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節 巷戰
Dr2617-12-27,am4:35
銀爪公國邊境,白銅鎮。
遠征軍左軍,第二十三旅第二步兵大隊第九中隊第一小隊防區。
「好像走了。」「真的走了?」「應該沒錯。」
漆黑的窗戶里傳出細小的說話聲。窗戶的玻璃全都碎了,只剩下生鏽的窗框。
藉助暗淡的月光看去,這是一棟半塌的小樓,屋頂被炮彈掀翻,二層樓板破了個大洞,地上全是碎石瓦礫、一張長沙發和幾個破柜子堵在門口,作為掩體使用。
「那邊已經點火了。」「膽子可真夠大的。」
遠處同樣破敗的樓房裡亮起一點火光。再確認鬼侍離開之前,沒有人敢輕易點火。
觀察了一會兒,那邊似乎沒什麼事兒,這邊的小屋也點亮了煤油燈。
微弱的火光散開來,依稀可以看見屋內有六個人,分別守在不同的位置上。
「終於能消停會兒了。」「來根煙。」
一個理著小平頭的士兵拿出香煙,抽出幾根,扔給屋內的同伴。
「小貴族,你也來一根吧。」
小平頭笑嘻嘻地將煙扔給靠在角落裡的一名士兵。對方和其他人不同,手臂上戴著紅色的袖章,顯示出憲兵的身份。
香煙划著弧線落在防彈頭盔上,然後彈落地面。
「如果你不想被罰,最好不要再用這個稱呼。」憲兵冷著臉說道,然後撿起煙扔了回去,「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那叫你什麼,小白臉嗎?」小平頭笑得更歡了。
「咔嚓!」
憲兵二話不說,拔出配槍,拉栓上膛,指著對方。
「我錯了,我錯了!」小平頭連忙舉手投降。
「如果再我讓聽見那個字眼,你就完了。」憲兵警告道。這幾天同生共死,大夥混熟了,沒有了憲兵的距離感,開始拿他開玩笑了。
「小貴族」這個稱呼帶有一點兒諷刺意味,因為他不是真的貴族,只是皮膚比他們白一點,然後出生於三線城市。他們家是灰角城葉陽家的附庸,但沒有貴族頭銜,僅僅是附庸。
如果放在大災變前,或許還能算是個底層貴族。男爵之下還有「從男爵」「爵士」「鄉紳」三個級別的貴族,但大災變后,只有男爵才算是真正的貴族,下面的基本就是虛名而已。
「你別介意,他就是看大夥累了,開開玩笑,放鬆放鬆,沒什麼惡意。」一個年長的士兵勸道。
「嘿嘿。」小平頭討好地笑了笑。憲兵瞪了他一眼,這才收起手槍。
房屋裡恢復了安靜,煤油燈的火苗靜靜地燃燒著。
小平頭靠在窗下,抽完一根煙,嘆息道,「我感覺我只要閉上眼睛,就不會再醒來了。」
從豐收節的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五號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已經快四十八個小時沒有閉過眼了。
先是火力覆蓋,晚上鬼侍偷襲,到了白天是全面進攻,然後又是鬼侍偷襲。身心疲憊,感覺快到極限了。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都很累,累到不想說話。但也沒有人敢睡覺,馬上就要天亮了,新一輪的戰鬥又要開始了。
沒有人知道,能在這樣的車輪戰下堅持到什麼時候,也許下一刻就倒了,永遠不會再醒來。
遠征軍的處境非常艱難,而拉蒙子爵統帥的左軍更是艱難中的艱難。左軍的最高戰力只有大鎮守,對鬼侍缺乏有效手段,只能用士兵的命去填。
「我真不明白,我們都已經到現在這份上了,上頭為什麼還不撤退?」
面對小平頭的抱怨,憲兵選擇了沉默。若是放在平時,他肯定會開口呵斥,質疑上峰,擾亂軍心,但是現在,連他自己都有點兒迷惑了。
「或許是等待援軍吧?」一名臉上稚氣未脫的新兵猜測道。
「援軍,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們哪裡來的援軍!」小平頭扭頭看著新兵,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
大概是感覺被藐視了,新兵漲紅著脖子,爭辯道,「怎麼會沒有援軍?紅龍第一、第二集團軍就在我們附近。」
小平頭嗤笑一聲,轉頭望向窗外,似乎不願意回答這麼愚蠢的問題。
新兵求助似地看向老兵,「老黃,你說是不是?」
他們原本是一支十二人的小隊,隊長和幾名隊友陣亡了,現在由年級較大的副隊長兼支援手帶隊。
「這個嘛……」老兵想了想,說道,「我聽中隊長說,上面的人好像不怎麼喜歡我們陳統帥,所以應該不會有援軍。」
「啊!」新兵驚呼道,「怎麼會這樣!」
「聽說是陳統帥和長公主有些舊日的恩怨……」老兵不太確定地說道。
「你是說長公主,跟我們陳統帥有恩怨!」聽到長公主,新兵馬上興奮起來,「你還知道些什麼,快說給我們聽聽!」
其他幾個年輕士兵也豎起耳朵跟著聽。這位冷艷高貴的傾城公主,可是所有年輕人的夢中情人,但凡聽到關於她的事情,哪怕是一點點,也會讓人遐想偏偏。
但凡是蕾西做封面的雜誌,都會在第一時間脫銷,並且再版數次,甚至外大陸還有大量訂單,熱度可想而知。
「男人和女人之間,還能有什麼恩怨?」老兵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彷彿臉上寫滿了——不就是那點兒破事兒嗎?
年輕士兵們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心中泛起了莫名的酸楚。
浮現在他們腦海的,莫不是「搞大肚子了」「始亂終棄」「拔吊無情」「因愛成恨」等狗血劇情。
男人最喜歡聊的兩件事情,政治和女人。聊起女人來,還是世間最頂級的女人,時間自然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天邊出現了一抹魚白。
看到天亮,眾人開始緊張起來,即便最興奮的話題也無法讓他們繼續下去,氣氛變得沉默而壓抑。
天亮,就意味著戰鬥要開始了。
此刻,在他們五百米外,大量建築倒塌的街區中,幾個小隊的銀爪士兵正朝這邊緩慢移動。
走在最前面的是兩架肩扛炮。雖然是遠程火炮,但在巷戰中也能發揮重要作用。足夠厚的鋼板能抵擋大部分子彈的傷害,減少士兵的傷亡。
士兵們分散在機甲的後方,保持三十多米的距離。一架沙地駝跟在士兵後面,細長的機械腿謹慎地抬起落下,在瓦礫碎石間無聲地行走。
前方的房屋東倒西歪,在炮火的清洗下,原本已經十分老舊的房屋更加破敗,千瘡百孔。
整個街區靜悄悄的,彷彿空無一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裡面或許藏著一個小隊,甚至一個中隊的敵軍。冒進的結果,就是被打成篩子。
「那裡。」
隊長做了個手勢,一架肩扛炮停下腳步,炮口挪向對方指示的房屋。
「轟!」
炮彈貫穿牆壁,在屋內炸響,搖搖欲墜的房屋頓時散了架,激起大股煙塵。
「安全!」
隊伍繼續前行,任何可能藏匿敵軍的地方,都會先來一發炮彈。
大約半小時后……
當銀爪的士兵進入陌生的街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只剩下框體的窗戶邊上,一快小鏡片縮了回去。
「有人來了!」
半塌的房屋內,幾個正在發獃的士兵渾身一個抖機靈,迅速抓起身邊的槍,撲倒在地上,然後一點點地爬到牆邊的射擊口。
提醒完隊友,窗邊的小平頭繼續觀察外面。
「兩架肩扛炮,四、八、十五、二十,至少兩個步兵小隊,等等,還有一架沙地駝……」
一個黑洞洞的炮口忽然出現在鏡片中。
「我草,小……」
「小心」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的眼前就劇烈震動,接著眼前一黑,短暫失去了知覺,彷彿斷片一般。
耳朵嗡嗡作響,並伴隨著撕裂的痛楚。他猛地搖晃腦袋,眼前的場景重新組合起來。
地上一片狼藉,原本擋在門口的長沙發和柜子支離破碎,木塊四處散落。
「咳咳咳……」
嗆人的火藥味撲面而來,濃煙中傳來隊友的咳嗽。
隔了好一會兒,房屋裡的幾個人才恢復過來。
「我,我的腳!」
新兵發出痛苦的叫聲。幾個隊友連忙爬過去。對方的腳被砸下來的混凝土板壓住了。
「一二三,起!」
幾個人合力,抬開板子。新兵的腿已經嚴重變形,半條褲管都被血浸濕了。
「疼,好疼!」「給他打止痛針!」
憲兵抽出上衣口袋的針劑,猶豫了幾秒,拔掉蓋子嗎,扎進新兵的脖子。他原本是想留給自己的,至少死的時候不會太痛苦。
新兵的表情逐漸平靜下來,靠在牆上,目光有些獃滯。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時候斷腳,肯定是活不成了。
「都躲好,不要輕易開槍。」
老兵做了幾個手勢,士兵們藏回各自的角落。
過了一會兒,機甲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老兵食指放在嘴邊,做出噤聲的手勢。士兵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哐哐哐……」
機甲路過房屋邊上,頭部的探測器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繼續朝前推進。
沒過多久,銀爪的士兵出現在外面,四處搜索張望。不過這裡剛被打了一炮,只是看了幾眼就離開了。
「等他們過去,我們再從後面……」老兵一邊做著手勢,一邊小聲說著。