感慨:「或許……呵,公主,您呢?是不是曾經恨過大家呢?分不清呢是愛是恨……可是,我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大家身邊度過的呢」
太平垂下頭去,嘴角的笑容流露出三分悵然之意。是啊,是愛是恨,從來都分不清楚。不管怎樣,她的一生都與那個生了她的女人是糾纏不清的。也正是因為阿母,她與上官婉兒之間也有著扯不斷的牽連。
「你想讓我幫你對付韋氏?」沒有再拐彎抹角,太平直接問了出來。又問:「為什麼?你以為除了韋氏你就可以成為下一任皇后?」
上官婉兒不答反笑:「公主您說呢?」或許未必會是皇后,可如果韋后死了,那她就是宮中品級最高的嬪妃,整個大明宮內苑都將掌控在她手中。
「殿下,韋氏想的是什麼您很清楚。她現在走的路子和大家當年又有什麼區別?」沉聲說著,她緊盯著太平的眼睛,說道:「你我都很清楚韋氏的野心。可是,她沒有大家的雄才偉略,照這樣下去,大唐將會是個什麼局面將無法預料……令月,不是我危言聳聽,也是我清高,可是,身為大家的愛女,您忍心看著大家與先帝的苦心經營都化作一灘春水嗎?」
沒有說話,太平默默望著上官婉兒,只是微笑。上官婉兒定定看了她很久,抿了抿唇,又道:「與其看韋后禍亂大唐,上官寧願奉殿下為主,重現大家的榮光。」
太平目光一閃,忽地就笑了起來:「婉兒姐姐太看得起我了說得好象我是什麼陰謀家了似的……好姐姐,你莫要再嚇我,說什麼奉我為主,讓人聽到了豈不笑話……」
垂下眼帘,她靜默片刻后才道:「也罷,韋氏與安樂近年來確實也是鬧得不象話,我便助姐姐一臂之力。只是……」挑眉一笑,她道:「若要成事,不可少了一人……」話說到一半,她轉目看向上官婉兒,但笑不語。
目光一對,上官婉兒也笑了起來,豎起手來笑道:「不如殿下與我一同說出那人來,且看你我姐妹是不是心有靈犀吧?」
太平一笑,果然與她同時說出一個名字來:
「李隆基……」
「臨淄王……」
雖然說的不同,卻果然是同一個人。兩人對視一笑,頗有惺惺相惜之意。雖然相王近年來太過低調,可一旦把他最心愛的兒子也拉進這場權利爭鬥中,那相王就是再想迴避也避無可避了。
「若是由我從中說服聖人,下詔令臨淄王返京,倒也不是難事。可是要如何讓臨淄王配合我們的計劃,那就還要公主想辦法了。」
太平微微一笑:「此事不難,三郎與我這個姑母也算是親近,我的話他是肯聽的。而且,除了我,還有一人的話,他一定會信服的。」
上官婉兒目光一閃,笑問:「可是那崇昌縣主?他們兄妹情深,長安城都是知道的……」頓了下,她看著太平得意的笑容,忽然掩面笑道:「我知道公主最愛那李持盈,八不得她一時做了你的兒媳,也知道她是個聰慧之人,公主也不必這樣自誇了」
「怎麼自誇了?我們元元哪裡不好了?」太平一聲低嘆:「可恨我家二郎是個木頭,若是我,怕不早就用強了……」說著話,她的眉毛卻是微微一掀,沖著上官婉兒使了個眼色。
看得分明,上官婉兒會意,眼角瞄去,果見通往前面歌舞歡聲殿中的屏風后隱隱有一抹人影。
看清那人影,她俯近身低語:「是崔家四郎……」
太平頜首,卻不曾顯出半分慌亂之色:「這少年郎,我倒記得從前隆基在京中時與他甚好……看來,咱們今日之語卻是要提前傳過去了」
上官婉兒一笑,也不說話,只挽著太平的手笑道:「既是如此,那公主也不必再去多想了。此刻*光正艷,你我豈可辜負這大好*光呢?」說罷,已拉著太平往前殿走去。
越過屏風,對著那慌張束手而立的玉面少年盈盈淺笑,她輕佻地挑了崔滌的下巴笑道:「小四,可是等得不耐了?」
太平一笑,也不理她**那尤顯青澀的少年,自往紗幔中行去。
春風吹入殿中,紗幔飛揚中,*光乍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